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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杀死重生太后》第54章 铁马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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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已紧,天水城本就是早寒之地,夜里睡在床上只觉得冷气从地底下慢慢升起,将睡梦中的人一一裹挟,卢观风辗转反侧几度难以入眠,正待起身外出巡视,灯火方亮,便见门前一黑影。

“都尉,都尉!”那人小声喊了两句,或是见烛火亮起来,才轻声推门而进。

卢观风正束腰带,见着来人,问道:“有动静了?”

来人正是褚飞,他哈气搓了搓手,道:“这次只去了三个人,新鸿门角有个狗洞,从那边钻过去的,翻几个小丘陵,约莫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天杰带人跟着,赵毅冯龙他们怕有夜袭,已经整装上了城门。”

卢观风听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待收拾齐整,转身对褚飞道:“东西给我守好了,别坏事。”

褚飞应下,卢观风拎起长|枪往门外走去,随口道:“还不跟上来。”

月上中天,清辉盈空,两人站在丹州门瓮城箭楼之上,两厢静默,褚飞从未见过他的小将军如此不苟言笑,他看向尚未脱去稚嫩的面庞,轻声一笑,颇为轻松地将手臂搭在卢观风肩上,兵甲触之寒冷,道:“都尉,当年洪湖城被围,侯爷可没您这么镇定自若,一连十二封急奏求援,康宁侯当时正胶着于崇宁关一战,便告知侯爷,守住城池,一月兵至。”

卢观风听闻父亲旧事,面上方有些松动,眉眼有些弯度,稍动了动肩膀,也没挣开褚飞的胳膊,褚飞无声笑了,又望向远处,道:“侯爷当时从军不过两年,洪湖城告急时,他接到康宁侯的信儿差点从城楼上栽下去,当时我们几个跟在他身边的都笑他没血性,书生误国,谁承想,侯爷能坚守洪湖城一月余,一战成名。”思及此,褚飞用力将卢观风搂过来,道:“小将军现在已经做得比侯爷好太多了。”

卢观风反手扣住褚飞的胳膊,将他摁在堞垛上,笑道:“老褚,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把小爷的丰功伟绩仔仔细细告诉我爹啊。”

褚飞呲牙一笑,眼里透着光,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脸上挤出一堆褶子,扭头就咬住了卢观风的手腕,卢观风叫疼,一掌将他推开,笑骂道:“嚯!不知好歹!”

卢观风如是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鼻间无不是冰冷寒气,严冬将至,但他却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他明白褚飞是在宽慰他,这是袍泽之情,卢观风感喟,事实上,当他面对西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阵营时,他的头脑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如此兴奋,这是他生平第一场大战,在他的统帅下,五千军士将对战三十万西戎大军。

卢观风缓缓闭上眼睛,夜风在他耳边呼啸,谢琰不知何时就站在他们身后,抱臂瞧着,良久方出声道:“观风。”

卢观风微笑道:“阿琰哥。”

谢琰颔首,突然道:“我来时同郡主有些龃龉,不欢而散。”

卢观风是听闻过李疏在朝堂的事迹,浅浅笑了,他晓得这小妮子从小便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横冲直撞,却是个有章法的混不吝,对上谢琰这般人,大概也是不肯多让一步,方想出言询问,便听一阵兵马之声。

褚飞高声道:“举火!”

霎时城楼灯火通明,卢观风朝城楼下看去,只见一人一骑冲来,城墙上一排弓箭手已经拉紧了弓弦,第二排弓箭手正搭箭上弓,月夜之中,尚未见血,却更显肃杀。

众人只待都尉下令,听城墙之下随风而来的叫喊:“报!敌袭!敌袭!”

褚飞道:“是天杰。”

卢观风点头,让人开城门放他进来,他用力抓紧兵器,屏息而立,就在褚天杰跑上城楼的时候,终于从远方传来群马嘶鸣,卢观风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冷静下令道:“传令,击鼓!备战!”

战鼓声起,城墙上响起弓弦绷紧的铮铮之声,弓箭手之后迎接西戎军的是铁盾与长矛,头上绑着红巾的单刀将士将长刀绑在手上,甲胄寒光,军服翻飞,积沙入面,严阵以待。

谢琰没想到这场战役的开端竟是夜袭,连忙告退,带人去守水门。

下了城楼,谢琰正碰上一队红巾军用小车推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车一车往翁城里运,他知道红巾军是薛正所依仗的亲兵,心中存疑,正待前去查问,却被人拦下了。

“世子!”

谢琰停住,拱手道:“薛将军。”

谢琰观他,大概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满脸不悦,见着他却是一展愁容,薛正笑道:“世子赶着去守水门?”

谢琰道:“战鼓已响,将军又来晚了。”

薛正听他言语颇有微词,正欲辩解,却听他又道:“将军往瓮城运什么东西?未曾听将军提起过。”

薛正冲他勉强一笑,扭头催促众人,“还不快点儿!”

谢琰眼睁睁看着一队人快速通过,也不见薛正解释,便要追上去查看,薛正一把扯住他,笑道:“这是都尉的意思,您知道的,现在他是城中主将,我等只有听命的份儿,哪还敢置喙一二,都尉素来对末将颇有意见,我照章办事罢了,怎么世子也不晓得所运何物吗?”

谢琰抬眸对上他,冷冷道:“既如此,你我还是尽快各司其职。”

谢琰要走,薛正还是拽着他不放手,谢琰问道:“将军何意?”

薛正一手拽着他到一个城墙角里,低声道:“世子还真要去守那破旧水门不成?”

闻言,谢琰冷冷盯着他,薛正又道:“世子,你是待过禁中的人,末将只是多吃了几年边城风沙,也不敢同您说虚的,只有一句要劝告您的,这水门守着确实没什么用,都尉年少,心性高,就是怕您抢了他的风头,但你我都是明白人,他毕竟是个孩子,就这么白白死在了丹州门,岂非可惜,且成卫将军走时还嘱咐你我二人好好照看都尉,咱们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谢琰淡淡道:“将军觉得都尉如此安排有问题?”

薛正道:“那水门几年都未开过,且西戎军中少有人熟悉水性,必然不会打水门的主意,末将是真怕都尉在丹州门出了什么意外,如此,末将真是难辞其咎,无颜面对忠肃侯了。”

谢琰甩开他的手,道:“如此,将军便与都尉说去吧,趁着西戎人还没攻城,兴许还有转圜。”

谢琰走时一身怒气,薛正倒像是落得轻松,招来两个亲兵,上了城楼。

褚天杰将身上的皮毛外衫扒了,露出里面的甲胄,满脸尘土,显然是仓皇归来,便也顾不得检查身上有什么伤痕,急忙道:“没见着大军驻扎在何地,来的是一小股先锋,但先锋官是姜焕。”

“姜焕?”卢观风听了来人有些惊讶,姜氏是西戎皇族,西戎皇帝姜挚威名太过,让他险些忘了,西戎皇族中并非只有姜挚是心腹大患,其胞弟姜焕也不容小觑,此战一度传闻姜挚御驾亲征,看来并非空穴来风,首战便是姜焕带兵,想来姜挚不久将至。

卢观风对褚天杰低声道:“你先下去修整一番,待开战再上来。”

褚天杰抱拳应下。

“竟是西戎奕阳王!”薛正惊呼,连忙靠到卢观风身边,急道:“奕阳王亲来,想必带的是西戎精锐!”

卢观风稍稍瞥了他一眼,心中已十分厌烦他这副大呼小叫的丑恶嘴脸,随口说道:“尚未开战,薛正将军是怕了不成?如此长他人志气之事,将军做起来十分顺手啊!”

薛正未有多想,只觉得他言语刺耳,且在众人面前给他落脸,心中极是不悦,褚飞连忙将他拉到一旁,他也懒得听褚飞那厮阿谀奉承,干脆甩手坐到城楼里。

夜色四合,翻滚的尘土如涨潮涌来,百米之外,只见星星点点火光正在急速靠近,号角声呜呜传来,听得一阵人声马鸣震天嘶吼,城墙上也感觉到了颤抖,天水城一众将士终于等来了大战的一刻。

卢观风感觉到手心的热汗,高声道:“击鼓!”

一声令下,众人瞬时戒备起来,因天水城有八个城门,卢观风又在每个城门增设了两名传令官,以保证消息顺畅,此令一下,便有背着“卢”“燕”二字旌旗的士兵在各个城门之间互传消息。

西城丹州门是主战场,卢观风坐镇,所有消息都汇集此处,东城新鸿、平裕两门临销金河各设吊桥,并一水门,南城相门、娄门、齐门距崇宁关不远,北城明德门、安华门面向勾戈山,此时各个传令官来报各门情况。

“报!新鸿门、平裕门尚无敌情!”

“报!相门、娄门、齐门发现小股军队!”

“报!明德门、安华门尚无敌情!”

以往会战,姜焕不是没有出战过,卢家军对上他的时候也不少,他是少有名号,就算是卢观宇对上他的时候也是胜败两掺,卢观风碰上他也只有小打小闹,像这样两军对垒正儿八经的对战还是头一次。

皇族出战,所率必是精锐,西戎铁骑距天水城不远处戛然而止,停在了弓箭射程以外,马群涌动,迅速形成进攻阵势,天水城上的将士紧握的刀盾嚯嚯作响,少顷,有一清亮男声高声呼喊道:“卢家小儿!你速速设宴恭候本王入城,本王念你年少,留你一条性命,回家找娘去罢!”

那声调一高一低,说着不标准的国朝官话,卢观风朝城下看去,乌压压一片,寻不见姜焕其人。

卢观风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喊道:“姜焕!你缩在阵里作甚!敢不敢同我单挑,一决雌雄!”

两厢火把将城下照得通亮,片刻,只见一人打马出阵,来人横刀跃马,一身玄甲毛绒粼粼闪着骇人火光,头上辫了许多小辫子,戴着西戎金蛇冠冕,他一抬头,卢观风就笑了。

姜焕怒骂道:“卢小儿!还不快下来受死!”

卢观风嗤笑道:“小杂种!且等着爷爷!”

那姜焕明明是一眼黒瞳,一眼金瞳,暗夜里金瞳闪着野兽般的锋芒,西戎皇室都是纯正的金瞳,这姜焕原来是中原人与西戎人生下的,姜焕听到“小杂种”这三字,更是怒火中烧,叫嚣着要将卢观风挑下马。

卢观风走时拍了拍褚天杰肩膀,褚天杰回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却还是有些担忧他嘱咐了两句,卢观风浅笑,提|枪下了城楼。

城下早就备好了马,卢观风翻身上马,一柄铁|枪背在身后,驱马出城,姜焕看见人出来,咬牙恨恨道:“小混蛋!快快投降!不然待我大军踏进天水,便将你剥皮抽筋,风干示众!”

卢观风将枪尖指向敌众,喊道:“少废话!”霎时,策马而出,宛若离弦利箭,直冲姜焕而去,说好是主将单挑,但见卢观风这样直接冲过来,不少将领急忙向姜焕身前挡去,姜焕一手制止,双腿发力,朝卢观风奔去!

两匹马将将撞上,姜焕突然勒马,长吟一声,借力飞身跃起,刀刃直冲卢观风头顶劈去,顿时西戎军士杀声四起,弯刀击打着铁盾,震撼天地。

卢观风后仰半分,长刀忽然转了个方向,以横贯凌厉之势朝他面门袭来,卢观风一下子贴在了马匹上,霎时间,只见一杆银|枪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撞上刀刃,铮铮作裂声,火花四溅,枪|尖锋芒毕现擦着刀身直直冲姜焕胸膛而去。

对招不过瞬时,姜焕落下时骏马已然稳稳接住他,两人策马旋踱几圈,西戎军士杀声震天,姜焕打了个手势,跟着西戎军也不喊了,卢观风朗声道:“小刀耍的不错!”

话音方落,姜焕一夹马腹,挥刀劈来,攻势猛烈。

卢观风迎面而上,铁|枪在空中划过半弧,兵戈相交,姜焕脸上满是血腥暴戾之色,火光之下,四合肃杀,交手之间,卢观风看见西戎王旗猎猎,展风而飞,骑兵的皮具弯刀,怪异的辫子,那黑压压一片人马像是从乌鬼山中奔腾而出的野兽,卢观风叫喊一声,挑开了姜焕的长刀,那银|枪快如闪电逼近姜焕喉头,姜焕偏头,卢观风攻势落空,尚来不及回撤,转眼刀刃便贴上了他的臂膀,他躲避不及,鲜血隔着软甲迸溅而出,枪.尾回荡,挡开了姜焕刀身,卢观风脸上染上血色,策马返身,喝道:“小杂种!”

姜焕此番不恼,反而笑道:“卢小儿,你父兄皆弃城而逃,还以为他们会增派援军来救你吗?上阵父子兵,说得好听,大难临头还不是舍了你?你此时不降,休怪本王杀你个片甲不留!”

卢观风面含愠色,怒斥道:“休要胡言!”

说罢,两人又缠斗一起,辗转连击,西戎军士眼见卢观风带伤,又是一片震天响的喊杀声。

城墙之上,褚天杰这边已经着人将火油搬来,他手令一下,弓箭手已然将手中的箭矢过油明火,重新架在弓弦之上,他们瞄准城下,正是酣战不休的两人,薛正瞪大眼睛,心下骇然,天水城怎还会有火油?正要出声,褚天杰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朝脖颈出砍下,薛正便没了声响。

褚天杰看着城下两人形势,手持长弓,一支飞箭冲着姜焕而去,以此箭为令,指令一下,早就紧绷多时的弓箭手纷纷放手,带着火花的箭雨落下,城墙之下,两人战成一团,姜焕只听“嗖”一声响,尚看不清来物,长物穿云裂空,猝不及防,肩头中箭,他反刀将箭身砍掉一大截,顾不得格开卢观风的铁|枪,卢观风周身杀气腾腾,瞬时横枪扫去,姜焕只感觉自己的胸膛被尖锐岩石砸闷响,趴在马上吐了一口血,抬头再看去,漫天的流火箭矢!

西戎将领用西戎话大喊道:“保护殿下!”

冲上来的将士迅速用铁盾将姜焕围住,姜焕捂着胸膛,喊道:“杀!”

箭雨落下,卢观风连连躲避,羽箭落在地上,滚着火油,烧成一片,卢观风急忙策马回返,西戎反应也不慢,见着主将受伤,喊杀着冲卢观风奔来,卢观风感觉不到羽箭继续落下,冲着城墙上怒吼道:“放箭!”

褚天杰愣了一下,此计先前便定好了,西戎如今情势比预想的还要猛烈,只是利箭不长眼,这么射下去焉知卢观风还有没有命活!

卢观风眼看西戎军便要追上来,他挥|枪回挑,正正穿膛透背,大喝一声,将那西戎兵挑起来,一枪横甩出去,狂吼道:“褚天杰!放箭!”

“放箭!放箭!”褚天杰嘶吼着,开弓搭上三箭,冲着紧跟在卢观风伸手的几人撒手,这一顿乱箭射杀,卢观风只顾着逃命,战马屁股上挨了一箭,反倒助力,待他跑到城门口,西戎军已被拦截下来,这群西戎兵没有组织,进了天水城的射程,一片一片应声落马,西戎也煞为震撼,谁能想到敌方将领能不顾自己死活下令放箭,急忙后撤之时,却发觉自己已然成了这场战役开端的一个荒诞前锋亡魂。

城门开了口,卢观风进了城门就被受伤的战马撂在地上,他被守门的士兵扶起来,大致看了看瓮城内的情况,飞身跑上了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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