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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入梦来》第六章 行牌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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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舜卿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登时也是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说着,眨了眨狭长的双眼,缓缓向她这边踱步。

顾清歌一脸单纯无辜,他进她就退,保持着刚刚好的几米距离,“我就是挺好奇的,王爷身份尊贵,何至于这样妄自菲薄?”

顾清歌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后来每每她想起自己和景王的每一次相遇,都觉得是要么是因为他们八字不合天生相克,要么是她上辈子欠他的,要她每次都在他面前出丑。

“姑娘……”他看着她,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卧槽!”她一时没留意身后,踩在了水池沿儿上,原以为要成了落汤鸡,被景王扯住披帛半路一截,她亦反应迅速地抓牢这根救她于水火的带子借力一挺,脱离了落水危险。

顾清歌突然觉得她这身体反应好像还挺灵敏的,她心绪未定地粗喘了几口,退开几步,努力去圆她刚才下意识爆的粗口,“哦豁……槽边缘还……挺滑的么,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景王颇有深意地瞄她一眼,若有所思地放开手中那截月白披帛,“不必谢我,姑娘身手敏捷,倒是让我另眼相看。”

这时园中舞乐渐渐地停了,顾清歌正想着该回去了,离席太久想必他们要担心,刚欲告辞,就听见一个分外熟悉的尖酸声音喊道:“长姐?”顾清歌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来的是谁,面色不禁微微一沉。

顾彤见旁边有人,一改她原本打算说出的揶揄话头,掀起朝向顾清歌这侧的帷帘盈盈笑道:“哟,我说姐姐怎么突然离席了这许久,原来是在这儿会见贵人呐。”

顾清歌怕她不知轻重,说出什么话得罪了苏舜卿给侯府惹一身麻烦,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她摸不着这人的底,便着意说道:“这是景王爷,我们刚才碰巧遇上,便闲话了几句。”

果然,一听此人身份,顾彤的脸色也变了变,连忙端正姿态行了礼,却是一反往常地收起了她那明嘲暗讽的天赋,只老老实实地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竟是连近乎也不套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景王有这么可怕?可怕得连顾彤都顾不上和她抬杠了?顾清歌却是不知其中缘由,依旧落落大方地与苏舜卿告了辞,转身回到了宴会上。

一踏入会场,顾清歌便感受到一道焦灼的目光牢牢追着她,她想都不用想,往奚钰的坐席上看去,果然撞上他担忧的眼神,看见她终于平安回来,这才放心地收回了目光,专心与旁边的人应酬。

她才落座,云岚便冲她挤眉弄眼,“唉,你是没看见奚玉,见你半天不回来,脖子伸得什么似的往外探望,我看你要是再不回来,这一晚上过去他竟是又要长高好几尺了,赶明儿我也琛琛脖子去,好让身段再高些。”

云岚这人,率性爽朗,让人平白觉得与她亲近生不出间隙,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香爽口的青梅酒,随口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云岚斜她一眼道:“有人愿意把你当三岁小孩宠还不好?”

顾清歌的促狭劲儿也上来了,拿起酒杯便要灌她,“你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心我今晚一定灌醉你再将你扔到将军府门口去,看你爹怎么治你。”

云岚笑得眼都快没了,“哟哟哟,侯府千金也说起甚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话了?千万别被我气坏了身子,不然世子该找我算账了……”

“云岚,今天若不把你灌得烂醉,我就跟你姓!”

宴会上的年轻人几个一帮玩玩闹闹、说说笑笑,一时沸嚷喧天,倒也热闹,皇后脸上笑意不减,喜悦道:“本宫长年居于深宫,难免凄清寂寞,所幸每年的清凉宴还能与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同热闹热闹,仿佛心境便年轻好几岁。难得凑这么些的人,又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气氛,不若我们击鼓传花,来行骨牌令,韵错了的,罚一杯,说不出的,罚一杯。”旁边的侍女呈上一副骨牌,又从旁折了一枝六月雪,鼓点便密密地开始响起来。

行骨牌令?这她哪里会!顾清歌只在《红楼梦》中看过这个酒令游戏,宣和牌面也大致知道,可从来没有玩过,说不出来倒是没什么,可这样的场合难免会给北镇侯府丢人,连带着她以后的路也会不好走。

怎么办?她焦急地望望对面,与奚钰视线相对,他倒好,嘴角荡漾出一个迷之笑容便转换了视线,一脸对她的肯定。这该帮忙的时候怎么反倒按兵不动了?看来只有兵行险着——装醉了。

前面已经有几个人中了,皆配合着牌面说了几句,奚玉也中了,却是同年开他玩笑,故意让花儿停在他手里的,他便也淡笑着应和了几句。说话间,顾清歌身子便软软地向云岚那边靠过去,她今晚喝的酒也不少,脸上的酡红色倒让她装起来得心应手,云岚毫不领情地推了推她,“哎哎哎起来,你还没把我灌醉呢,怎么自己倒先装起醉来了,再不把我灌醉可就要改姓了,回头顾大人要把你扫地出门的。”

顾清歌朝她挤眉弄眼。

云岚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装什么醉啊,这花儿也不一定就到你手上……”

正说着,那六月雪就往她们这边传过来,眼看越来越近,云岚不由得心也提了提,鼓点一阵密似一阵,女孩儿们嬉笑着飞也似地将花儿传向下一桌,云岚暂时也没空去管顾清歌究竟是不是装醉了,一心只想赶快把这烫手六月雪丢到下一个人手里,谁知顾清歌右边的下一个正是顾彤的好友徐娇兰,云岚伸着胳膊递了半天,她竟兀自抱着胳膊接也不接,等着看笑话。

鼓点乍然停顿。

六月雪悬在顾清歌桌案上,顾清歌人却仿佛已经睡死过去。云岚是何等人,父亲是个不拘小节的将军,在家父母兄长皆宠着她,又从小跟着父兄习武练身,竟是练出一身的器宇轩昂,哪是一般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小姐能比的,她向徐娇兰剜一眼过去,凌厉如锋刀的眼神便吓得她不敢再傲然自矜,悻悻地扭转了眼神不再去看她。

云岚认命地在桌案底下捏了顾清歌一把,小声嘟哝道:“这人情你得还我!”

说罢,云岚将顾清歌轻轻靠在桌案上,起身朗声说道:“回禀娘娘,原本这花传到这儿,该是清歌行令的,却不料这青梅酒入口如饮琼浆,她一时贪杯,喝得神仙也似,竟是不等罚杯就自己醉过去了。”

不等皇后表态,顾彤便笑着说:“我长姐对诗,在京中那是出了名的,提到顾府长女,谁不道一句不栉进士?岚姐姐是我长姐的好友,想必即便不比十分,也有九分,定然是文武双全的绝代人物。”话音落下,便有人跟着起哄要云岚替顾清歌对诗行令。

云岚心中冷笑,这个顾彤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把她推成全场焦点,而且话中句句以北镇侯府倨傲,有意无意地挑拨她和顾清歌的关系,真当她傻么?云岚不是个羞赧的人,话既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便也大大方方地示意那侍女开始说牌。侍女微微一笑,摸出头张牌来道:“左边是长二。”

云岚略一思索,嘴角不怀好意地上翘了许多,道:“燕雀安知鸿鹄志。”

众人都侧耳听着,这一句倒是也能和牌面相符。

侍女清亮的声音继续道:“右边是二长。”

“踩个板凳能上墙。”

“噗嗤。”话音刚落,场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二长的牌面,上面两点,下面两点,倒的确有些像是两个人踩着板凳上墙,再结合刚才徐娇兰和顾彤一唱一和的情景,稍微明白点的人一听便知道云岚是故意借着打油诗来讽刺她二人嚣张跋扈、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本来云岚对第一句诗的时候乍听也没有什么,但是现下和第二句一起听,那第一句便也不怎么好听了。

顾彤和徐娇兰小脸俱是羞得通红,场中人都在笑,连皇后、帝姬和那侍女都忍不住发笑,她们低着头,又不好显得太小气,但是心里又生气,一会儿似笑非笑一会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是狰狞,顾清歌偷眼看去,硬生生地把笑意忍了下去。

那侍女见皇后没有说什么,便也只是微笑着将牌面继续念下去,“中间三二是杂五。”

云岚随众人乐了一会儿,顾彤和徐娇兰都怕她牙尖嘴利地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心下后悔刚才将她推了上去,谁知云岚这一句却是正色道:“雁落衡阳秋生浦。”

有的人可恶,但是小小地惩戒一下也就够了,一再落井下石,就和那些人没有区别了,况且也不是她云岚的风格,她心里是有数的。

顾彤和徐娇兰方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和云岚争锋了。

“凑成鹏程万里来。”

“高台闲却一枝梅。”

“好!”云岚刚刚坐下,便听见有人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喝呼鼓掌,她抬眼望过去,带头的却是她的兄长云崖,此刻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她不禁觉得有些丢人……

六月雪继续绕着会场传下去,又点中了几个人,后来众人又一同举杯同饮、对月祝酒,清凉宴便在一片轻歌曼舞中散了。此时夜已深,月上中天,空中纤云不见,星光却渐渐明朗起来,此等开阔景象是顾清歌前一世在都市中不曾见过的。

奚钰站在那边与几个公子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走到顾清歌这边来,着意要把她亲自送回北镇侯府。云岚却是想和顾清歌多说几句话,于是对奚钰说:“我们两个好久没见了,今夜好不容易碰面,有说说话的机会,你连这都要来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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