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如何，该做还是要做的。

入场后木马告诉他计划在夜晚十二点后开始，便不知去忙什么，没了踪影。林雅儿也被她父亲生意上的朋友缠着，这种关键时候江小草也不敢上去打招呼，引起别人关注。

因此，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复杂的地方，他倒是闲适又寂寞起来。

甚至有空和来搭讪的小姐姐开心攀谈。聊一聊自己职业、工作、吐槽行业什么的。江小草当然不懂广告，不过他懂说话，他和别人相谈甚欢的两个秘诀就是——装深沉，狂点头。

大多数人表达欲望还是超过倾听欲望。

闲暇时光飞速挥霍，到了下午，记者招待会，江小草特地去旁听，抢了个角落的座。

几个月不见仲锋年更瘦了，瘦的有些萧索、病态，像风中的残柳、娇花。不过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仲锋年的目光，自信，深邃，神秘莫测，拥有种让人心底震慑的力量感。他的眼神仿佛在说：

【我才是对的。】

【我手里抓住了未来。】

现场不止一个人感受到了这种辉曜。

这种气势下，记者问的都不太利索，连续很久都问的是一些轻飘飘的儿戏，甚至桃色绯闻都问出来了。直到最后，才有一个戴眼镜的老记者，站起来问出首个尖锐的问题。

“尊敬的鼎立科技方代表……关于最近网路上的血雨腥风，我想令公司肯定也有耳闻，很多甚至已经影响到了现实。据xx媒体调查城市恶性犯罪率正在急剧升高……我想问问，对于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对立，令公司究竟有何解决方案？”

“有。”他的声音洪亮又不容置疑，笑着说：“但是，具体如何解决，恕我晚上才能告知。”

台下嘈杂了一会儿。

有了带头者，很快，那些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记者终于发挥正常，一个接一个尖锐问题也摆上台面。

譬如。

“请问关于改造，令公司定价是否过贵？据知情人爆料其实令公司实际设备用料成本极低，这样吃相是否过于难看？”

而仲锋年答：

“一盒达伯舒的成本相较于其售价，物料成本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真大幅度降价，那制药公司还有什么动力研究新药？成本不止要看设备物料成本，也应看科研成本。比起公司连续十余年的巨大投入，目前定价，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价格。”

再譬如：

“隐性超能力者的超能力目前已证明往往拥有巨大破坏力，数月前的‘核爆’事件，引起公众巨大恐慌，请问令公司是否该对此负责？”

仲锋年答：

“技术进步必然存在不可避免的风险，这点公司也未想到。民事责任上，对于受难者我司已提供相应抚恤，而刑事责任，目前在法理上未讨论出结果。新技术是一项推动人类进步的机遇，人类必然会为此承受代价。我司只能保证：研究各种安全措施，维护客户安全。”

还有譬如：

“这项重要技术走出国外、给外国人使用，是否有卖国嫌疑？”

仲锋年则答：

“我司遵守一切法律法规，对外贸易绝对是在相关部门监督和指导下进行，疑问该行为者，可以去咨询相关部门。”

……

激烈的辩论持续三个小时才慢慢结束。

这之中，江小草对仲锋年的才能，算是有了新的认识。之前对方在社团活动中不显山不露水，属于沉默寡言那类，谁知道，遇到这种正式场合，伶牙俐齿竟然不输给台下虎狼般的记者。

可以说是很强了。

说到精彩处，他都忍不住想给对方鼓掌，不过想到时机不适合也就作罢。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对仲锋年没什么敌对感觉。非要说，两个人闹到这步实属无可奈何，他反而觉得：两个人真的就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几个月来，江小草也在思考和仲锋年谈判的可能性，但一直被木马阻止。

木马认为两方的诉求从本质上是冲突的，这怎么能谈到一起呢？她不认为仲锋年会有感情，即便是对她自己。

记者招待会罢，众人散场，临走前江小草偷偷望了台上一眼。仲锋年似乎累了，端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小口小口喝茶。很恬静的模样，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肯定没人会把他联想成一个科研狂、一个幕后管理者。

大抵是在父亲的熏陶和刺激下，他才走上了这条路，倘若没有那个对超能力狂热的父亲，仲锋年是否会不同于现在？

江小草想着，突然感到悲哀，因为他发现再深究下去的话，好像连自己此刻的烦恼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gants”不止害别人，还害他自己。

也真是自作自受。

直到七点多晚宴结束木马都一直没有联系过来，江小草不禁有些着急。可又怕call木马后打扰到什么关键的事。他有些可怜地等着，像是寒风瑟瑟中等主人来接的小兔子。席后还被一个贵妇人骚扰，要不是江小草跑得快，话题就要拐到“包养”上了。

他被那妇人的大胆吓到，尤其那妇人老公还在一旁特有兴趣地看着——鬼知道这是什么变态心理。他连忙称不舒服告退。心惊胆战退到不知哪一条走廊，他这才发现四周寂静无人，正疑惑间，西装左袖的扣子忽然传出一个女声。

“你怎么到这儿了？”

江小草愣一下，才听出是谁，他挠挠头，别提心里有多奇怪。他狐疑看扣子，对扣子轻叫了句：“木马？”

“咋？”对面没好气。

“这玩意儿还有这功能，厉害了。”

“少见多怪，好了好了……嗯……既然你都到这儿了，嘶……唉我想想……算了，那，你继续往前走吧，角落里有个门，最尽头黑色的那个。”

“这个么？”

江小草循着话找到木马所说的门，手摸了上去。

“对，推门进去。”

“哦。”

江小草照做。

眼前的视野突然宽敞，江小草抬目望去，直接愣了。原来在房间里，有且只有一个他极为熟悉、又不应该去见到的人。

仲锋年。

显然对方也非常意外，看见江小草，仲锋年傻眼儿在那儿，维持倒可乐的姿势不动，满溢出来都没收手。

“好啦，”纽扣里木马憋笑的声音传来，音量陡然增大，刻意让仲锋年能听到。“喂，那边儿那只，你的生日礼物嘛……”

“我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