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回到她这里来，心生疑惑，“你在找谁？”

顾清歌摇摇头，并未道出顾虑。

“可是在找奚钰？我来的时候倒是碰到世子府的车子了，他在半路上被几个世家公子缠住了，不知道半路又去哪里玩乐，此刻差不多也该到了。”

顾清歌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我找他做什么？”

云岚十分英气的剑眉微微一挑，“你和奚钰不是……”

“我和奚钰怎么？”顾清歌无奈地打断她的话，这里人多耳杂，这种话随便说出来，要是被人误会，少不得又是一番劫难。好吧……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的误会已经挺深的了。

“你和……”云岚一时语塞，也不好继续说下去，“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你什么时候有空？等大暑过了，我们找个凉快天去践月湖上游船去！”

顾清歌笑她，“大暑还有多久，你现在就开始安排了？”

云岚揶揄她，“顾大小姐有几时是有空的，回回去找你，你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反正忙得很，我这回提前一两个月先将你占下，你到时候可别说来不了，等入了秋，践月湖上人多呢，可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她们正说着，一个声音从背后窜出来，“谁要去践月湖，带不带我？”顾清歌回头一看，正是嘉王世子。

云岚满脸的嫌弃，“不带，我们两个女孩家要去吟诗赏景，带你做什么，你会端茶还是会倒水？”

“端茶倒水我不会，不过吟诗我倒是颇有心得，二位小姐要不要将就着听一听？”

“哦？那你且赋两首来听，若是顺耳我就允你当这个跟屁虫了。”

“赋就赋……”

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杠，顾清歌根本无心和他们谈笑，因为她总是觉得有人盯着她，令人发毛。

顾清歌兀自寻思她会不会有什么仇家，但又认为一个性情软糯连二房也不敢得罪的小姐不至于此。

她回头去找，本以为这次依旧是找不到人，没想到在院子里扫了两圈，居然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玄衣男子正站在一棵树的暗影中盯着她看，见她将十分不友好的眼光投过来，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更加大胆地与帷幔后她锐利的眼神对视。

她却不胆怯，撩起帷幔直视回去，一时却探不明他眼中真实意图。这人怪哉，一双眼中无悲无喜、无善无恶，也看不出丝毫不怀好意的色/欲，比一潭死水还死得死。

云岚和奚钰见她半天不说话，便顺着她的目光探寻过去，看见一个清瘦男子。奚钰疑问：“景王苏舜卿，你们认识？”

这些年他将顾清歌在侯府中保护得很好，料想他们是不该认识的。

顾清歌十分费力地在自己记忆中搜寻了一番，似乎没搜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摇摇头，“不认识。”

奚玉有些不悦，“那便走吧，该就位了，一会儿皇后娘娘也该来了。”

男宾和女宾少不得要分开就坐，中间还隔了一个偌大的场地，奚玉将她们送到座位上才回到对面自己的坐席，这样一来，便几乎看不清对面人的五官。她和奚玉虽然各自门第都不低，但是和景王又不能比，京中世家众多，一个个排列下来，便见不到景王的影子。

趁着人还没有到齐，云岚悄悄地对顾清歌说：“这个景王很是古怪的，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顾清歌一面将帷帽拿下来透气，一面心不在焉地问：“哦？如何古怪？”

“京中大小筵席、雅会，你可曾见到过他？”

顾清歌斟酌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说：“感觉倒是不怎么常见？”

“所以说他古怪。”顾清歌还欲追问，却听云岚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的路上我与你细说。”

她们收了话头，听见了宫人的通传声，只见庭院里的一众人等都站起来整理衣装，各自行礼，顾清歌也跟着低头行礼，不一会儿就听见环佩作响、钗珠相碰的声音，一双极为华贵的鞋子伴着黛色的裙裾慢慢地走入她的视线。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些布料并不了解，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上好的布料，别的不说，光是上面的凤纹刺绣就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的，顾清歌不禁咋舌，她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识到这样的排场，而且居然还亲眼看见了一位古代的皇后！

一个身穿浅绿色留仙裙的小姑娘带着喜色迎上来喊道：“母妃！”那身衣裙颜色别致，虽说是浅绿色，却犹如晨起薄雾里的远山青，裙角随着她轻快的步子略略飞扬，看上去竟是堪比仙子了。想必这便是大黎的其中一位帝姬，皇后唯一的亲生女儿长留长公主了，也是目前大黎唯一一个拥有封邑的公主，想必极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但是这长留究竟是什么地方？在现代，长留早已经是个传说中的地方，世人仅能根据《山海经》中的描述猜测出一个大概的位置，但是一直也未有定论，顾清歌心里默默地存着这个疑惑，看来这里和她所在的世界中所知历史的文化偏差还是不少的。

皇后是个慈眉善目的人，携帝姬一同就坐后便让大家随意玩乐，也可对诗也可饮酒，并无拘谨，帝姬年纪尚小，正是在皇后怀里撒娇的年纪，此时吵着要看踏歌舞，于是便传了舞姬乐师上来。

舞乐之间声音甚大，顾清歌想和云岚说说话，却碍于这震耳欲聋的舞乐声，两人对吼了半天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云岚干脆翻了翻白眼自行饮酒去了，顾清歌还从没这么近距离感受过如此宏大的舞台表演，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头疼，等了半天却不见舞蹈结束，况且长公主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干脆假借解手暂时离席去寻清净了，打算等会儿这边的舞蹈结束了再回来。涤月见她起身，便作势要跟上去，也被顾清歌摆手示意留在了宴会上。

顾清歌往这偌大的庭院外面走去，还未走到月门，舞乐声已渐渐地被甩在了后面，高大的月门两旁都砌着方形的水池，池旁栽了丛丛的竹子，池内养着数尾锦鲤活泼戏水。

待到踏出月门，顾清歌转身回看，只见宽阔高大的月门上面挂一块棕底金字的牌匾，上书“踏乐”两个字。她一抬头，就看见月门巍峨，门后壮硕的竹子都已超过了门高，影影绰绰地在盛夏的微风中轻晃着，层层的丛叶纤枝上面顶着一轮弯弯的弦月，耳边传来隐隐乐声，配上这一幕情景，让顾清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歌舞升平、风月无忧。她正暗自感叹这就是古时候贵族的生活啊，忽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温雅的声音，问道：“好看么？”

顾清歌一时收了神儿，回头却见是那位景王苏舜卿。

她眨眨眼睛，人家既然搭话了，她不回话也不好，索性大方对上他的视线回答道：“挺好看的啊，月明星稀，乐声朗朗，何处不好看？”听见她这样的回答，苏舜卿却突然低头笑了，顾清歌不明所以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问这字好不好看，便尴尬地补充道，“字也好看，既是踏乐，也是踏月，就是用金粉调墨未免有些失了风雅。”话一说出口她却忐忑，她如何就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实话实说起来？他毕竟是皇家的人，在他面前说这话会不会不大好？当即心下暗骂自己失言。

没想到苏舜卿却没怎么在意，淡淡地说：“宫中用物，华贵便是第一位，风雅怕是只能到别院中去寻了。”话锋一转，却是将话题带到她身上，“你是北镇侯府的嫡女？”

他这样一问，顾清歌又开始懊恼，她真是习惯了现代人的交往方式，刚才便忘了行礼，又想到自己帷帽也没带出来，便更加气闷，北镇侯府规矩太严，她父亲显然又不怎么偏袒她，她可不想刚刚重活一次就惹一身麻烦。于是闷声行礼道：“小女顾清歌，问景王爷安。”

苏舜卿见她一时郁闷起来，只当她正是活泼的年纪，礼节一时忘了，反正他也不会计较，只是饶有兴趣地问她：“你知道我？”

顾清歌懵懂点头，“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

顾清歌却愣了愣，怎么知道的？她总不能说因为景王您是个在京城闺秀圈子里都以“古怪”闻名的奇人吧？但是除了这一点显著特征以外云岚也没透露给她别的消息，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您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类的恭维话，但是好像太狗腿了，她的脸皮还没这么厚。

苏舜卿打断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思路，“算了，反正我在京中一向也没什么好名声，你还是别说了。”

顾清歌又是一愣，还有这样说自己的人？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景王殿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