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世界类别千奇百怪，各种脑洞大开的小说层出不穷，从当初受众最广的言情、武侠和科幻，慢慢有了玄幻、仙侠、修真、异能、穿越等等。也曾经因为一部《无限恐怖》开启过新的小说形式，由此衍生出无数同类小说，都大受欢迎。

这些潮流的改变在网络小说读者的眼里，不过是时代更迭的产物，大多并不在意，只要好看就成。可无论是哪个辉煌过的类别，都不如眼下《万物启示录》火地疯狂，疯狂地开始让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短短大半个月，以这小说为中心卷起的狂潮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铁杆粉丝宛如雨后春笋，往往一夜之间就能成批的冒出来，而后更像藓一样迅速蔓延。

从小说连载的网站到其它网文站，但凡与《万物启示录》类别相似的小说，都遭到了粉丝的语言攻击，或直言不讳，或阴阳怪气，或拐弯抹角。

受害者日渐增多的同时，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一场没有硝烟的网络战争一触即发。

武博扬望着社交平台上愈演愈烈的键盘大战目瞪口呆，眨眨眼扭过头对许一君嚷到：“一本小说而已，怎么搞得跟邪教一样？！难道这也算是那个贪墨厌铜香的异能？能蛊惑读者为她冲锋陷阵打倒一切同行选手？那可厉害了，一边开启光盾保护自己，一边散播魅惑控制粉丝，坏的近不了身，好的全收进手中，啧啧啧。”

“人心不足蛇吞象。”许一君冷嗤了声，脸上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已经到了必须得控制的地步了，任由她发展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目前看也还只是小说圈里的纷争，真要插手，是不是还早了点？就是刑侦队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吧？还是说我们私下去？可是连蛎蝮都靠近不了她，凭我们行不行啊？”武博扬说着看了看观月，这小家伙从前几天开始就总是一个人沉默，这会儿也照旧一言不发地在旁待着。

“蛎蝮对付不了的人，观月十有八九也不行，只是照网上这势头来看，要不了多久，就会发展到现实里了。”许一君话落端茶抿了一口，眼里的光芒带上几分寒意：“人如果疯狂起来，可以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择手段，你猜那些粉丝，会不会对现实中自己身边反对贪墨厌铜香的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武博扬听得一怔，竟没了声息，拧眉思索一阵才闷声问：“谁的错呢？”

许一君望过来的眼神有些许复杂，末了低声回答说：“谁知道呢。”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许一君推测的那些可能会出现的状况，还真就从网络一路发展进了现实生活里。

起初的事件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个可笑又幼稚的行为，那是几个疯狂沉迷《万物启示录》的小女生，在男生宿舍门口贴了张告示，宣称要组织一个专门针对异性恋的部门，将所有异性恋男生全部变成gay，并为自己的这项行动取了个名字，叫人类灭绝计划。

宿管阿姨抽抽眼角就给撕了，嘀咕了句：现在的小姑娘真无聊。

偏生就是这句话惹了事，宿管阿姨被无聊的小姑娘们堵在男生宿舍传达室里进退不得，捂着耳朵也阻止不了叽叽喳喳的所谓科普与说教，甚至还有抨击谴责，第一册小说实体书怕是已经被当成了圣经，被她们捧在手上轮番展示。

终于有进出的男生发现了窘迫的宿管阿姨，争吵、推搡、嘲讽、谩骂，到最后演变成了‘信奉者’与‘反对者’之间毫无章法可循的打斗。

当虚拟的战争化成实质的火焰烧进现实，心里那朵莫名滋生的火苗也被点燃到烈烈熊熊，想要将它熄灭，要么用一场倾世的暴雪，要么，只能用一地渐冷的血了。

一张‘幼稚可笑’的告示引发的校园暴力伤人案最终成了暴力杀人案。

三人死亡，七人重伤，十二人轻伤，这样的数字在洛阳从来没有过，哪怕是崇拜港片黑社会的年代，洛阳刑侦队也不曾接到过比这更严重的报案。

十八九岁已经是法定成年人了，那些被警车带走的肇事者和嫌疑人到了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纪，又是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多少拷问哽在喉头无从出口，多少为什么得不到答案。

谁才是罪魁祸首？网络吗？还是小说？

“是贪得无厌的人心和膨胀的人性！”许一君甩手将当天的报纸砸在桌子上，连观月都给吓了一跳，武博扬更加不敢说话。

“不管我们有没有这个能耐都必须要上了，这还只是个开始，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赶紧给师伯打电话请示！就以……”许一君抿嘴只微微一顿，再开口嗓音更多了几分坚定：“以调查非法教会的名义！”

远离洛阳城区的近郊，那里有座被主人遗忘很多年的废旧老房，虽然老，看着倒是比贪墨厌铜香住的那楼要结实些。这儿鲜少有人走动，偶尔行车途经也是匆匆而过，并没有什么风景或住家值得人停留。

霍彧从冥想中渐渐醒来，狭开一条眼缝没有动作，脸上看着倒是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可守在旁边的林朗是多了解他的人，才刚瞧见他浓密睫毛下那双眼里闪过的精芒，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避不开？”林朗问。

林朗问的是什么，霍彧自然是懂的，只是这一回他决定打破规矩任性一下，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愧疚，霍彧都不愿意袖手旁观。

他微微沉吟，才略带疲惫地回答：“如果我们不插手，观月可能…会死在这里。那时候贫道不得不留他在灵剑宫，如今明知道有危险，却不救他，又怎么忍心？这是贫道欠他的，该还。”

林朗没有接话，即便他再又说点什么三界律法也不能说服霍彧，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林朗就已经知道霍彧是个多么固执又善良的人，也为这固执和善良断了他的仙途，舍了他的鹤儿，与林朗一同堕了非人道非仙道，虽然逍遥自在且不老不死，也诸多约束。

可霍彧并不在乎，这是他的选择，从决定的那一刻起，霍彧就永远不会为此后悔。

所以即便因为霍彧插手救了或许注定该有大劫的人而受三界逆流惩罚，他也甘愿受着，无怨无悔。

“我不劝你，也不阻止你。”林朗面目温柔，深深凝视着霍彧的脸庞缓缓说：“但你得让我陪着你，包括逆流来袭的时候。”

霍彧闻言目光闪烁，张张嘴想要劝阻，却叫林朗用一个蜻蜓点水似的轻吻给灭了话音。

“当初授你狼血，又不只是为了让你能永生永世地陪我。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来解决，这千百年来不是一直都这样？”林朗说完笑了笑，亦如长远的过去对霍彧认真表白时的模样。

霍彧轻出声柔和的气音，像是被林朗说服了，边慢慢起身抖开道袍，说话时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自然而然的宠溺：“你啊，少肉麻了。”

“生命那么长，不能总摆个正经脸吧。”林朗报以灿烂的笑，末了神色转而沉凝，朝洛阳城方向望过去……

李飞瞪着桌子上的案件资料，已经没力气再去拍桌子了。要不是这恶性校园暴力杀人案和他们正在暗查的心魔有关系，上头恐怕都不会交给三组来处理。

问题只在于这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很清楚贪墨厌铜香的异能，可以把所有会对自己不利的东西阻挡在光芒外。那可是连王蛇蛎蝮都无法突破的屏障，更不用指望自己手底下这些个普通人了。

“看看这些粉丝的癫狂，这哪还是个网络作家？分明是邪教教主啊。”曹兴嚷嚷。

李飞正心烦着，听到这么一句顿时也有些压不住火气，冲着卷宗又是两下子，砰砰拍得一桌物件都跟着抖，咬牙切齿说：“就从这个校园暴力杀人案切进去对她展开调查是不难，难的是没有证据来证明这案子是由贪墨厌铜香指示，说得好听点叫协助调查，难听了就是走个过场！”

“话痨说过，贪墨厌铜香很可能有两种异能，我把它们简称为‘拒绝’和‘索取’。‘拒绝’这一项，王蛇蛎蝮已经替我们证实了，至于‘索取’，以我的分析，最有可能性的只有通过特定的语言来实现。”许一君适时插话，强忍着心里的厌恶，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君的意思是，贪墨厌铜香如果真的有可以控制粉丝的异能，那么媒介应该是她写在小说里的文字，就像催眠一样。”武博扬说着拿过鼠标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截取了许多粉丝的评论发言。

他将屏幕转向李飞，指着上面那些用红线圈出来的地方继续解释：“就比如这句‘分分秒秒就是时时刻刻’，在粉丝中传地极其频繁，还有这个‘桃花深渊难觅处’也是。当然还有其它的语句，可能是一种排列，或是一种暗示性的语言，这些都有可行性，如果要深究，还是解释得了的。”

李飞听完他们两个人话陷入沉思，半晌才抬头看着许一君问：“这种可能性有几成？”

许一君耸耸肩：“师伯如果相信我，那就是九成，师伯如果不相信我，就是零。”

“你这孩子就是这点不讨人喜欢。”李飞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除了说这么一句，他还真拿许一君没什么办法。他拧了拧眉宇，点头又问：“如果看过这小说的人都有九成几率被催眠，你觉得你和小扬现在会不会已经在被催眠的状态里了？”

“别开玩笑了师父！”

“怎么可能。”

武博扬和许一君几乎同时开口否认到。

“被催眠的人应该不会有自主思考的意识吧？这一点上，你们是怎么做出自己没被催眠的判断的？”李飞仍旧有些顾虑。

“因为写得不怎么样！”

“因为写得不怎么样。”

这回是异口同声。

李飞凝眸盯着两人看了半天，还真看不出来武博扬和许一君的眼里的神采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这才长吁一口气，只是那份忧虑依旧没有减少：“蛎蝮靠近不了她，那么观月肯定也不行。安儿和华道长都不是普通人，她应该也能察觉，阿策已经不是咱们刑侦队的人了，所以调查取证不能同行，三组能做的只有在要求她协助调查的时候，尽量套点话出来，但估计非常难。”

以往最能倚仗的战斗力都被贪墨厌铜香那个虽然没有杀伤力，偏偏又极其麻烦的异能给限制住，对三组人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可无论如何这案子已经无法回避，何况继续下去恐怕还会出现类似的杀人伤人发生，李飞知道难，难也得上。

“大家准备准备！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找这个天才作者好好聊聊！现在下班睡觉养足精神！”李飞说着话时嗓门渐大，末了环顾一圈自己身边的人，脸色一沉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回我们不是为了拔除什么心魔，而是要救醒那些被蛊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