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过一张凳子，坐下。

雷澈心道：既然已经确认了，那也就没有隐瞒何唐二人的必要，毕竟，派他们跟随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让其回避。

因为，他们是月见山的弟子，而月见山，势必要插手这件事。

此刻的屋子里烛影阑珊，除了地上躺着的尸体，倒不失为一个回溯过去、讲个故事的好环境。

“三十七年前，月见山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小鬼……”雷澈边说边回忆着，风尘已久的记忆，此刻重新清晰地映现在脑海。

三十七年前，“神剑”崇俊衾带着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上了月见山。在十岁的雷澈看来，这小鬼非常奇怪。

那小鬼不像他们一样，对着崇俊衾行三跪九叩的拜师之礼；不像他们一样，住宿函云轩而成天呆在月见山小楼；不像他们一样，由崇俊衾决定该学那种剑法。

那小鬼敢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并非月见山弟子，敢对崇俊衾说自己将来必定会胜过他……敢做所有想做之事，敢学所有想学之武。

他，从来就是月见山特别的存在。甚至比雷澈，这个唯一习《千秋索经》的奇才，还要特别。

雷澈仍清楚地记得那双慵懒的眼眸，记得那嘴边浅浅的笑意，记得那睡倒在盛夏绿荫下的身影，记得那残雪中飞扬的青衣。

当然也记得那笑中充满的杀气，那眸子绽开的光华，记得那灼热的剑气，记得他剑指天下，傲然睥睨。

师父死后，他的剑变得肆意妄为。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都在被他一一剑踏而过。

“从今天起，月见山将不复存在。我，才是这武林的传奇！”他站在小楼檐顶，依旧微笑着朝自己说道。

最终月见山四大弟子联手，在小楼前同他决一死战。

他的剑使另外三位师兄无法抵挡，好似每招每式都是与月见山剑法相抗衡一样，本应该所向披靡的天元剑，却依旧无法致其死地。

当时的雷澈不屑以多攻少，强行催功以增内力。可到了最后，靠三师兄以胸定剑，二师兄耗尽内力与他抗衡，雷澈才得以找到他的破绽，一剑封喉。

入喉三寸，深得见骨，他却最终荡开一抹笑，几分怅然，几分遗憾，还有那满满、看不懂的超脱……

然后，鹤欲停一把火，把他的尸首烧了个干净，雷澈衣袖一扬，那灰烬随风散，消失在月见山谷清晨的山岚之中。

“没错，他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人言谈色变的魔剑——苏夜痕。”瞥见何唐二人神色，雷澈点头道。

“而他自创的‘燎原剑法’则与月见山的‘天元剑法’相生相克，至于特点，便是被此剑法所伤之人，其伤口……”指了指那边的尸体，雷澈眼神一黯。

“这次下山，就是因为武当掌门陆续接到遭此武功所袭的惨案，他熟知这武功的特性，写了封信给鹤大，叫月见山前来确证。”

“难不成那黑衣人……”唐采青回想起刚才的打斗，突地一惊，问道。

“那人不是苏夜痕，否则你早死了，”冷笑一声，雷澈眯着眼道，“再者说，若是苏夜痕，绝不会顶不过我的真气，更不会投下迷雾顾着落荒而逃！”

“小师叔的意思是……有人学了燎原剑法？”何玉屏理了理思路，道。

“没错，苏夜痕已死毋庸置疑，那人不过是借亡者的名号故弄玄虚罢了……对了，那黑衣到底偷了什么东西？”雷澈突然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朝一直守在此处的何玉屏一问。

略微回想了一下，何玉屏答道：“似乎是崆峒派送予武当掌门的礼物……至于是什么我没来得及问清。”

目标不是月见山人，而是一件礼物？

敛眉不语，雷澈没起身，决定在这屋子里等着那帮崆峒弟子回来问个清楚。

直至卯正，邵振杰等人才陆陆续续地从城里返回，先是抱着已死的尸体痛哭了一会儿，然后才把目光放到了受伤的唐采青身上。

“唐兄弟！那贼人使得是哪路武功？！究竟为何要对我派下此毒手……”等等问题脱口而出，邵振杰一脸激动地扳着唐采青的肩膀问道。

“唐大哥受了伤！邵大哥你别那么激动啊!”

而一直被保护在房里不得出屋的白碧霜，好不容易看到了唐采青，却见他腿上绑着绷带，面色苍白，还被邵振杰粗鲁地摇来摇去，她不由得顿时出言喝止。

这才意识到的邵振杰立马松了手，唐采青暗自松了口气，说道：“那贼人武功诡异得很，唐某实在难以分辨他是何门何派，只不过敢问邵兄一句，那贼人究竟为了何物，竟敢只身而来还杀人劫物？”

“唐兄弟你们出手相助，便不是外人。那被盗的匣子正是崆峒此行要送予武当掌门的贺礼，里面是裹着羊皮的白玉九环杯……”邵振杰说着，一脸悔恨，热泪夺眶而下，“我不过去小解一下，五师弟就……”

白碧霜见他男儿落泪，便上前劝解，一时间众人把邵振杰围了个严实，可月见山的三人站在一旁，心中却更是疑惑起来。

不在警惕性高的山路上下手，反而等众人来到城里、松懈之时才现身，不仅如此，还特意留下尸体、引月见山人比拼，这一夜那黑衣人的所有举动都颇具深意。

一只白玉九环杯……真的是那“燎原”后人的目标么？二十年后的现身，他究竟意欲何为？雷澈沉默不语，脑海间的疑问愈来愈多。

贺礼丢了，还死了一个弟子。邵振杰等人不得不返回崆峒向掌门以及师父交代，所以天一亮便匆匆请辞，快马加鞭赶回崆峒山。

而唐采青的腿伤十分严重，必定不能骑马了，而白碧霜正有一辆马车，于是她立刻说道：“唐大哥的腿必须得好好医治，干脆你们三人随我的马车到听雪山庄一趟吧。”

雷澈听罢，思考了很久。

首先唐采青的伤势确实急需治疗，再则，去武当的路本来就要经过听雪山庄……最重要的是，如今既然已经有所收获，就没必要急着去武当山，毕竟自己现在的样貌……至于到了那便要碰到故人……哎，谁叫唐采青是自己的师侄，而自己却是那劳什子的小师叔呢。

于是，白碧霜如愿与唐采青同车而坐，雷澈、何玉屏则眉头深锁，一行人各怀心思、驱车策马，往听雪山庄路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