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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杀死重生太后》第56章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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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烽烟方歇,听着响彻天际护我大燕之声,谢琰脸上麻木冰冷的神情稍稍破裂,他感觉身体中瞬时被一股暖流贯彻,他遥遥望着城楼上飘扬的“燕”字大旗,生平第一次对这面旌旗有了不同于往日的感觉,禁中繁华却森罗,国朝之名,扬在上空,更像是君王衣衫之上一段云纹的点缀,而此生死之地,满是血污的大旗,沾染了绵世血仇的“燕”字方是天下的倒影。

谢琰所守水门,不过是个萧索之地,门上城楼已然不复存在,许是天水城易守难攻之势带给历任城守一种莫名安全感,数十年来竟无一人担心这连瓮城也无的水门会遭受什么攻击,此处是横渡销金河的要道,也曾是外地商贾云集之地,人烟稠密,战火一起,覆巢之下,这里也不过是破败得更快些。

守卫水门的士兵大多老弱,且不逾百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阵势这里是消耗不起的,尚有几个稚儿,谢琰怜他们弱小无依,派了几个同乡人照看他们,他身边也有了一个小尾巴,紧紧拽着他衣袖的少年,抬眼望他都是滚烫泪水,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混着灰尘的泪痕,露出来的皮肤却依旧沾染血迹。

那少年稍稍拽了拽他的衣袖,问道:“大人,我们打赢了吗?”

谢琰颇为爱怜地抚摸他头顶散发,“嗯”,只一个淡淡的鼻音,这少年不顾干涸的嘴唇,勉强露出些笑容,只蜷缩在谢琰身后的躯体稍稍挪出一些,日光倾斜,拂过城墙的阴凉照在他眉角一稍。

薛礼率领五百红巾军与李忠到水门时,看到这一幕,薛礼不禁嗤鼻哂笑,这完全就是一副败军之像,他轻舒一口气,李忠却有些惊诧。

这些老弱颤颤巍巍地拄着钝锈的武器,或蹲或靠立在城门边,眼中一点生气也无。

薛礼心中忽然萌生一个血腥的念头,既然跟着薛将军,那不如做的干净些,他紧握了手中的长刀,嘴角冷笑,或许是他庆幸于能尽快脱离这座死城罢了。

谢琰看清来人,略略站直,将那少年往身后一挡,朗声道:“薛都尉!”

薛礼拱手道:“世子辛劳,卢都尉命我等接守水门,还请世子请移步都尉府。”

戍守水门多时的军士们听到这一句,隐隐有些涌动之势,他们看着整齐划一、强悍有力的红巾军,有些惧怕,心中却不由得庆幸和感谢,乐于将这一方鬼门关交给他人戍守。

秋风微微拨动剑穗,谢琰遥遥看了数百红巾军,遂而低声凑近问道:“哦?可是都尉以为此处将有敌袭?”

薛礼不掷一语,面上却有淡淡微笑,谢琰见状也不继续追问,后退一步,道:“既如此,便让传令兵将军令旗交于我,我等即刻换防,不敢延误军令。”

传令兵!薛礼忽得懵住,他一时不敢乱答,只得尴尬笑笑,道:“属下领的是卢都尉的口令,想必也用不到传令兵。”

闻言,谢琰冷了脸,他突然知晓为何卢观风一定要他来守水门,将在外生死不顾,岂容小人作祟!他倏然抽出腰中宝剑,冷凌的兵刃贴着薛礼裸露在铠甲外的脖颈处,质问道:“薛都尉,你可知假传军令者,该以何罪论处?”

薛礼不敢动,只得皱眉摊手道:“世子何意?事急从权,丹州门,南城三门战事胶着,卢都尉虽说运筹帷幄,难免有所疏漏,世子咄咄逼人,就因这等小事质疑我等假传军令?”

言罢,只见薛礼身后的红巾军中发出铮铮之声,霎时便有刀剑出鞘之势,水门守军皆后退呈防守之态,顷刻便已成剑拔弩张。

谢琰不动声色回道:“据我所知,薛都尉的五百兵应当戍守丹州门瓮城,并非水门,丹州门若有战事,卢都尉怎还会命你退守水门?再者,各个城门之间互传军令本就是传令兵职责所在,何来令牌?薛都尉既是听从卢都尉派遣,又何来薛正将军扣发令牌一说!”

四下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薛礼。

谢琰冷笑道:“莫非是薛将军是要临阵脱逃?”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心中更是大骇,一把破旧武器握得牢牢,这是生哗变了啊!

薛礼轻笑,“锵”一声,手中短刀出鞘,反手朝谢琰胸膛刺去,谢琰只一侧身,架在薛礼脖颈处的利剑并未挪动半分,薛礼眼看刺空,惊慌之中一眼对上谢琰那双阴沉眼眸,谢琰手腕一紧,长剑凌厉落下,却以一种诡谲却飘逸的姿势横贯而出,薛礼最后应是感觉到颈间一凉一热,这一刻他应当知晓,长安城两班禁军统领,骐骥院首推第一人,至正四年武举状元——谢琰,并不是锦绣堆中的富贵公子。

薛礼轰然倒地,谢琰踩着他的胸膛将长剑拔出,鲜血涌动,他身上却一滴都未沾染,他挥剑指向红巾军众人的那一刻,剑稍血珠翻滚,抛洒空中,却是溅了李忠一脸。

谢琰眉梢一挑,淡淡道:“尔等也要随这叛将共赴黄泉?”

红巾军百人之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也不知谁跪地俯首,称道:“我等誓死捍卫大燕!”

此声之喧哗,李忠如梦初醒,方躬身请罪道:“世子,末将忝列千户之位,本愿死战,奈何薛将军以军令胁迫他事,如今世子手刃奸佞之徒,末将愿为世子驱使,万死不惜!”

谢琰问道:“所胁何事?”

李忠略有为难,看了看身后,终是低声说道:“薛正将军命我护送他府上一位姬妾出城。”

谢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一人,身量娇小,藏于众人中,谢琰听罢不禁恼火,李忠将人带上前来,军服肥大,只见她倩影纤纤,芙蓉面倾国颜,只是此刻面色苍白,见着如此血腥场面不禁骇然,疾行而来,娇喘微微,美眸含泪,不出所料,果真是我见犹怜。

谢琰看了人,一笑道:“不可。”

那美人听了眉目紧蹙,便是梨花带雨之态,谢琰沉默片刻,不忍道:“此刻正值战时,夫人此刻出城危险重重,烦请静心,留待城中或有一线生机。”

美人见他手持兵甲,哪敢置喙,只得连连应下。

朝阳已升,从丹州门传来的马蹄飞踏之声,如雷声般席卷城内,谢琰站在水门外隐隐觉有震感,谢琰即刻发令,命李忠率红巾军回防丹州门,数百人随着薛礼盲目而来,却又不顾性命向死而往,而于谢琰身后这少年来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刺激又惊悚的一场闹剧,他无法预知危险的悄然而至和颓然溃逃,只是紧紧依附着身旁这位大人。

丹州门鼓声渐紧,尽管水门只是迫不得已之时遁走之门,但此刻在场之人无不面色惊慌,仿佛下一刻西戎人便会破城而来。

谢琰看到那女子还站在原地小声抽泣,拍了拍身边的少年,道:“阿衡,送她去卢都尉府上。”

少年皱着眉头,不顾礼仪抱紧了他的腰身,谢琰从颈间取下一枚玉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拿着这块玉牌,若有人威胁你,你便给他看这枚玉牌。”

这位名为阿衡的少年抖着手接过玉牌,其上有些他看不懂的古朴花纹,中间刻着一个字,他有些恼恨自己目不识丁,颤着声道:“大人……”

谢琰微笑道:“快去吧。”

阿衡看着谢琰的眼神还是有气无力的,却慢慢离开他的怀抱,稳当地答了一声“是”。

谢琰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二人离去。

丹州门城楼之上,战鼓擂动,双方一经交战,便都是举以最猛烈的攻防之势,遥遥望去,犹如两片黑云笼罩,西戎人以阵推进,丹州门上空一片箭雨压来,西戎人以盾防护,迫于昨夜守将卢观风不要命的射.法,这次对上天水城的箭阵颇感震慑,箭支落下,惨死疆场者大多是骑兵,步兵护着弓箭手却是稳稳推进,还有数人推着攻城梯紧随其后。

不过也有令西戎人感到奇怪之处,按常理而言,燕朝将士应当一刻不停地轮流射箭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但事实上丹州门的箭阵并非遮天蔽日,反而时有间歇,虽然他们两丈之内必遭阻击,不过却并不影响他们行进,甚至进攻得有些轻松顺利。

丹州门城楼上,褚天杰看着瞬间变空的箭箙,悄悄瞥了一眼卢观风,此刻他心中没底得很,西戎人悍勇,这样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不过所伤仅为皮毛,远处一望无际的黑色都是西戎源源不断的兵力补给,他们一手持盾,一手弯刀,个个面目狰狞,高呼杀声,回荡天际,如潮水溃堤,携有毁天灭地之势。

越来越多的西戎兵进入丹州门的射程中,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遭受到想象之中的激烈阻挡,可谓一路顺遂,城墙便在眼前!

正午时分,第一个西戎人摸到了丹州门的城墙,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他高呼着唤来更多的同袍,第一架攻城梯搭上了丹州门的城墙,他身先士卒,战争的激烈让他丧失了仅有的一点理智,似乎满脑子都是中原的金银、粮食、美人,如他的将领在出发前同他们许诺的一般,繁华锦绣,唾手可得!

他一路攀登,看到“燕”字大旗的那一刻,果真如梦中一般,所谓□□上国,所谓繁阜人物,此刻都需在他的足下匍匐求生!

越来越多的攻城梯靠在城墙上,兵甲如蝼蚁般攀附而上,殊不知第一个摸到丹州门箭楼的西戎人被当头淋下一桶火油,那人尚未发出一声呼喝,周身黑火焚身,来不及挣扎便从城头跌落,他应当记得举着火把的那个校尉,又或许来世他亦不愿记得这一方天地的血红。

西戎这方的攻城梯上无一不被浇上了火油,零落的火星如落英纷纷,不过远比暮春乱红来的壮丽,动人心扉。天水城下干裂的土地如烈火烹油,生生不息地从着火的攻城梯上汲取火焰,攻城梯纷纷坍塌,遥遥望去,也不知是尸体,或只是残肢,它们在空中划过,继而不得不被火势吞没,烟尘冲天,丹州门的守军呼喝嘶吼,愈演愈烈。

三刻已过,敌方战车轰隆,慢慢靠近城池,奕阳王姜焕再次来到天水城外,再一次,望着这座城池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痴迷的目光,他命元驰率铁骑速攻,直取丹州门。

元驰心中存疑,但看如今颇有伤亡惨重之象,于殿下之意,不敢苟同,继而两人在战车之中私语顷刻,众人只看元驰出来之时颇有当年意气风发之感,遂点兵遣将,策马而去。

卢观风立于城头,西戎军再一次小规模的溃逃,但见百丈之外,西戎军阵势变换,步兵先行,撞车在中,骑兵其后,几千匹战马如训练好一般,齐齐喑鸣,古人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有预感这将是今日西戎军最后一次进攻。

天水城的军备不多,虽然丹州门是主战场,但也不能将所有的军备都搬到此处,西戎人之所以只是稍稍骚扰了一下南城三门,是因为他们倾国之力举兵南下,所经历的第一场战役必须要以绝对压制的实力打赢,不然他们南下之路将层层困难,这是西戎王绝不想看到的,他们只攻丹州门,且一定要踏过丹州门的城墙进入中原内陆。

卢观风此刻站的太靠近城墙了,褚天杰不由得紧张,侧身站到他身前,卢观风道:“是时候排上用场了,让瓮城的兄弟们机灵点儿,千万不要误伤。”

褚天杰抱拳应下,转身下了城楼往瓮城去。

正午的日光直直射.下,冲天的黑烟模糊了视线,偌大旷野四合,突然变得无比寂静,没有哀嚎,没有兵刃相交之声,双方相隔百丈,卢观风觉得被盯得如芒在背,而西戎军却纷纷嗅到了一丝猎物的气味,看上去双方都在修整,这短短的冷凝,终是被西戎军冲锋的号角打破。

城外阵地,西戎人的兵马有条不紊地前进,行进速度最快的骑兵反而前进地最慢,卢观风此时终于有了一点隐忧,丹州门的所余箭矢经不住几番箭阵消耗,如若不能重创西戎铁骑,此战之势才叫瞬时急下,危急不过片刻之后。

思虑一二,卢观风望着城下前进地不疾不徐西戎军,下令放箭,箭阵猛烈,遮天蔽日,不过多数还是扎在敌军盾牌之上,也有少数应声落马者,那撞车更是天然的防护盾,伤不了分毫。

这次到了丹州门城下,西戎军再也不去攀爬夺去他们同胞性命的城墙,转而推着撞车猛攻城门。

“咚!”

“咚!”

“咚!”

木辕爆裂的声音传到箭楼之上,四合城墙堞垛之后站满了燕朝将士,十数架重弩瞄准瓮城这一方地,褚天杰所率一队弓箭手已然搭箭上.弓,相比西戎人的暴喝之声,城墙之上静谧无声,似乎这才是迎接死亡的方式。

城门被撞开的时候,西戎兵如潮水涌入,霎时盈满瓮城,他们其中有人怅然发问,这城中竟无人,更兼有者尚不明白为何还有一道城门,他们本以为打开了城门便可以看到梦中之景,谁料竟是这般荒芜。

数百人站在瓮城之中,乌乌泱泱,从后方传来的军令越过众人,撞车又被推着撞开下一座城门,城门打开的时候,他们犹如野兽,面对着巨大的腐肉用尽力气狂奔而去,他们的将领是元驰之子——元炀,元炀只当燕朝人已然弃城而逃,当即大喜,率铁骑进城。

铁骑入城之后,原本静谧无人的瓮城突然合上了城门,最后几名进城的骑兵惊慌大叫,瓮城之内,铁骑方阵大乱,元炀大惊!城门关上之时,他面前的主城门也被匿藏在城楼之上的燕军用长勾关上,撞车和步兵被迫与骑兵分开,元炀此刻幡然醒悟大喊道:“有埋伏!撤!”

卢观风小声道:“久等了!”

随即立身吼道:“放箭!”

两侧城墙霎时飞出两片黑云,城上城下的距离对于箭支来说实在不算远攻,于是此刻的箭矢似乎携带万千雷钧之势,穿云裂石,城下慌忙不迭,躲避不及,犹如俎上鱼肉,已然进入城中的西戎军后悔不已,这难道就是天水城吗?同他们一路攻下的城池别无二致,十室九空,煞有坚壁清野之嫌疑,他们不能将威风耍在中原人的头上,对着这堆石头城,有种被愚弄的愤怒,听闻瓮城攻势,更是怒不可遏,回过头来推着撞车想方设法撞开主城门,此刻他们只想浴血厮杀,却连敌人都摸不到。

褚天杰将最后一桶火油抬了出来,箭矢裹着火油瞄准了城墙四周的草垛,薛正将军命亲兵运进瓮城的东西,流矢飞落,点燃草垛,裸.露出来一个个红身酒坛,烈火弥漫,酒坛轰然飞起,爆裂于空中,飞火星星点点,明灭涤荡,敌寇大惊,不知响声何来,又见被这酒坛击中者无不堕马即死,当下一片尸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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