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女人瞪圆了眸子问。

武博扬慌忙与曹兴招呼完挂了电话，转回身朝许一君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话，而后忽然换了副难得一见的正经面孔，沉声对女人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已经察觉出什么了。”武博扬话音暂落，目光重新投向床上的傀儡。

女人微微一愣，原本有些恼怒的脸上蓦然多了三分疑惧，站在原处没挪脚，倒是没敢再去与武博扬对视。

许一君几不可闻地冷哼了声，牵过观月在一旁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想看看武博扬准备来套话。

谁知道武博扬压根儿没打算和这女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说说吧，你，你老公，还有那个叫红玉的人，到底有过点什么有趣的故事？如果你还想救你老公，最好别有什么隐瞒，否则等我们把红玉坠河的案子再重新翻查一遍，想再撇清关系，就没那么容易了。”

女人闻言，表情果然瞬间僵硬，紧咬下唇目光闪烁，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武博扬。

许一君瞧她的样子顿时生出不耐烦来，冷冰冰插嘴到：“得了吧，你们重查或许还快一点，到时候黑的白的比听来的要清楚多了，不是么？”

“别！”女人慌忙出声打断许一君的话，垂头重重吐出口气，而后自嘲般嗤笑声，听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她，这会儿终于想要放下了。

武博扬眉头挑动，对许一君竖竖大拇指，指尖一转示意女人坐下慢慢讲。

“我真的不知道红玉已经怀孕了！”

女人说出第一句话时，望向武博扬的眼里满是祈求。

夜风吹过，窗帘鼓动的声响融进女人诉说往事的缓慢语调里，似是在重新回忆那个对她而言并不值得骄傲的故事。

失踪的男人叫樊林，红玉是他的不知道第几任女朋友，若不是红玉坠河身亡，或许樊林会继续游戏花丛，哪里舍得和现在的妻子易琴结婚。

真要计较起来，樊林长得也不算帅气，甚至是相貌平平。可总有女人愿意陪他玩上一阵子，短则三五天，长则两三月，不为别的，樊林能说会道，很会哄人，虽说不是什么富豪老板，经济条件倒没差到哪里去。最迷人的，是樊林总能用有限的金钱去换无限的浪漫。

对某些女人而言的浪漫，美丽又致命。

年轻的身体和娇美的容貌于樊林而言有无法满足的诱惑力，红玉不是他唯一的女朋友，当然更不可能是最后的女朋友。他只是爱慕红玉那双让人心驰神摇的美目、曲线柔美的身段，和娇柔酥骨的声音。

樊林用以往惯用的伎俩将红玉哄骗到手，起初的那些日子像是新婚燕尔一样的甜蜜，他们天天黏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都你侬我侬的，旁若无人。

被人疼爱是最能满足虚荣心的事，红玉当然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他成熟、稳重、浪漫、会疼人、情话绵绵。所以当樊林把那件火红色的吊带短裙递进她手里，红玉丝毫未曾考虑便换上了。

璀璨星空下无人打扰的酒店情侣套房里，红玉风情万种地在樊林跟前转了一圈，抬手抚过自己的秀发，目光流转间全是对樊林的暗示和爱意，那眼神妩媚地浑然天成，勾动樊林心头的那把火。

唯一让樊林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晚的销魂蚀骨给他留下的祸根，情浓色急下顾不得太多，红玉怀孕了。

这事情红玉没有告诉樊林，天真的、陷入热恋的女人痴痴想着，等胎儿稳定下来再给樊林一个惊喜。他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地好，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与她结婚，欢天喜地地等着做爸爸，三个人的美满家庭，最完美的结局。

可红玉哪里会料到，因为怕影响胎儿，又一直瞒着怀孕的事，红玉几次三番推拒樊林的索求，最后得到的不是刨根究底的甜蜜追问，而是路上偶遇搂抱易琴的樊林。

多么漂亮的女人啊，红玉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住易琴的脸，这样想着。所以抢走了她的老公，抢走了孩子的爸爸，即便易琴已经从红玉和樊林对视时的尴尬里猜到了她们的关系，仍旧没有挣脱樊林的手臂。

因为易琴也同样爱着身边这个用花言巧语到处欺骗女人的男人。

有人说爱情让人盲目，其实不尽然，有的时候，爱情也能让人恶毒。

红玉没有在大街上掉眼泪，她只是抚过自己的肚子，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樊林，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樊林对此却冷漠地回答她：“不能给他快乐的女人，再漂亮也没有用。”

那枕边的那些承诺呢？

骗你的。

耳畔的那些情话呢？

骗你的。

一起规划的那些生活呢？

骗你的。

所有的，都是骗你的，都只是樊林张口就来的欺骗，不存在任何感情和责任，不存在任何留恋和愧疚，樊林要的不过是一个接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开心过了，尝过味儿了，新鲜感没了，就散了。

樊林以为红玉会和他当街撒泼吵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红玉原本娇美的脸上会有如何狰狞的表情。

可是红玉没有。

红玉仅仅只是在樊林和易琴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而后冷笑了两声说，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樊林当然不以为意，这样的事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有太多前女友说过同样的话，可樊林从来不曾真的为此后悔过。

如果红玉没有跳桥自杀的话，或许樊林还能多抱有一阵这样的‘坦荡’。

红玉手机里第一个也是联系最频繁的手机号码是樊林，短信保留得最多的号码，也是樊林。当警察顺着线索上门求证，把红玉的尸检报告放在他面前，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孕期十三周，樊林终于明白，自己闯祸了。

樊林怎么会想到在他面前娇弱顺从的红玉，骨子里有这样的烈性，说了要让他后悔，就真的拿命兑现了承诺。等这时候樊林重新回忆红玉说出这话的语气时，才感受到里面深沉浓烈到无法驱散的怨毒。

红玉做到了，樊林真的后悔了，连同听到消息的易琴，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中的悔意无法平息。

小三上位这样的骂名，她不想背。

易琴想分手，和这个看似深情实则冷血的男人分手，可樊林怎么会答应？他的需要已经从数不尽的漂亮女人变成了不由他人戏说的安定生活。

所以他急不可待地要求易琴和他结婚，理由却是“红玉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一起害死的，你别想自己跑掉！”

于是原本让易琴急于逃离的梦魇，变成了她不得不嫁给樊林的理由。婚礼仓促地让两方家长都有些不满，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他们从未曾见过的女人，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嫁给一个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去了解一下的男人，为什么喜宴上这对新婚夫妇的笑容那样牵强。

樊林和易琴怎么会告诉各自的父母，她们的结合是拜红玉的死所赐，这太可怕了。

那之后的日子，对易琴来说没有一天不是煎熬，即使在面对红玉时也没见得又多么愧疚，可人死了，一切就都不同了。

红玉是被她们害死的，虽然外界并没有谁这样传着闲言碎语，可红玉到底为什么自杀，樊林和易琴都很清楚。正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们心里的暗鬼在看似平静的婚后生活中渐渐滋生。

终于，始作俑者被心魔侵蚀，苦苦维持的假象被恶狠狠击碎。

易琴知道，当这件事尘埃落定，她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生活，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了。

“哼。”许一君听完了故事，极其不屑地冷嗤。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人，樊林恰恰是许一君最看不起的那一类，现下这段极不光彩的往事从易琴嘴里缓缓讲完，许一君只觉得胃部不适。他抬头扫了易琴一眼，轻嘲到：“风流韵事成了噩梦，理想男人变成魔鬼，这故事剧情反转地真精彩啊，后悔吗？”

易琴抿抿嘴没说话，低垂下头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武博扬在一旁没吱声儿，许一君这话不好听，倒也是事实。

事情的始末简单，可等易琴收了声，一看手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曹兴那边还没什么消息，洛阳市说大不大，要找一个刻意失踪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继续留在医院里也没什么意义。

武博扬站起身，朝许一君点点头示意走人。易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哽在喉咙却怎么也出不了口了。

她很想知道这案子三组会怎么处理，红玉的死又到底会不会给她判刑，然而错在她和樊林，要再问这些，只会让自己的良心更加不安。

许一君走得很快，似乎一刻都不想在医院里多留。等他重新坐进武博扬的车子，看武博扬一脸沉重地开启发动机，忽然说：“看着傻，倒是很会唬人。”

武博扬的动作微一黏滞，竟没像往常那样冲许一君嬉皮笑脸。他转头凝视许一君的脸，一字一字郑重其事地对许一君道：“我不会那样对你，一君。”

许一君眉头稍动，昏暗车中武博扬的脸晦涩不清，却莫名让许一君有些发怔。他们在瞬间凝固的空气里对视良久，才终于听许一君低嗤声：“那谁知道呢。”

武博扬意外地没有为自己辩解，默默换挡将车子缓慢开出了医院停车场，在夜色中融入车流。

弄明白了心魔的诱因就该好办多了，只要找到还处于失踪状态的本尊，将他的心魔拔除，一切就都得到了解决。到时候樊林发狂时搞得那些破坏该负什么责任，交给派出所就行。这案子虽然没牵扯什么人命，也让三组忙活够了，既然前因后果都明朗清晰，接下来的工作可好办多了。

然而叫三组人意外的是，一整天过去，樊林没有丝毫消息。虚霞书店里，武博扬看看曹兴，又看看许一君，愁容满面。

“这太不寻常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我还没想到的。”许一君捏着下巴喃喃。

“或许不止一个分身？”武博扬歪头接话：“既然不在炼金术的等价交换范畴里，那或许分裂出来的傀儡不止医院里那一个呢？”

许一君和观月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武博扬，让武博扬一时发愣，不明就里问：“你们看我干嘛？那本来就是嘛，能分一个为什么不能分两个？找一个特定容貌的人容易，那万一好多人都长得差不多，反而会别人给忽略掉的，这是潜意识排除啊，说错了吗？”

“没有。”曹兴说着拍了拍自己这接班人的肩膀：“和华道长的徒弟在一起久了，人都变得比以前聪明了。”

“师父！怎么连你也这样啊！”武博扬忍不住嚎开了。

“中二病我可没药。”许一君撇撇嘴跟着搭腔，只是微翘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听武博扬被自己师父调侃，果然很爽。

“看来得扩大范围了，如果真像博扬分析的那样，三组的人手恐怕有点不太够。”曹兴话落不由叹了口气，又说：“最初华道长可是有个十分得力的帮手，可惜……”曹兴话到这里忽然扭头去望观月。

观月见状瞪直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声问：“别开玩笑了！小仙可不是师父以往身边那头妖怪！小仙身份尊贵多了！让小仙去给你们找人！？”

“十根棒棒糖。”武博扬立刻开出价码。

“不干！”观月气呼呼拒绝。

“五十根！”武博扬张开五指抬价。

“……不…不干！这关乎小仙的尊严！”观月决定坚守底线，绝不再收武博扬的贿赂。

“一年份进口棒棒糖再加三顿明顿酒店西餐！”武博扬算是豁出去了。

观月漂亮的小脸蛋神色大动，蹦起来摇身一变恢复真身，挥动翅膀时还不忘用鹤形清喝：“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