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在哪儿，快点出来呀，快点！”纪米笑嘻嘻地叫着。我应声开了房门，不知道为什么门前出现了一个草坪，纪米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远远地向我招手“把你的相机带出来，快点，我要和小白兔合影。”她还在那笑着，鼻子微微地皱起，这一瞬间那个成熟干练的快报记者一下子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抱着兔子的女学生在向我天真地笑。连我都有些被这种气氛感染了，我“哎”了一声转身回屋取相机。

我再打开房门，眼前不是什么草坪，是我熟悉得不要再熟悉的公寓走廊。纪米呢？纪米去哪儿了，周围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了五度。我再打开房门，还是走廊，再打开，还是……“乐乐，你为什么一直开门，我好冷呀”纪米悠悠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传来，这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我的背一下子毛毛的，一种砭入肌骨的寒冷。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乐乐，那里好冷，我冷啊。”一个念头突然在我头脑中灵光一闪，我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纪米不是已经死了么？我亲眼看到躺在柜子里的她的啊！我尖叫一声，甩开了肩膀上冰冷的手，猛地一回头，对上了一张白得发青的脸，似乎有寒气从这张脸氤氲开来，使得五官有些模糊，但绝对是纪米无疑！纪米裹着白色的裹尸布站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黑色的头发海藻般纷披在肩头，她诡异地笑着：乐乐……向我抓来。我踢打着、我甩着，我想挣开她，她的手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我感觉心脏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跳动，“不要――”我发出惊天动地地一声嘶叫，突然发现踢打的对象只是我的被子而已。我醒来了，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耀眼地从窗外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这是继连日来的阴雨天气之后出现的第一个晴天。

我感觉头像要胀开一样，疼得厉害。我吞了一片阿司匹林，喝了一杯白开水，这才感觉好多了。昨晚的事情一下子全回来了，我在半夜赶到医院见到了躺在太平间的纪米，接着在值班室和那个办案的于警官谈了几句，本来还想去看那个幸存者齐曼的，后来好像一是因为医院不允许这么晚探视病人，二是因为时间确实太晚了，我也实在困了，所以就先回家了。想起刚才在睡梦中被靥住的情况，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是赶紧去公司补个假，然后下午去医院看望齐曼，打定主意，我便出门去洗漱。经过纪米房门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过，这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对五十上下的老夫妇。这对夫妇看去风尘仆仆，像是赶了一夜的火车刚从大老远来到这儿。两个人满脸疲态，加上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悲痛之色。我立刻明白了七分：“是纪伯伯，纪伯母吧，快请进。我是苏乐乐，这就是我和……我和……小米的住处。”

两位老人是来整理女儿遗物的。据他们说，他们上午已经去医院看了纪米，因为案子没结清，所以纪米的遗体暂时冰冻在医院太平间里，不能入殓。纪伯母说着又要哭起来，纪伯伯拍拍妻子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可是这个苍老男人的脸上克制的表情却让我动容。老年丧失独女的痛，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打击。

送走两位老人，我风风火火赶去公司补假。主管一脸不情愿地看着我：“小苏啊，最近业务忙，客服这一块缺人手，你还拣这个节骨眼请假，这不是让我为难嘛？”我咬咬牙：“这样吧，这个月除了本该扣除的全勤奖外，我前几天的加班工资不要了成不？”主管立刻老狐狸般地笑了：“小苏啊，这个是你自己要求的，公司人手再紧也只好也先准你假了，我们的管理是人性化的嘛……”我无语地看了看这张肥厚多褶、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笑了笑，转身出了办公室。

现在该去见齐曼了，这个女人现在应该醒过来了吧？

齐曼不但已经醒了，甚至精神状态好极了。我进入病房的时候，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窗台上一小盆仙人球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从侧脸看过去，齐曼是个真正的美女，她有一个黄种人中不多见的雕塑般挺直的鼻子，她的下巴圆润而前突，古典味儿很足。此刻她嘴唇抿起，细长的眼睛微张，看上去恬静极了，再加上午后的阳光给这张脸镀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此刻的齐曼尽管身着病号服，却给人一种奇异的神圣感，像极了拉斐尔油画中抱着圣子从云端走下的西斯廷圣母。

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腔了。“你是谁？”齐曼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柔和，她已经发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听完我的来意后，齐曼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走到窗边自顾自摆弄起了那盆仙人球。“齐小姐，那天下午的事，你真的不能提供点线索给我吗？”我有些急了。“对不起，我只是个病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请回吧。”她淡淡地说。

我很失望，只好悻悻地走了。

齐曼的手似乎一直在把玩仙人球，只是已经走出病房的苏乐乐看不到，有一条极细的血线从齐曼雪白纤细的手心渗出，仙人球的尖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手心……

这个午后的阳光还是很柔和，齐曼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住院部大楼下苏乐乐茫然往外走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医院灰蓝色的高大建筑群间穿梭，显得小极了。齐曼重重地掐着仙人球，那张在光线衬托下越发像圣母的侧脸浮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苏乐乐只是个神经大条的女人而已，于洋肯定不会轻易漏过她这个重要目击证人，他一定马上就会来了。

齐曼的脸在渐渐西移的日色下突然显出一丝凄凉，不过一瞬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