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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心魔》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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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墨厌铜香尚且还没搬离那栋危楼,屋子里一如既往地简陋,她看似漫不经心地给李飞和曹兴泡了茶,悠悠然在沙发上端坐好了,才算愿意开口说句话:“两位警官想问什么?”

李飞朝茶杯看了眼,没接,也不乐意和她兜什么圈子,开门见山说:“前天的三中校园暴力杀人案,你听说了吗?引发事端的几个主犯都是你的书迷粉丝,今天过来就是想做个走访,不知道大作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贪墨厌铜香素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闪过细微的痉挛,而后立刻恢复了常态,脸上神色随之变化,露出副沉痛惋惜的模样,低声回答:“我看到新闻了…真的很抱歉…是我没有引导好自己的粉丝…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

“哦?”李飞不置可否地应声,而后轻嗤又问:“怎么引导?”

这话问得巧妙,一语双关下李飞那双眼睛始终钉在贪墨厌铜香脸上,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抓住点能够证明‘索取’切实存在的证据。

事实上贪墨厌铜香也的确没有叫他失望,即便她是能够反噬心魔的存在,心中那座壁垒也终归是有缝隙的。李飞简单的四个字刚出口,贪墨厌铜香胸膛就不由抽了一下,仅仅是眼睫毛为此跟着颤抖,也没逃过李飞的眼。

贪墨厌铜香没有立刻回答李飞这个问题,抿了抿嘴忽而换了种语气,说不上是自信,可与刚才的故作姿态比,却是找回了几分本真,笑笑说:“不知道两位警官有没有看过我的小说?我想,一本好的小说能拥有铁杆粉丝是理所当然的,而至于粉丝做出的行为,她们又不是我的牵线木偶,她们有自己的思想,难道就不允许我的粉丝里出现几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哼。”李飞冷哼一声,目光霎时森冷:“几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正巧凑到一起?”

贪墨厌铜香这时候终于收起了她的装腔作势,不耐烦白了李飞一眼:“这可不在我的专长范围里,有独立思维的人做她们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管是对是错都只与她们有关,哦,现在也和刑侦队有关了。”

贪墨厌铜香说到这儿忽然笑了,抬手抠抠指甲又拿腔作调地说:“唯独与我无关,我又不是偶像明星,粉丝的行为,我可不买单,这位警官咄咄逼人的,是想从我这听到什么答案?”

“真正的答案。”李飞又一次尝试着借由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观察贪墨厌铜香,只可惜这次他没有如愿。

眼前的女人仿佛是放下了自己虚伪的善良和无辜,高傲且冷漠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对粉丝为她的小说犯罪的负疚,反而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慢慢品起来,故作优雅的姿态与这间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此时再李飞和曹兴看来越发诡异。

“很抱歉。”贪墨厌铜香拖着调门说:“这里没有两位要的答案,我所得到的都本该是我的,所有的赞誉、褒奖、崇拜、迷恋,都是我的,如果受欢迎也是犯罪,那就请两位送我进监狱,如果不是,还请便,不送了。”

“你!”曹兴想要发难,才开口便给李飞摆手制止。

“说的没错,该是你的总归会是你的,可反过来说,不该是你的,迟早会彻底失去。”李飞边说着站起身,招呼曹兴一同离开,刚要迈出步子又突然顿住,扭头对贪墨厌铜香再度说到:“你的粉丝们说《万物启示录》是网文之光,现在有人给你也取了个绰号,叫光明之母,怎么样?很合你心意吧?”

贪墨厌铜香始终挂在嘴角的冷笑稍稍僵硬。

“后会有期。”李飞沉声。

许一君书店里气氛异常的压抑,武博扬难得看自己师父生那么大的气,从进门到现在已经闷不吭声地连灌三壶水,仍旧没见缓和一下脸色。曹兴坐在一旁也不说话,瞧着心里也肯定不怎么好受。

没多久店门外有车停泊,发动机的声音许一君再熟悉不过,是尹策的跑车。

“如何?”

华子曦刚一进门就朝许一君问。

许一君摇摇头,又冲李飞呶呶嘴,意思让华子曦直接问李飞吧,他这儿也不清楚情况。

“师兄?”尹策相当意外地唤了声,认识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李飞这幅样子,不用多想也知道,这趟去贪墨厌铜香家一定吃了瘪,被气地不轻。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同情心!不,她根本没有心!”李飞咬牙切齿,末了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说不清紧紧拧起的眉宇里纠结了多少厌恶:“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对自己的粉丝负责!甚至对此没有半点该有的愧疚!官话只说了一句!一察觉出我话里的深意立刻翻脸!”

书店里几人听完全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今天李飞和曹兴过去,虽然语气用词都并不友善,好在是以例行走访的名义,还不至于让贪墨厌铜香催发异能来自保。

可在这之后,她必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如果刑侦队对心魔和聆天门一无所知,今天李飞也就不会一直绕着弯子逼问。无论是三组还是许一君他们,都相信贪墨厌铜香不是个傻子,今后要再近她身可就难了。

“冷静点吧。”华子曦拖过张椅子在李飞身边坐下,仍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慢说:“她不是被心魔附体,而是心魔本身,可她还是人类,就算她利用异能蛊惑粉丝,直到如今发生那样的恶性案件,也没有哪条法律能让她担责任,而无论是作为刑警的你们,还是作为三派弟子的我和仡楼安,都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

李飞闻言果然泄了两分气。

华子曦见状轻笑声,往小碳炉里添了把火,又接着说:“所以先别生气,自古天地乾坤阴阳分两级,天道平衡不倾,故而物极必反。”

“誓如炼金术需要等价交换,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吞噬了心魔获得异能也一样。”许一君跟着接话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神魔或蝼蚁,都没有区别,都在天道中被约束,贪墨厌铜香借着异能兴风作浪,玩过了头,得意忘形后就是报应不爽了。”

李飞听着这师徒两的一唱一和,心里总算是稍稍消气了些,神色蓦然一松,低声说:“希望如此。”

这世上最让执法者丧气郁闷的事,是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却苦于没有证据来逮捕起诉,只能眼睁睁憋着这口恶气,看对方逍遥自在名利双收。

就像现在武博扬他们仍旧每天盯着电脑,能看到的也照旧只有对贪墨厌铜香那些铺天盖地的赞扬,夸其比肩各类国内外名著与古今佳作,气势不减刚出现时的狂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最叫武博扬和许一君气急败坏的,却又不是这些哄抬身价的捧杀。

“疯了,都疯了!”武博扬气地连话都说不了多的,恶狠狠瞪着电脑屏幕里那些帖子和几百条起哄叫好的评论留言,咬牙切齿说:“强行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改变性取向?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居然也做得出来?还那么多人夸奖?我长那么大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行种!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许一君脸上表情自然也不好看,无奈贪墨厌铜香这事拖了已经一个多月,那起校园暴力伤人杀人案尚且还在取证和等待开庭的阶段,三组除了武博扬外几乎没人能抽身出来再去会会贪墨厌铜香。

这些日子连仡楼安和华子曦都还没能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突破贪墨厌铜香的光墙,唯独有一点是让他们两个师父辈都达成了共识的:如果有机会近身,杀了她。

“师父还在考虑各种可行性,但真的很难,迄今为止我们都没有遇到过贪墨厌铜香的这种异能,杀人不见血。”许一君说着稍微顿了顿,手指一动索性关掉了电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找机会彻底消灭掉,万一留下一口气卷土重来,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你有把握吗?”武博扬忧心忡忡。

“没有。”许一君倒是老实,心里没底的事不敢随意夸口,轻嗤那声里竟是少见的自嘲:“什么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啊,主角必然会在危机关头开金手指啊,剧情到了肯定能打败反派啊,都是骗小孩儿的,打不赢就是打不赢。”

武博扬抿抿嘴没话反驳,转头又去看观月。

观月愣了愣,小鼻子稍皱了两下,闷闷说:“虽然小仙是鹤童,蛎蝮是妖,要说修为,小仙也不如蛎蝮,它都靠近不了,小仙必然也无计可施。”

“哎……”武博扬无力地长叹口气,摇摇头又一屁股坐下了。

许一君看看他的样子,默不作声倒了杯茶推到武博扬跟前,在心里思忖少许后说:“也别太担心,虽然我说了没有绝对的邪不胜正,可世上同样没有真正无敌的东西,放眼三界都没有。就算是天魔大妖,也怕三界逆流的戒罚,而且……”

武博扬听他顿了话头,不由自主抬眼去看他,与许一君对视的刹那滞住。武博扬说不清那是多温柔的目光,认识了那么久都没有见许一君这样看过他,那里面有柔和流转的疼惜,千万般的话语都在里面。

许一君大概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副什么神色,只是视线默默交织后忽然有了反应,慌忙别过头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说话底气都弱了几分:“贪墨厌铜香这个异能本就很奇特,但目前看的确也就只是在为自己造势和敛财,所以三组才无从下手。但无论怎么看,她背后一定有聆天门的人在与她联系。”

武博扬眼底掠光,问:“为什么?”

“聆天门人虽然深谙炼傀之道,毕竟也是肉体凡胎,会生老病死,并不能超脱三界五行外。千百年前尚且还有偌大个江湖和绵延十万里的深山可以让他们与人周旋,可如今时代不同了,他需要些手段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贪墨厌铜香这万物不近的异能恰附和需求。”

武博扬赞同地点头没去打断许一君的思路。

“但贪墨厌铜香为什么要为聆天门卖命呢?她吞噬心魔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个机缘巧合,在此之前她或许根本不知道聆天门的存在。那么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贪墨厌铜香和聆天门达成了某些协议,比如先任由贪墨厌铜香满足自己无法装载的虚荣心,功成名就后加入聆天门,作为最强有力的保镖,到时候光是贪墨厌铜香蛊惑而来的粉丝都有个几万吧,这些人最后全部都会变成聆天门的信徒。”

许一君把自己的猜测一口气说完,而后长吁一声微侧过身子,反手拍了拍武博扬的肩膀,沉声安抚:“所以沉住气,既然事情临到手里,背后黑手呼之欲出,那必然也可能存在什么转机,无论是这个蛊惑三观不健全的大人孩子的‘天才作家’,还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聆天门,我们一定都能揪出来,然后狠狠揍扁他们!”

武博扬胸口微滞,心头思绪只稍转了两圈,就明白许一君刚才那些长篇大论是在宽他的心。他思及此,咧嘴笑了笑,与往日里别无二致,只是不如早昔的没心没肺。

“又被安慰了。”武博扬温声说:“最近总被一君安慰呢。”

“没有。”许一君矢口否认,照旧别过脸佯装不乐意多看他,脚下踢踏踏去了厨房,接满一壶水又回来置上碳炉接着烧,起盖落茶叶时嗓音随着水汽一起氤氲在武博扬耳畔:“人有七情六欲五蕴八苦,有的人,生而懂得取舍,有的人执着一念砥砺前行,你是后者。”

水壶中滚沸的咕噜声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许一君捏着隔热布垫提壶入海,又悠然尔雅地斟茶入杯,也不知道今天吹得什么风,竟随着茶道礼数对武博扬做了个请,又幽幽开口接着说:“后者容易被心魔钻了空子,也并不一定都是些坏念头,过于执着同样有这样的几率失去自我。”

武博扬听着眉头紧蹙,盯着手边的茶水半晌,忽然低声问:“那你呢?”

许一君端杯送茶的手骤然顿住,缘到唇边,没有下口。

“如果我依赖你,你也会愿意依赖我吗?”武博扬又问,只是这回他抬了头,眼里头的光有些灼烫。

一直没与他们插话的观月看看许一君的脸色,总觉得这会儿的气氛有些诡异,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好打破这窒息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许一君嗤笑。

“不过三秒破功的中二病话痨罢了,少耍帅了。”

武博扬也不气,那双星眸里落满了盈盈笑意,端正茶杯规规矩矩地抿上一口:“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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