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照野弥弥生残浪
凌灭庄后承连涵水，更在涵水之上建造一亭，名曰“云水’’,乃是秦秋鸣宴请宾客之所，亭不甚阔，但倚亭可远眺涵水，连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潮声潮落波渺，兰舟如发。实乃观景之绝处，不可多得。
此亭亦是秦惊羽平日里常到之所，他在此舞剑阅经，吟箫赋鸣，庄中人也是不敢去惊扰这位性子孤僻的公子爷。
今晨艳阳高悬，湖光四潋，云水亭自是少不了秦惊羽这个熟悉身影。
秦惊羽正凭栏倚望湖上，眺望着湖上千帆影动，便胜却人间无数。
“少······少爷。”秦惊羽身后已立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貌显修仪，乃是庄中管家秦嶕阳。
“什么事？”秦惊羽没有回头，目光仍延伸向涵水之滨。
“今晚老爷要同其他二位庄主共赴‘九大关刀’龙放啸老英雄之寿宴，老爷希望您能同他一起去。”秦嶕阳道。
“我知道了，不去。”秦惊羽断然回绝。
“少爷，这······您可别让老奴为难呀。”秦嶕阳急道。
“不去，你就这么和我爹说，好了，你先下去吧。”秦惊羽道。
“这······是，少爷。”秦嶕阳颇踌躇了一阵，但终究不敢违背少爷之命，只得回身离去。
秦惊羽依旧凝望着湛蓝湖水，但他的右手中指已与食指微并，运力于指，“嗖”地一声，一记指力已伴着一丝青光没入湖中，触水却丝毫微漾起些许水波，已是精湛之极的内力修为。
适才秦惊羽所使之指法，名曰“青云指”，乃是秦惊羽在养伤那半年之内所创，便曾以此重创了周景。此指法结合了凌灭庄之“东风指”，江南霹雳堂之“失神指”，更有昆仑派之“虚空指”等数种指法凝练而成，共分八招三十二指式，但凌灭庄中却是无人得知。
突地方才停憩于湖间的一众白鹭忽的惊鸣飞起，盘旋空中，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秦惊羽目光微瞥，只见方才白鹭停歇之水域离云水亭并不甚远，但自度尚未有如此功力。秦惊羽心下大奇，目光直扫向那片水域，望能发现些什么。
湖光潋滟，但秦惊羽很快便看出了些许端倪，那片水域的波色之湛，仿佛比其它处更淡了几分，而且湖波好似隐隐有几分光亮透出，仿佛埋没着一件久未出世的珍宝。
以秦惊羽目识之阔，早已辨出此乃是剑光映水之色，有剑光之剑并不多，但却皆为宝剑，自己此前那柄“凝碧潇湘剑”尚且不能，只怕这湖底浸没着一柄神刃。
秦惊羽也不多想，立时除下长袍，“扑通”一声跃纵入水，激起一阵水波。秦惊羽自幼在涵水中逐波戏游，水性自是甚佳，况此处乃是近岸，水并不深，自是无甚大碍。
“哗”地一声，湖水四溅，一条人影已由水中纵出，稳落于云水亭中，便是秦惊羽，虽是全身湿透，但见他手中正紧握着一柄幽蓝长剑，宛若亘古天成之湛晶雕琢而成，剑背之上蔚莹流转，仿佛其中静注着玉液蓝浆，目透剑身，映出凡世悠尘。
只看得秦惊羽心神俱漾，直至回过神来，方忆起自己曾在庄中书阁阅过一部晋代王嘉的《拾遗记》卷十：
“越王勾践使工人以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一名揜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二名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三名转魂，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四名悬剪，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六名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八名真钢，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以应八方之气铸之也”。
秦惊羽细观此剑，喃喃自道：“传闻当年最后一柄‘断水’铸成之时，越王勾践却已驾崩，铸剑师无奈，只得将其丢入太湖，此剑，只怕便是‘断水’了罢。”
秦惊羽再度低头细察“断水”，千年流传下来，却无半点缺损，实着令人骇然。回首长剑出水处，影光漾映波无垠······
凌灭庄正堂之上，四壁悬挂着水墨丹青，苍劲挺拔，赫然生辉，更兼得四处可见江南檀木所制之具，微弥幽兰，实乃大家之相。
庄主秦秋鸣此刻正端坐椅上，静品着柳城独产之香茗“柳芳情”，缕缕茶香，旋畔屋间。
只见一人鱼贯步入，乃是管家秦嶕阳，他步至秦秋鸣面前，躬身道：“老爷。”
“哦，是嶕阳啊，羽儿他怎么说？”秦秋鸣放下手中茶杯，不慢不徐地问道。
“这个······少爷他······他执意不去。”秦嶕阳面露难色。
“哦？”秦秋鸣眉梢微皱。
“这个也不能怪小人，我也竭力劝说，但少爷说什么就是不去，这个我也没办法啊。”秦嶕阳道。
“好了，也罢，他不去便不去，也由得他。嶕阳，你速去我书房内选取丹青名画十幅，再去酒阁中去我陈酿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五坛，再备三百两礼金，随我一同去龙风镖局给龙老英雄贺寿。”秦秋鸣道。
“老爷，这······会不会太多了一点？”秦嶕阳问道。
“平日里龙老英雄如此关照我凌灭庄，这点薄礼又算得了什么？快去。”秦秋鸣斥道。
“是，是。”秦嶕阳这才喏喏退下。
“嘿，惊羽这小子。”秦惊羽一仰脖，饮尽杯中茗茶，但茶杯之上还“丝丝”地外冒着热气。
云水亭内，唯秦惊羽一人正凭栏舞剑，剑影缭乱，湛光四起，周身宛如旋绕水龙，碧蓝剑辉，似与身后涵水融为一体。
突地一道人影悬空直下，单掌竖劈，刚劲无比。秦惊羽亦是一惊，但并未分神，剑尖微挑，运力迎上。“轰”一声，全亭为之撼动，剧颤不已，实见适才一击之威猛刚硬。
但来袭那人丝毫不放松攻势，右手单指凌空虚点，仿佛四周劲流之风均为之定住。秦惊羽也不懈怠，左手双指齐并，一丝青影闪动，硬是破开了来人之指力。
剑气宛长龙，贯入剑身，断水指出，剑尖已是抵上来人咽喉，而来人回护之手却仍顿于半空。
忽如一刹东风来，秦惊羽笑了，来人也笑了，秦惊羽缓缓放下手中“断水”，道：“爹，您的‘东风指’已更进一层了罢。”
“看来你的武功已远凌于我之上了，唉，老了，不中用了。”来人正是庄主秦秋鸣，只见他苦笑着摇头道。
“不，如是您用上兵刃，应是能在我手下走过三十招。”秦惊羽道。
“唉，你这小子，就是太狂了，不过有人说：‘终身未许狂到老，能狂一时便算狂’，倒还真没错。”秦秋鸣道。
“爹来所为何事，不会是要劝我与你同去罢？”秦惊羽将双目转向亭外。
“自然不是，哎······这······这剑是······”秦秋鸣忽的瞟到“断水”之上，惊异万分。
“难不成爹识得此剑？”秦惊羽看出了秦秋鸣眼中的那份惊愕与热忱。
“这可是······‘越王八剑’之‘断水’啊？你······你怎生得到？”秦秋鸣急迫道。
“不错，我也以为此剑便是‘断水’，不料这传闻中的‘越王八剑’竟是真的。”秦惊羽骇然道。
“羽儿，你获此剑，实乃天机，有些事情你也该知晓了，你随我来罢。”秦秋鸣叹道。
“哦？去哪？”秦惊羽奇道。
“随我来便是。”秦秋鸣朝秦惊羽微微招手示意，人已踱出云水亭，径入庄内去了。
“呼”一声，一阵疾风掠过，云水亭背忽地纵上一人，由头到脚尽蒙黑衣，面貌不为人见，能够伏于亭底却不为秦惊羽与秦秋鸣两位武林高手所发觉，自是身法不凡。
那黑衣人只望着远去的秦氏父子二人，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自知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便轻纵随上。
柳城北面乃是码头棹所，临流长江，来往商船多由此卸货下船再由柳城装载上车后返转各地经销，因此码头自是人声鼎沸。
此处尤“夕碧”码头最为繁闹，来往多是四方大商贾之船只，偶尔也停靠几艘客帆，以运客为业，自是获利不菲。
“靠，靠，靠，好嘞！”几名纤夫正在岸上拉扯着一艘中型客帆靠岸停放。
直至帆板放下岸堤，船上所载之人方陆续步下帆来。人流不息，各色人等俱全，上至官吏富豪，下至平民灾民，应有尽有。然其中混杂着一众霜衣女子，个个秀美无限，风姿卓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此众女子约有七八人，均披白衣，似是那一帮派或山庄之人物。
码头之下几名纤夫会意一眼，一同瞟向那众女子，眼神中多显**之色，自是图谋不轨。只见几名中年纤夫一同上前伸手拦下那众女子，其中一人道：“哟，小娘们生的挺俏，要不要和大爷我回去呀？”
“唉，跟我走吧，包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另一人又出言道。
“还是随我去吧，这个······这个······”众纤夫言语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倒是引起旁人一阵哄笑。
“嘭嘭嘭”数声巨响，数道人影倒飞而出，重摔于地，一个个“哎哟”不已。
待众人再回看那众女子，她们只是轻掸了掸白衣上的积灰，仿佛什么也没做一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悄然隐去，不知所踪。
此间所历之事，仿佛又成了过往云烟，风吹即散，“夕碧“码头又复往日，川流不息，无人有所思，也无人有所疑······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