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山外的日军受到打击后恼羞成怒，开始了疯狂的进攻。天刚刚蒙蒙亮，几架日军的飞机就在莲山县的上空盘旋着呼啸着。从没见过飞机的百姓和官兵们非常好奇，好奇地仰着头，站住街道上观看。“轰轰”几个炸弹落了下来，顿时，所炸之处，血肉横飞。人们这才如梦方醒，原来这种鸟一样的会飞的东西的这么厉害，老百姓哭爹喊娘的四处找地方躲藏。

敌机不时压低高度，用机枪轮番扫射，然后又拉起飞机轰炸，就这样，敌机一会轰炸，一会扫射，如是三番。刘向东一边招呼守城的官兵就地隐蔽，一边命令手下注意城外的敌军。日军第八联队和十一联队的九二步兵炮和迫击炮也疯了似的朝城里的军事目标轰击起来，城里官兵的死伤惨重，到处一片狼藉。

半小时后，敌机示威似得绕县城一周后飞走了，城外的日军却展开了更猛烈地攻城冲锋。“轰――轰――轰――”随着日军的步步推进，刘向东的工兵早已埋在城下的地雷响了起来。虽然多数都是自制的土地雷，杀伤力不大，但也炸死、炸伤了一些日伪鬼子。

刘向东往外望了望，对城楼上的传令兵喝道：“传令下去，不要惊慌，放鬼子近了再开火！”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随着距离的拉近，小鬼子狰狞的面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孙云长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鬼子，他惊奇地发现除了个头比中国人矮点，也没什么两样的，不由小声说道：“这就是小鬼子啊，不也两只眼睛一个脑袋吗！”旁边的一个新兵却一个劲得在打颤，孙云长爬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微微一笑：“别怕，兄弟，咱就当在杀猪了。瞧，看我演示给你看看。”说过抬手就是一枪，一个鬼子应声倒下。新兵胆气顿进壮了起来。

刘向东一边听到了，哈哈大笑：“说得好，打得好！弟兄们，咱们对面的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杀了咱们多少的好兄弟，糟蹋了多少咱们的姐妹啊。可他们跟我们一样，也不是铁打的！也怕死。”说完，刘向东把手里的枪一挥，喊道：“兄弟们，前面有豺狼，在我们的背后就是咱爹咱娘和，还有咱那手无寸铁的娃，拿起枪吧!宰了这些狗娘养的畜性！”

刘向东的部队全是地方武装，多数人从没有上过战场，有许多还是刚加入的，所以打起仗来好多人都很紧张，有的人手脚都打颤，浑身哆嗦，刘向东在城上喊到：“兄弟们，不要怕，看清楚了，小鬼子他娘的不也就一个脑袋吗？听我的，瞄准狗日的，给我狠狠地打。”

鬼子们离城墙越来越近了，二百多米了，一百多米了，刘向东狠狠地喊了一声“打！”率先开火了，一个冲在最前边、举着指挥刀的鬼子应声倒地，顿时城上、城下的枪声四起。

鬼子们成散兵队形，时而匍匐，时而疾冲，手里的三八大盖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倒下了一个，另一个又冲上来，而城上守兵霎间就倒下了大半，见到同伴们的尸体和鲜血，原来害怕颤抖的士兵顿时眼红了，血往脑门上撞，他们忘了恐惧，只有仇恨，眼里看到城外的鬼子就像木偶似的动来动去。

就这样，刘向东和他弟兄们置生死于度外，打得鬼子水一般的冲上来又水一样地退下去，屡次杀退了冲至城下的鬼子。

但这时城墙遍体鳞伤，残缺不堪了，有几处被鬼子的钢炮撕裂出几大口子。刘向或指挥着官后，把冲上来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反击出城，缺口用沙石布袋，最后是用战士的尸体堵上了。

这时的城墙外，一抹残阳惨淡的照着，默默注视着拼命厮杀着的人群。

看着近乎疯狂的鬼子又一次潮水般涌来，刘向东看看西边将落的太阳，望了望身边幸存的弟兄们，用嘶哑的嗓音喊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今天，咱们挡住了小鬼子整整一天的进攻啊！弟兄们，咬咬牙，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让小鬼子看看，咱山东爷们没有一个是孬种！”

孙云长顾不上包扎受伤的胳膊，端起了身边的机枪，朝着涌来的鬼子又是一阵扫射，他一边扫射，一边嘴里还大喊：“他娘的，真痛快！”天黑了，小鬼子退了下去，莲山城暂时恢复了宁静。

刘向东带人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巡视着固守的阵地。一天下来，他的部队减员惨重，一千多人马，剩下了不到两千了，参与守城的民团和帮会，也死伤过半，城内外到处弥漫的死亡的味道。

夜晚的莲山城，一片静寂，活着的人坐在牺牲的战友旁边，木然的嚼着干硬的饼子，没有伤感，也没有表情。

城西的老君庙里，刘向东和他的军官们紧锁着眉头，这屋子里到处是呛人的含烟味。刘向东看看了还活着的军官们，一天下来，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这可都是他从老家拉出来的子弟兵，真是痛心啊！

“吃点吧，大家都吃点，这是干什么？打仗嘛，死个把个人还不正常啊，都他娘的吃点，别娘娘们得让弟兄们笑话！”刘向东把烟扔掉，摸了摸嘴巴上硬硬的胡茬，吆喝道：“来来，都尝尝，这莲山县的大饼就是地道，好吃的很哩。”

“吃吧，吃吧。”副司令刘萌生忙站起来随和道，大家这才慢慢地拿起饼子，努力的强咽起来。

刘向东见孙云长沉着冷静，英勇善，临时让他担任守城三营的副营长了。此时的他也是五味杂陈，见多了太多的血和死亡，大脑也有些麻木了。

吃着吃着，就听到“咣”的一声，独立旅的张胡子再也控制不住了，把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一把撕掉抱在脑袋上的裹伤布，用血红的眼盯着刘向东哭喊：“司令，你下命令吧，咱们撤吧，都一天啦，援兵呢？他娘的**的精锐呢？让咱们这没爹痛没娘爱的杂牌在这流血，他们为什么不上啊，司令，不能再打啦。再打咱们的血本都拼光啦！”

刘部残余的军官们再也吃不下了去了，是啊，**的精锐呢？不是说好要来打援的吗？一天过去了，整整一天过去了，咱们的人死伤过半，弹药也快打光了，用什么守城啊？用牙咬吗？

是啊，打仗只要是条汉子都不怕死，可这么装备这么差，孤立无援的打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全部阵亡！听到张胡子这话，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刘向东。孙云长是一个外来人，基本没什么发言权，只好在角落里静观其变了。

“够了，都他娘的别说了。”刘向东把帽子一甩，他恶狠狠的喊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大步走向门口，又忽然站住了，慢慢的转过身来：“谁也别再说了，既然穿了这身皮，就意味着流血，就意味着掉脑袋，撤？往哪里撤？弟兄们，掉脑袋事小，可留下个骂名，辱没了先人，让后世子孙们也抬不起头啊！”

刘向东说着，环视了一下屋子里人，流露出少有的笑容，口气缓了一下说：“弟兄们跟我刘某，抛妻别子的，福没享上，却落得这个结果，刘某已是感激不尽了。大家虽不是我刘氏子弟，但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今天这样，也没给我刘家丢脸，我谢谢你们啦。”他又望了望新加入的孙云长等人，说道：“这几个兄弟都是纯爷们，都是好兄弟啊，刘某相见恨晚呐！我敬你们一杯。勤务兵，拿酒来，大家他娘的喝一碗。”

勤务兵抱进来了几坛子酒，给在座的一人倒满了一碗，刘向东对勤务兵也说道：“兄弟，你也满上，我刘向东也感谢你.”说着，刘向东看了看大家,“来，咱们干!”

众人纷纷端起了青花大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好，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喝完这碗酒，就等于我刘某人谢过大家了。”他对勤务兵说道：“把大洋拿出来。”

刘向东看着白花花的大洋，沉思了一会，然后把手一挥，“酒喝完了，趁现在天黑，谁想走还来得及！想走的拿上点银元，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犹豫半天还是上来拿了些银元，一边拿，一边还羞愧地说着：“司令，你保重。”刘向东低着头，默默看着，他只是把手挥了挥，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娘的，一群狗杂种，都都给老子回来。”开始嚷的最凶的张胡子这回又不干了，掏出枪来就要打，想走的几个人吓的跪在了地上。

“胡子，别，都是自家弟兄，别难为他们，他们家也有老有小，让他们走吧。”刘向东虽然心里也不好受，可他还是这样开口了。

莲山城基本也无城防可言了，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敌我成犬齿状交错。黑夜并不平静，刘向东他们陆陆续续的打退了几个敌人的骚扰攻击。

夜很快过去了，孙云长卧在断墙后，觉着这夜年一样的漫长。一夜没合眼的他，天快亮时却迷糊着要睡过去了，就在这时，枪就爆豆一样的响了起来，打在断墙上噗噗作响。

孙云长所在营仅存的二百多人，在他带领下，又冲上城头，莲山城又响起了汉阳造的声音。接近中午，鬼子的屡次进攻，都被击退。但败退后的鬼子不时又涌了上来，迫击炮不停地轰炸。城里战士的子弹基本打光了，眼看着莲山城就要不保。

治安大队大队长冯保国力劝刘向暂时先撤出城外，再作打算。刘向东决然拒绝：“撤？我的背后就是我的父老，还有这么多的好弟兄都留在这里了，我刘向东还有什么脸面说撤？只要我刘向东一口气在，就不能放鬼子进莲山城半步。人大城在，城亡人亡！绝不后退。”

这时，鬼子兵又集合了起来，听着城内枪声的稀稀拉拉，越来越少，长野一朗大佐得意洋洋的挥舞着指挥刀，“前进，冲进城去！刘向东的，捉活的干活。”

刘向东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二话没说又冲上了城头，正当鬼子们要攻破城墙时，鬼子的背后响起了几阵枪声，鬼子兵犹豫了会又继续攻城了。

原来预先埋伏的**第七团官兵一直在观察着敌军的势力，这时在团长马金龙的一声令下，轻生兵器一齐开火，想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长野一朗大佐把兵分两路，十一联队继续攻城，四十一联队转身冲上力马金龙阵地。

站在城墙上的刘向东嘘了口气：援兵是来了，可是有点晚啦！他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顺手给了身边的孙云长一支：“兄弟，你是好样的。”说着又欠欠了身子，对剩下的士兵们喊道“弟兄们，你们都是好兄弟，陪刘某人战斗到现在，我给你们磕头啦。”说完就要跪下来，几十个弟兄连忙把他拉起来，喊道：“司令，下辈子我们还跟着你。”

孙云长钦佩的看了一眼刘向东：“刘司令，您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老弟，什么英雄不英雄，保家卫国是咱自己的事。这小鬼子跑到咱家里来烧杀抢夺，咱们是汉子吧，是汉子就不能让他娘的欺负咱老婆和娃，是汉子就得把他们赶回老家去！大不了也是个死嘛，死也咱也是为国家而死。值得啊，兄弟。”

这时，清点人数的传令兵回来了，“报告司令，咱们只有300人了，其他的弟兄们都……”

“知道了，传令下去，让学生和百姓尽量撤出城外。流血是咱爷们的事，不是他们的事，要是他们不走的就押着走，要快！”然后起身看了孙云长一眼，“兄弟，抱歉，你本来不是我刘向东的人，你也跟他们一起出城吧，要是晚了就出不去了。”

孙云长从容地说：“刘司令，咱们还有这么多人呢，急什么！不是还有城外的援军嘛，咱们一家能守住城。”

“兄弟，实话告诉你吧”刘向东摇了摇头说：“实力太悬殊了，咱们最好的武器是汉阳造和几挺机关枪，早快打光了。城外的第七团比咱们是强点，但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的事。日本鬼子的上有飞机，下有大炮，训练有素，我就知知道这城咱们是守不住的，但是守不住也要撑下去，好争取时间让老百姓撤啊！你不一样，你不是我的人啊。”

孙云长一听，淡然一笑，凛然道：“司令，你可别把人瞧扁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军人都是热血汉子，我这匹夫就不是啦？你们能为国捐躯，我孙云长也不在乎这百八十斤的骨头！”

“好啊，兄弟，对着咧，都热血汉子！刘某人在这关头能认识你，此生无憾啊！小兄弟，刘某不白认识你一场，拿着。”说完刘向东解下佩带的二十响递给了孙云长：“多杀鬼子，兄弟保重了。”

刘向东带着人，趁暂时平静去布置狙击去了。孙云长默默地走向城墙头，向内外观望，他看着不远处，不想离去的学生被刘向东的兵押着哭出了城，他望了望城外暂时按兵不动的鬼子，看了看照在身上的太阳，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哒哒哒”随着一阵阵歪把子机关枪的响声，城上人立即投入战斗。孙云长把二十响别在腰里，端着身边一个伤员的汉阳造就冲上城墙，奇怪的是这次鬼子只是打枪不往上冲。

刘向东急忙大喊一声：“快，撤离阵地”话音刚落，就见炮弹黑压压地飞了过来，一时间炮声震耳，城墙又被炮炸开了八个缺口，幸存的官兵又伤亡大半。大家四散开来，寻找着隐藏点，孙云长什么都不顾了，看看身边一具具的尸体，眼都红了：“我操你姥姥的小日本。”一边一边扫射。

炮一延伸，日本鬼子哇呀呀地就冲了上来。刘向东甩掉上衣，光着膀子，端着机枪，站在城头朝着鬼子就是一阵扫射，城下鬼子的机枪同时对准了他进行了火力压制，一阵又一阵密集的枪弹打在他身上，刘向东仰面倒在了阵地上。

传令兵跑来，哭喊着摇刘向东的身体：“司令，你醒醒，司令，你醒醒啊！”城头的官兵们看到刘向东殉国，一起高喊着：“为刘司令报仇！”扑向城墙缺口……于是城墙又数次移手，最后，终因敌众我寡，敌人冲了时来，剩余官兵不得不撤进城内展开了巷战，等到半夜时分，枪声慢慢停了下来。

在城外山上声援的**第七团，拖往日军第四十一联队数小时后伤亡过半，见城门失手，无力回天，也只好撤离回了大青山。

庄则开部这时他没闲着，他们烧毁敌人的粮草，并在敌人四周展开游击战和麻雀战，还趁慌乱缴获敌人一门山炮。他们把炮拆撒就地掩埋后，也率军撤回金牛岭根据地。

莲山县城沦陷了。入夜，除了零星的枪声外，到处都是鬼子欢庆的狂叫，孙云长拖着条伤腿四处躲藏着，大街上，不时会出现一队队的鬼子兵，他们在搜捕还没有撤走的官兵和伤员。而那些不愿离家的民宅里，不时传来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鬼子们把伤亡的恨撒在了这些人的身上。孙云长提着刘向东送他的二十响匣子枪，在倒塌的民居和搜索的鬼子之间捉摸索着躲藏着。他的腿伤血流得越来越多，头开始有点晕眩了。就在这时，孙云长依稀看到有一座宅院，他把牙一咬，撑起伤腿，翻身从院墙被炸的豁口处跳下了去，脚一着地，他顿时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