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潇吟·长陵

青云难凐，荒烟平楚，寂寞当年笙箫鼓。风寒逆水倾，雪霁梧桐今恨晚，纤雪作残亭。

龙吟幽啸，暗夜尘苦，微度潇湘青天古。长空云仰浩，九叹碧霄羽轻狂，玄悲暮晚晴。

引子

吴越战后，烟雨江南，长亭柳色，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依依愁悴。

西湖风月，凌波夜澜，隔雾遥现，翠幕烟绡，香散风花，琴心怨，波心冷，客心惊，难梦潇湘。

月下孤棹，笙歌笛曲，天涯隐约，念无人见，空传湖畔，碧箫音动，荡云雪，几许伤心重见，夜如歌：

碧云依依，潇雪未吟。

舞月西陵，芳陌重寻。

春风十里，羽净风轻。

烟淡流水，梦画幽屏。

红袂惊羽时，云渺寒空夜，御风逍遥过，孤城几轮回。

湖边一白衣之士孤立，俊宇含星，剑眉云恨，西陵空落。闻声驻止，遥眺寒山，姑苏烟雨，云渺微明。白衣人感念于心，立之良久，远寄湖天夜色，不觉花下落红，添香袂袖，粉饰白衣。箫曲旋逝，笛韵犹存，白衣影去，香满人间。

苏杭幽苑，越王宫帷，花惊弄影，虎檐龙柱，戏凤解瓦，新亭经纶，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柳未空，流水天涯。勾践书阁，阁上肃穆，飞凤龙袍，腰剑轻鸣，越王严威。而阁阶下，白衣俯立，默寂。

勾践凝目，方始曰：“少伯去意当绝？”

竟之，白衣范蠡，越之帝师，蠡之未言，视之空冷，衣袂孤清，不入尘世，九霄缥缈。

践通其意，太息长叹，曰：“夷光于君同行之？”

一及西子，蠡之孤高冷颜，始微去之，春风柔情几许，曰：“然。”

勾践亦展颜，解剑付之，剑华冲霄，日月无色，风云几卷，乱世惊澜，皆此剑矣。故曰：“此剑乃欧治遗锋，徒付予孤，以此剑杀戾之气盛之，日久恐祸孤心志，一发难持，望君同携之，传之后世真主。”

蠡沉吟之，犹有豫色，月净天清。

卒之，接剑横鞘，隐去剑芒，目尽幽悠。仰目凝之，勾践亦然，对立无言，唯恨凄冷，山水万重，君臣深意。

蠡轻掸白衣，淡曰：“去矣。”华胥梦引，碧霄龙回，无言绝尘意。

勾践拂手之，忍曰：“归何处？”

阁空寂寥，深宫花闭，白衣不见，风烟不存，遗愁千古，赤血长殷，冰心寒夜，如梦江山。

“五湖潇湘。”

一叶凌波，五湖云夜，空自缥缈，水云烟淡，薄雾茫然，流渚千里，雾极烟雨，碧峰隐约，鱼龙卧波，星河斗转。

蠡之舟中，白衣如故，对有佳人，西子夷光，九谪仙子，碎月瑶花，沉鱼浣纱，玉楼歌舞，红袂含情。轻倚蠡侧，眷恋流苏，相视迢递，几许柔情，伊人静伴，归尘离素。

棹归孤峰，映之五湖，泠屹烟波，层霄倾碧，雾尘如雪，覆之其上，如隐若现，殊迥人世，此去经年，潇湘浓情，离思依故。

蠡之轻吟，清尘无尽，曰：“碧云依依，潇雪未吟。”

夷光亦曰：“此峰何唤？隐之。”

“碧潇峰。”

其时夜阑。

凌星淡月，碧雪潇云。

第一章烟柳月夜梦难成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又似九回肠，淮南江汉，虽是不及江北皇都之繁，但经唐宋之治，已是微显富辽，正所谓“乘此清风欲归去，逐波江淮莫贻情。”

淮河澈碧，江畔柳城，更为江淮商家聚集之所，酒旗斜笁，彩舟云淡，星河鹭起，有词云：“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

柳城之滨静卧一湖，名曰“涵水”，乃属苏杭太湖二十四水系之一，湖虽不浩，然凌波冉冉，薄雨收寒，斜照四漾，春意空阔。

湖滨围庄，庄名“凌灭”，乃是柳城三大世家之一，庄为唐代侠客秦雪浪所建，延传百年而不灭，实着不负江南人皆喻传“北靠凌灭，南倚风月。”

风月，即西湖以南之风月楼，乃有宋初女侠赵霁飘所创，但不知为何，向来与凌灭庄水火不容，时常大动干戈。

今时凌灭庄主乃是享誉江湖多年的“天涯龙空”秦秋鸣，闻说他曾以一柄断刀施出秦家世传的三十六路“残影刀法”，独力铲杀盘踞汉江多年的十二名水寨巨寇，家道中兴。

秦惊羽是何许人也？一年之旬只怕无人知晓，然今却是为柳城百姓皆知。

一年之前，柳城另一世家“虚无阁”副掌阁周景在醉酒后公然上门挑衅，恰得秦秋鸣率庄中好手北上围剿“云中乱流”崔双华，不在庄内。

只得任由其于庄门肆虐，厉声辱骂。周景仰头望到庄门匾上漆金三字“凌灭庄”，不由得怒火丛生，回身朝四下众人道：“你们看好了，看我把这招牌给砸了。”

语罢，甫身跃向庄门牌匾，右掌运力推出，只引得众人在下喝彩叫好。

眼见庄门牌匾将毁于一旦，周景突觉右掌方发出的内劲已全然无踪，周身穴道均为人制，动弹不得，狼狈跌地，又是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四下随从忙上前搀扶，解开被封之穴，周景恼羞成怒，自知凌灭庄除了秦秋鸣之外无人有此功力，吼道：“秦秋鸣，你既在庄内，又为何做这等勾当？”

“我不是秦秋鸣。”庄顶一人淡淡道。

众人这方仰首，只见门顶瓦上，迎风而立一人，皓衣长发，销魂云愁，俊宇明朗，恍惚离尘，竟不似凡世中人。

“那你是······何人？”周景越发觉得心下一阵战栗，再发问道。

“秦惊羽。”那人漫言，仿佛万物与己无关。

“没听过，狗杂种，受死吧。”周景心下自道得为“虚无阁”出了这口气，人已纵至半空，掌风已朝秦惊羽迎面击到。

但秦惊羽只是淡笑一声，微合双目，双手背负身后，一副凌然潇洒之象。

周景心下暗笑：这狗儿，竟全不将我放在眼里，若不杀此人，我周景的脸要往哪搁？念及于此，周景只觉自身内力如同江潮一般源源不绝，当即猛催掌力，击向秦惊羽。

但周景很快便看出不对，自己刚猛雄厚的掌力似乎怎么也突不破秦惊羽身周半丈之围，只影徘徊，无憾于中。

众人在下已看得呆了，四周寂雀无声，只是半张着口怔怔出神。

秦惊羽双目猛地一睁，周景立感自身刚硬之护体内力已如残军般层层溃阙，掌风四散，消隐于空。

周景眼瞳之中秦惊羽的身形无限放大，只见秦惊羽右手食指微抬，似有一丝青影闪动，指已疾点中自己眉心。

“嘭”，一道人影倒飞而出，立将七八丈外的一家丝绸铺墙板砸出一个巨洞，人也深嵌墙内。此一突变，在场之人自是大出意外，待得众人回过神来时，秦惊羽人早已旋去，无影孤留。

周家下人也忙去搀出周景，自回“虚无阁”去治疗，但其神志已乱，俨然成为一个疯子，即使治好，同样也是于事无补。

一传十，十传百，全城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秦惊羽自此为人熟知，而“虚无阁”也因此名声扫地，在柳城抬不起头来。

秦惊羽虽自诩“西风孤云”，但百姓又如何相信一个翩翩风度的秦家公子爷会孤僻到如此地步，又有谁人知他身后的落寞与无寂，悔心与痴恨······

秦惊羽曾深爱过一个女子，但她却伤他太深了······

三年前旦宵，即元宵之夜，对于柳城来说实着重要，因为柳城之人是祈月的，自古便流传“月如圆满，城皆繁晚”。月自为圣物，然元宵月圆之夜，柳城又怎么少得了一份欢愉，繁闹。

城均鼎沸，先是东市沽酒坊比拼海量，再是城心天皇庙布灯猜谜，更兼得城西凌灭庄开设擂台，以武会友，胜者可可获凌灭庄祖上世传一柄名剑——“凝碧潇湘剑”，看点实着。

凌灭庄、虚无阁、飞极楼这三大世家庄主皆上座于宾席，谈笑风趣，只待观武。

秦秋鸣声言，凡有驻足十五场而不败者，便赐其“凝碧潇湘剑”；若有负伤，便由凌灭庄悉数负责。

言罢，另外两位庄主不禁也微皱眉头，自是觉得十五场未免太多了一点，柳城之中除他三人之外恐无人堪及。但秦秋鸣只是淡笑着摇头，仿佛已是胸有成竹，随即示意开战。

比武很快便结束了，一十五名挑战者大都为一位身着白衣，气宇轩昂之少年在一招之内踢下台去，功力较深的对手在他手下也决计走不过三招便为之震飞台外。

如此骇人惊世的武功，便连席上二位庄主也自负不及，却唯有秦秋鸣一人抚须赞笑。秦秋鸣亲自取下宝剑，递与那少年，道：“惊羽，这柄宝剑与你，你须持剑卫道，不得滥用。”

“是，爹。”那少年应道。

台下围观百姓这方哗然醒悟，原来这得剑少年，便是秦秋鸣之爱子秦惊羽。

夜色愈加朦胧，秦惊羽负剑漫步涵水之畔，月影映辉，脯泻而下，习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露泄，寂寞无人见。秦惊羽轻吟道：“夜茫茫，重寻无处，谁见幽人独往来。”秦惊羽缓缓抽出“凝碧潇湘剑”，剑痕映水，波碧无限，秦惊羽便于月下舞起剑来。

剑衬白衫，浩情无尽，剑影冷月下，焚香独自语。

“铮铮”，只闻一曲幽棉琴声没入耳际，哀转悠长，全无断处。

秦惊羽这方收剑还鞘，沿琴声缓步前行。只见岸旁一垂柳下，一女子正怀琴轻弹，形婉依依，多少春情意。

“姑娘，夜深了，为何仍在这水畔抚琴？”秦惊羽出言问道。

“公子在台上的比试，我都看了，公子武艺高绝，我很欢喜。”那女子盈盈地望向秦惊羽。

“这······姑娘见笑了，敢问姑娘芳名？”秦惊羽头一次为人如此赞誉，反倒有些许不好意思。

“公子叫我青青便是，公子，你看今夜良宵，何不我抚琴，你舞剑，共度今宵？”青青斜眸道。

新月娟娟，叶寒湖景山衔斗，闲却传素手，万千愁事柳楹寄，玉阑干慵倚。

自此夜后，秦惊羽与青青的关系日渐趋近，相处融洽，爱意**。

又是一年元宵至，凌灭庄依旧开设擂台，然此遭之奖赠更是丰厚，乃是一柄“秋鱼刀”与一盒恒山圣药“天香断续胶”，同时也吸引了众多武者。

上台之前，秦惊羽已打算将所获之物尽赠与青青，以便其防身之用。

不消半会，十四名对手已均为之击败，只剩最后一人，乃是飞极楼主之子欧阳玉。只闻他道：“秦兄，请吧。”

“请。”秦惊羽正欲出手。但台下忽的传出一记女声：“相公，你当心啊！”

“我会的。”欧阳玉回头朝台下应道。

秦惊羽周身一震，这声音是如此之熟捻，如此之动人，他强忍着自己不去回头，不去看，他心中大声呐喊着：不是的，不是的，绝不会的。

但秦惊羽终究还是回头了······

那场比武他输了，输得很惨，也伤得很重，幸得他内力深厚才捞回了这条命。秦秋鸣也只得叹道：“你呀你，怎么搞的，真给我丢脸，唉。”

但更有何人知，秦惊羽心上之深创，早已涂抹不去，她，伤他太深了······

秦惊羽卧床养伤了近半年方痊愈，痊愈后，秦惊羽亲手折断了“凝碧潇湘剑”，并将两截断剑抛入涵水，欲让深邃湖底永远埋没这段缘?还是孽？

碧湖悠悠洞人心，风花雪月空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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