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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杀死重生太后》第55章 积骨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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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因主将负伤,派出不成阵的一队人被敌军射杀于城下,仓皇之间只得先行撤退,卢观风负手而立,西戎骑兵扬尘而去,尚来不及撤出天水城射程的军士皆被射杀于城下,城外一片鬼哭狼嚎,或有被摔下马者,此刻正躺在烧得正旺的火海里,或有想随着大部队撤离者,却被惊马踩踏而过。

顷刻之间,来势汹汹的西戎军队调头撤离,卢观风稍稍喘了口气,褚天杰搀着他坐进箭楼堂里,拿来药箱给他处理伤口,卢观风盯着歪倒在一旁的薛正,半晌不语,血肉翻开,刀锋过于锋利,伤口有些深了,褚天杰有些愠怒,稍稍处理干净,拿着药粉就撒上去,卢观风缓过神来一声狼嚎,褚天杰也不管他龇牙咧嘴喊疼,摁着他的胳膊把白布扎好。

待他处理完毕,却听见座位上的人闷声抽泣,褚天杰怒极反笑,道:“方才不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吗?现在处理个伤口反倒哭起来,你这个主将还要不要脸?”

“给我倒杯茶!”卢观风一把抹干眼泪,闷哼哼的,瞥眼道:“本都尉还未追究你杀敌不力的罪名,你说,本都尉都把姜焕那厮送到你眼下了,你还能给我射偏喽!羞煞百步穿杨之名!”

褚天杰也认他说的,这种机会只能靠天赐,像今晚这种计策,第二回是万万不好使了,姜焕还没傻到能中他们两次激将法。

卢观风喝着茶,盯着昏过去的薛正,褚天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手在脖颈处比划一个杀势,卢观风轻咳了一声,道:“不可,还不到时候。”

卢观风起身走到薛正身边,踢了踢他的腿,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找两个人看着他。”

褚天杰招手唤来两人架着薛正下去了,褚天杰沉声道:“留着个隐患,早晚是一害!”

卢观风拍拍褚天杰肩膀,笑道:“现在不行,还得用他刺激一下姜焕,既然西戎送我一柄刀,咱们也得物尽其用不是,不然愧对他们这份算计!”

东方泛白,城外的火龙熄灭,黑烟一缕缕从地上飘起,冲进晨曦薄雾中,西戎人并没有撤远,站在城楼上还能看见成百上千的军士挥舞着刀盾,卢观风哂笑,笑西戎人冲他耀武扬威,虚张声势,浅笑之下,他眼中却是一片凶狠寒冷,西戎军的主将负伤,他们都未因此远撤求稳,想来姜焕对此一战是有多势在必得,胸有成竹。

薛正派出的三个人已经被褚天杰截杀,薛正通敌的信件也已拿到,按褚天杰想,这会儿应当将薛正当众正法,可卢观风这会儿偏偏不杀薛正,褚天杰不理解他,待在一旁不理他。

西戎人那边冒起白烟,一片安静,西戎人开始吃饭了,卢观风也传令开饭。

一筐一筐的白馍馍、油饼抬上城墙,这时大战方才露出一个边角,我方又是以逸待劳用计巧胜了一场,军士还没感觉到劳累,大部分人大概都只是过于紧张,吃饭时还能排个队,对着稀释过几番的汤饭还能发一两句牢骚。

褚飞这时端着一碗粥和两个白馍递给他,卢观风撇了撇嘴,道:“老褚,你怎么又把白膜泡进稀饭里了!”

褚飞笑道:“吃饭,吃饭,嘿嘿!”

褚天杰看见他爹也没说一句话,三个人蹲在堂门口埋头吃饭,白馍泡进稀饭里变得软软的,一点嚼劲儿也没有,卢观风咂咂嘴,他再看看正吃着的白馍稀饭,望天叹了一声。

赵文德从南城三门匆匆赶来,见这边虽然安静,但并非士气低落,心中稍稍放松了些,城楼上人多,三五成群,他疾步走到箭楼堂口,见卢观风正吃饭,自己坐在门槛上顺了口气。

卢观风瞥了他一眼,见他衣衫整洁,想来南城三门的战况应是不打紧,他拿了一个白馍递给赵文德,接着猛扒了几口饭。

赵文德拿着白馍站起来,靠近城墙,望见远处西戎人乌压压一片,白烟滚滚,回头对卢观风道:“西戎人起灶了。”

卢观风闷头应了一声,把碗里的白粥都喝干了,起身站在赵文德身边,问道:“南城战况如何?”

赵文德答道:“他们的目标本就是丹州门,北边靠山,他们绕不过去,也就只能派点儿兵去南城骚扰一下,元驰陈兵城外,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他攻上来,等你们这边结束,他也顺势撤兵了。”

元驰是西戎赫赫有名的将领,与卢家军数次交手都是他率军,他与卢观宇在乌鬼山对阵数月,最终败于卢观宇纵火烧山之计,卢观风得知来攻南城的人是元驰,不禁有些头疼,元驰与大哥卢观宇是死敌,此番来战必然要一雪前耻,到时攻势必然猛烈,他提醒道:“赵将军,元驰先前败于乌鬼山,被西戎朝中闲置两年有余,此番来战,攻城必然不计伤亡,万望将军小心行事,守城即可,不可出战。”

赵文德看见卢观风臂上伤口,未曾多言,拱手应下。

卢观风低声道:“这是第一日。”

褚天杰和褚飞听到这句话,顿时站起来,围在他身边,卢观风指着对面的西戎军,道:“西戎此来本应该速攻,但经昨晚一战,西戎主将负伤,只得先驻扎城外,但看他们军备充足,不攻下天水城想必誓不罢休。等西戎人吃完早饭必然会发动一波进攻,咱们没有多余兵力与他们硬碰硬,只有减少伤亡来稳住军心,我们只守城,不出城迎战,丹州门决不能被攻下,明白吗?”

几人抱拳领命。

这厢薛正迷糊着,他缓缓睁开眼,见门前守着两人,头上系着红巾,他回想起被劈晕前一刻,卢观风那个疯子,居然让人不计目标的放箭乱射,若是奕阳王殒命此地……他不敢多想,气得额上青筋暴起,起身拍门,吼道:“大胆!你们居然敢将本将军囚起来!”

两个红巾军听闻屋内声响,忙开门,请罪道:“将军恕罪,我等并未囚禁将军,是卢都尉说您急病昏厥,让属下送将军回府修养。”

薛正回过神来,发觉这确实是自己的府邸,他摸摸自己被手刀砍得生疼的脖子,不想也知道定是褚飞那个老不死下的手,怒道:“张庭何在?”

两名红巾军面面相觑,颤颤巍巍回道:“张庭都尉未曾回来。”

薛正紧握着拳头重重捶在床头,红眼问道:“其他二人呢?”

“未见……”

薛正心中发毛,难道被发现了,他忽得头晕恶心,心中思量,若是卢观风早就发觉了,为何还将他送回府中而非就地斩杀?若是尚未觉出有何不妥,城楼上褚飞给他这一下子又是为何?他踉跄着跑出府门,见街道上还有正在巡逻的红巾军,他们见了薛正这狼狈模样,却还是纷纷拱手行礼,薛正勉强撑起身体,对身后的两名红巾军道:“叫薛礼和李忠过来。”

薛礼和李忠是薛正的家臣,平日薛礼、张庭在军中最是受器重,更兼薛礼本就是薛正同族人,薛正格外提拔他,李忠与张庭、薛礼二人不同,他本是戴罪充军之人,无意间立下些许军功才被薛正收归麾下,只是他的出身不好,做个小小千户已是此生最大建树,薛正虽说平日待他还算不错,但始终出身摆在那,无论他怎么努力,薛正也不会让他出头,这些年交到他手上的差事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听说薛正传他,还有些惊讶。

二人来时,见薛正坐在大堂内,旁边不是一直跟随他的都尉张庭,而是一位带着帷帽的青衣女子,薛礼素来同薛正亲近,知晓这位女子在薛正面前颇为得宠,李忠心中不解,颇为疑惑薛正传他来此的缘由。

二人躬身行礼道:“将军。”

薛正冲门外丢过去一个颜色,门外的红巾军快速将门掩上,李忠下意识回头看,只听薛正道:“薛礼一会儿调遣五百红巾军接守水门,李忠带人护送夫人从水门离开,不得有误!”

薛礼似是无所假索,立刻答应下来,拱手道:“是。”

国难当头,不积极守城便罢了,还要他带人护送女眷出城!李忠压着怒气道:“属下与薛礼都尉的人都在丹州门守门,此番调派可是卢都尉亲下的命令?”昨夜西戎攻城的时候,他带着人就守在瓮城门边,西戎人今日必定大举攻城,要紧关头,薛正将军突然掣肘,丹州门只剩一千人,他不敢想象开战之时,丹州门坍塌将会如何之快!

薛正一拍桌子,斥道:“李忠!你不认得谁是你的顶头上峰了?”

李忠梗着脖子还要进言,薛礼扯着他的袖子,道:“将军,现下卢家那小子是主将,您这么生气,肯定是他下的这番命令也不合您的心意,他既然不稀罕咱们守丹州门,让咱们守水门,咱们就去守呗,反正城破了也是他的罪过。”

这一番言语搞得李忠一头雾水,听这意思,真是都尉遣他们去守水门?

薛礼推着李忠应下这差事,那女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他走时,忽得俯身向他行了一礼,李忠叹了一声,拱手告退。

薛礼又同薛正说了几句话,出了将军府门便去追李忠,道:“李千户,你且听我说两句。”

李忠顿步,道:“薛都尉不必多言,张庭如今没了下落,你我二人就该及时惊醒,想想后路该当如何!”

薛礼一怔,笑道:“千户你是厚道人,我就知道你肯定看不透这其中曲折,你看那从京中来的谢世子还不是被派去守水门了?”

李忠方欲再言,薛礼一手拥着他,边走边道:“将军料定卢都尉守不住几日,早早遣了张庭去甘州府求援,如今咱们接手水门,若是到时西戎攻进来,咱们也好有个撤的路,卢都尉年少,满心都是杀敌立功,但你我这般年纪都是有家小要顾得,哪能和他一般,再说,他是名门贵子,身旁那么多拼死护他的人,咱们这命能跟人家比?”

李忠犹豫再三,想想家中老母妻幼,点头应下,护个女子出城,到底要比在城内死战好太多了。

两方歇了一个多时辰,卢观风等得发困,传令兵却来传南城三门遭到猛攻,卢观风跑到城墙上看,丹州门外的西戎军尚无一点动静,他反复思量,觉得西戎人的目标不应当是南城三门,赵文德此时并无求援,说明他们一千多人守着三门还能抗得住,他之所以放心将三门交给一千人守,是因为他把天水城最好的武器放到了南城三门。

南城外,一阵一阵的箭雨乌压压一片砸下来,冲在前面的骑兵硬生生被拦下,元驰显然不知道怎么打攻城战,赵文德他们的人不出去,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箭阵来了两拨,他的骑兵消耗不起,只能暂时修整片刻,让后面的人将辎重推上来。

未待一刻,吕公车出现在南城士兵眼中,他们认得,这原就是天水城的军备,赵文德看见这东西更是大骂冯延贵不是东西,他着人把重弩推上城墙,西戎人很快摆好阵型开始第二波攻城。

吕公车与城墙齐高,西戎军数人一组推着吕公车前进,车中几层均有士兵,赵文德下令将重□□上弦,吕公车气势汹汹地逼近,几个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拉紧了重□□弦,赵文德下令瞬间,长箭倏然飞出,撞在吕公车上,轰然崩塌,重弩贯穿而过,余势带着几人飞出,巨大的铁箭穿透相叠的两人深深插|入地中。

吕公车塌了,数百人从高处跌落,人叠人,人踩人,西戎人从未见过这般武器,一时间人啸马嘶回荡震天,有时在战场上惧怕并不是一支军队溃散的致命原因,西戎军赤膊弯刀横扫大漠蛮族,惧怕一词在他们骨子里本就是生存所丢弃的。重弩只有对上大型战车才堪大用,现在吕公车塌了,西戎人反而像疯了一般朝城门跑来,羽箭一波一波射下去,他们能挡住的继续往前冲,中箭倒下的,后面的人更是拿他们当人肉盾牌,竟是一路攻到了城下,用同胞的身体堆成通往城墙的高台。

赵文德下令停止射箭,改用石阵,第一个西戎人攀上城墙上时,刚看到一个与自己有着异族之恨的中原人时,就被他扔过来的石块砸下去,一堆一堆的石块从城墙下抛下,被砸中的西戎人口吐鲜血,当西戎人在这场厮杀中被迫宰割之时,他们对于城中这些占据繁阜风物的异族人又添了几分刻入骨髓的恨毒。

同样都是背井离乡,沙场相见,西戎人更加相信这城背后由中原人数百代建立的精致的、繁华的城池就该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们一口咬住弯刀,双手不住攀爬而上,眼中是仇恨还是贪婪,在生死之时,相互颠倒,原本仅仅是贪望,现在也变成了血仇,他们眼中燃着不灭的仇恨,面孔狰狞,终于城墙之上,这才是正面交锋之地。

赵文德坚守主城墙,抽出腰间长剑,砍掉了一个西戎兵的头颅,举目望去,一个个西戎兵跳下城头,挥舞弯刀,同燕朝军混战一团,赵文德身边围来两个单刀持盾的士兵,他们护在主将身前,赵文德举剑指天,吼道:“誓死护我大燕!誓死护我大燕!”

滚烫的血腥之气激怒了城墙上的士兵,单手持盾的士兵扔了沉重的铁盾,一柄单刀横劈竖砍,从鲜活身体中迸溅而出的鲜血顺着刀剑戳到了另一个身体中,弓箭手失去了掩护,顺手从倒下的尸体中拿起兵器,狂吼厮杀,更多的西戎人爬上城墙,他们体格彪悍,露出的手臂上肌肉暴起,带着血腥之气,登上城墙大杀四方,赵文德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抓着身边的一名燕朝士兵喊道:“向丹州门求援!”

南城三门告急的消息从丹州门转了一圈,带回来一排□□手,从三门侧翼城墙上冒出一排排亮着寒光的箭头,那些□□手搭弓上箭,面对混战场面丝毫不为所惧,等着爬上城墙西戎人一冒头,“嘣嘣”□□齐发,一排一排西戎人从高空落下,在城墙上肉搏厮杀的西戎人失去后援,瞬时形势大变,赵文德喊道:“援军来了!杀啊!”

年近六十的老将军丢了兜鍪,重新将生命抛洒在修罗场中,他的长剑削断了敌军孔武有力的臂膀,他一手提着一个西戎人的头颅,仰天长啸,将头颅拼命扔到城下如潮水般退去的西戎军中。

城墙上的西戎军在惊慌中被砍杀殆尽,片刻之后,赵文德带人又重新布防好城墙,这毕竟不是帝国最精锐的士兵,他们碰上横扫西蛮的西戎人纵然暂时退敌,还是心有余悸,天水城不是边防第一道线,若不是冯延贵拱手叛国,他们囿于城中,或许还能终老一生。

赵文德扫过燕朝守军的面庞,努力调整呼吸,手中的剑还在颤抖不已,他不知道这是年轻鲜活的激动还是过于老迈的力不从心,长吁一声,大声喊道:“誓死护我大燕!”

整个南城三门的士兵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声呼喝:“誓死护我大燕!”

“誓死护我大燕!”

“誓死护我大燕!”

嘶吼声回荡在整个天水城内,未曾逃走的百姓看着墙头高高扬起的“燕”字大旗,原本一脚踏进死地的行尸走肉,如今为了这鲜活生命的一时护卫正努力燃起一丝求生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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