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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心魔》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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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住在洛阳城西,从许一君的书店出发,到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倒也不是说这个化名贪墨厌铜香的网络作者住得有多么偏僻,可真进了那片街区,连自小没离开过洛阳的许一君都有些懵了。

这儿是还没被彻底开发出来的老区块,一条装潢风格极其统一的小商品街划分开新旧两个世界。穿过商品街末端的小巷子,背后的房屋看着早就该进行拆迁改造,偏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工程停留在了小商品街上,没有继续往后开辟。

结构陈旧的老住宅楼墙面被岁月腐蚀,别说是墙皮尽数脱落,连里头的砖也开始松动起来,这要放在建筑标准里已经能算得上是危楼。

正是这样一个内藏乾坤的地方,把做为司机的武博扬给绕晕了。他至少驾车走茬了五六处,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泊车的空地,又领着许一君步行拐错了三条小街道。

最后还是许一君温言软语询问了坐在面馆门口乘凉的老太太,才总算是找到了通往贪墨厌铜香家的那条巷子。

武博扬站在巷子口环顾一圈,目光所及的‘危楼’‘危房’墙上倒是都写着大大的拆字,只是没见着有准备动工的迹象。

“小说新星?天才作者?网文之光?就住在这种地方?”武博扬语气夸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作家都该住在充满文化韵味的复式小楼里,中式装修,外墙布满了爬山虎,有个不大不小的独门院子,种着在各个季节开放的花,还有石桌子石凳子,院子里养着一条狗,屋子里养着一只名贵的外国猫。”

“赶紧收一收你的想象力。”许一君连忙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臆测,眉头稍皱起,脸色跟着沉下去几分:“这儿的氛围的确不太对劲,但这会儿还没法给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个对劲?”武博扬十分听话地顺着许一君的话转了方向,问地也很简短直接。

“听说过万物皆有灵这句话吗?要从字面上来理解有点玄乎,如果照我们灵剑宫的说法来解释,就是地脉与灵脉交汇都会产生不同的气场,加上在这些脉络上建立房屋,建筑多寡和人口的密集程度,各种人为的因素与本身的气场融合,都会让特定区域的气氛有所不同。”

许一君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怕被心魔察觉,挪腿往武博扬身边凑近了些,继续说:“灵剑宫管这个叫梳脉,但是现在的人更爱称之为风水。”

“这里的风水有问题?”武博扬问,他似乎从许一君的话里听出了点苗头,可又没法抓到其中的重点。

“感觉就像是在一锅煮开的油里投了一滴水进去,独独我们眼前的地方,气场混乱不堪。看这些房子,估计都没住几户人了,可是这儿的空气浑浊,气氛压抑,偏还在这种压抑里透着沸油蒸水似的狂热。”许一君说完稍顿了顿:“被侵蚀的心灵、不甘平凡的生活、向往更好的地方、想要更高的地位、想被关注被崇拜,强烈的欲望统统被放大了数倍,这样的欲求几乎充斥这里的每一寸角落。”

武博扬虽然不懂得什么风水或梳脉,但许一君最后那段话,他倒是完全听明白了。武博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闻见所谓欲望的味儿,所谓凡夫俗子不外乎此,只是他们此行要调查确认的宿主是没跑了。

“那我们还继续吗?”武博扬问话的语气多了些慎重,只怕冒冒失失跑到正主跟前,话没套出来多少,反倒一言不合直接打起来。

武博扬很有心理准备,他们所要面对的这只心魔是个极其难应付的对手,怕的是万一出了岔子让许一君伤着,武博扬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当然,脉相乱归乱,还是得亲自确认过才能锁定宿主。”许一君话落时抬脚朝贪墨厌铜香的家迈出几步,扭头见武博扬还在巷子口傻站着,催促到:“走啊,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

武博扬有一瞬的愣神,而后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上许一君,冲他挤挤眼睛回答:“我的错,这不是来了么,亲爱的。”

许一君嘴角抽了抽,虽说面上看着很想训斥武博扬几句,却还是丝毫没犹豫地挽住了武博扬的手臂,开始与他扮演起一对恩爱的恋人。

和武博扬不同,许一君从来没有私下想象作者真实相貌的爱好。来开门的女人身材矮小,鹅蛋脸配着并不漂亮的五官,是走在人群里完全不起眼的大众脸。唯独当是她开始红火的时候,那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一点都不像许一君曾经见过的网文作家——憔悴又满脸倦容。

许一君忍住了没当着贪墨厌铜香的面皱眉头,他抿了两下嘴唇,才用少有的带着羞涩的嗓音开口:“大大,我们…是您的粉丝。”

“啊。”贪墨厌铜香轻声低呼,将武博扬和许一君上下打量了一遍,侧身给他们让开条道,笑着招呼:“进来吧。”

“嗳。”武博扬应声牵起许一君的手放在嘴边吻过,又与他相视一笑,这才在贪墨厌铜香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三个人于沙发坐定,茶几上摆着两杯茶,热气飘散,衬着此刻诡异的静谧。武博扬坐姿规矩,眼睛可不规矩。他转着脑袋用好奇的目光把贪墨厌铜香的家看了一遍,略带夸张地问:“大大!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贪墨厌铜香的表情稍稍僵硬,不过眨眼功夫又立刻露出笑容来,她眉眼弯过,用温和的语调回答到:“写作本也不是为了追求物质的,更重要的,是满足精神需求。”

许一君没好气地拿手肘去捅武博扬,而后岔开了话题:“大大,我们今天来,是想谢谢大大,因为看了大大的小说,我们才决定一起面对所有的艰难险阻。”

“我看出来了,还在门口的时候。”贪墨厌铜香说着笑了笑。

武博扬闻言垂下头,似乎有些难为情,听身旁的许一君继续带着目的与贪墨厌铜香说话:“大大写得那么好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秘诀?我…我也想试试把自己和他的事写下来。”

“爱哟。”贪墨厌铜香脸上仍旧是招牌式的笑容,语气都不曾有过变化:“只要你们心里有爱,爱着对方,就可以写出来的。”

末了,贪墨厌铜香声色不动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男人,眼底里的笑意将将维持着,温柔地有几分虚假。

许一君没有再说话,装地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两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在武博扬看来竟像过了一轮春秋。

“我明白了,大大。”许一君嗓音忽而爽朗,话落他站起身,招呼过武博扬后换了副磊落大方的模样,又对贪墨厌铜香道:“我们这就走了,谢谢大大愿意招待我们,希望大大越来越好。”

“好。”贪墨厌铜香也压根儿没想继续和他们客套话,跟着站起来率先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那姿态像是早就在等着武博扬和许一君离开似的。

等两人从那栋危楼里出来,重新钻进车里,许一君迷起双眼冷哼一声,五分钟前还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会儿眸子里的寒光都快化成刀子。

“狡猾的女人。”许一君冷冷说。

“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要出点什么事,怕是喊破了喉咙都没人听得见,竟然就这么把我们两迎进屋里,看来真的是有恃无恐。瞧她那身子板,手臂上没有半点肌肉,没可能是练过什么防身术或搏击术,可她根本不怕我们,其中仰仗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吧。”武博扬接话,末了又朝贪墨厌铜香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扭过车钥匙启动,准备回程。

许一君点点头,脸上突然又浮现困惑之色,喃喃到:“只是有一点非常古怪,她家里的气场虽然比外面更加让我作呕,但她身上却探查不出一星半点心魔的气息。”

武博扬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有蹊跷,通常而言被心魔寄宿后,魔障之气会不受控制地外泄,从而影响宿主周遭的气场与灵脉。可许一君无法从贪墨厌铜香身上捕捉到这些东西,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武博扬停下准备踩油门的动作,又再度向许一君确认:“一君,你能肯定就是这个贪墨厌铜香吗?”

“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许一君笃定地回答:“从当时瘴气爆发的方位和她住处及周遭混乱不堪的气场来判断,我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就是她。”

“那这个贪墨厌铜香可就厉害了。”武博扬居然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你指什么方面?”许一君不由问到。

“我们自称粉丝,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我们叫什么名字,网上用得哪个id,那些能轻而易举查到的信息,她完全没有过问。而且在听到我们来访的原因时,表现地也很奇怪,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有读者因为自己写的东西而获得勇气,应该是种无法言喻的成就吧?可是这个贪墨厌铜香的态度几乎可以说冷淡了,那张笑脸怎么看都很官方,就像在接受采访一样,没流露任何真实的感情。”

武博扬说到这里顿了顿,让自己稍缓了口气才接着道:“我只能想到两个原因,第一,她是真的不在乎。第二,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我们的身份。虽然不一定能想到切确的职业,但必然不相信我们真的是她的读者粉丝,所以压根儿没想和我们交流。”

许一君听完了武博扬这些分析,毫不吝啬地报以称赞:“行啊你,我都没想到那么深。”

武博扬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平时真是表现地太过没心没肺了,这会儿听许一君夸他,不禁也有些无奈,正色说:“我可是个警察。”

“嗯。”许一君回应的嗓音低沉,也不知掺了什么情绪,全不似平常调侃武博扬时惯用的语气。

武博扬扭头看看他,难得地没有再喋喋不休的说话,踩下油门打方向盘的那一刻,车里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

废旧危楼里,贪墨厌铜香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从另外两杯茶上扫过时脸上露出不屑。

“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贪墨厌铜香身后有人语带笑意,明明是称赞的话,可听在耳朵里,却又带着几分高傲。

“哼。”贪墨厌铜香冷嗤声:“人肉搜索地址不奇怪,可登门拜访都不自报家门,哪里有一点书迷的样子?前后才几句话?一发现没有收获就立刻走人,你见过这样的粉丝吗?”

“我现在才真的理解,为什么那只心魔会反过来被你给吞噬了。”那人边说着话从房间里转出来,悠哉悠哉踱到贪墨厌铜香对面坐下。

贪墨厌铜香只是稍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并不愿意过多谈论关于心魔的事,只淡淡说:“凌昭夜,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没兴趣,记得我们的交易就行。”

“那是自然。”凌昭夜回答地很爽快,嘴角勾起的笑里有不觉流露的轻慢。

“你走吧,别打扰我写作。”贪墨厌铜香最讨厌的就是凌昭夜脸上的笑容,起身下了逐客令。

“写作?”凌昭夜说着朗朗笑出来:“你所谓的写作,和唐琦做的事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要记得你今天得到的,和将来会得到的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贪墨厌铜香听了这话果然脸色骤变,咬牙间冲出的气音愤愤难平。

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的籍籍无名,那些落魄的不为人欣赏的日子,无论写多少东西,都得不到一句称赞,只能看着别人收获越来越多的粉丝,拥有越来越大的名气,而她自己,只能揣着‘很一般’‘不怎么样’‘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的客套和不客套的反馈,一次次碰壁。

怎么能甘心!?

在她听到唐琦突然死亡的消息时,贪墨厌铜香无法自持地放声大笑,无论如何,自己的对手总归是少了一个,不是吗?

可即便唐琦带着一生无法洗清的抄袭污点死去,也改变不了贪墨厌铜香毫无才能的现实,她仍旧碌碌无为,仍旧名不见经传,她的投稿仍旧被驳回。

那些夜晚,当别人都还在关注唐琦的生前生后事时,贪墨厌铜香却在用怨毒的目光盯着网站上常年挂榜的作者名字,不止一次地在心底里咒骂。

凭什么你们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

这样的不甘,这样无法承载的野心和欲望,终于为她带来了转机:从唐琦身上破体而来的心魔。

唯独让这只心魔没有预料到的,是贪墨厌铜香内心的黑暗竟庞大到反过来将它吞噬,融合的瞬间爆发出来的瘴气被敛去,终于寻到宿主的心魔连存在过的证明都给抹地一干二净,只白白成了灌溉贪墨厌铜香那颗不甘无名平凡的野心的养料,以及尚不可知的异能。

“呵。”吸收了心魔的贪墨厌铜香望着电脑冷笑:“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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