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乔帆意外收到向欣予发来的微信消息：“朋友推荐一家非常有特色的餐厅。不仅菜肴有特色，环境也很雅致，还可以欣赏一些经典老电影。我选了2004年的《歌剧魅影》，英文原声的。不想一个人看，你来吗？”

印象当中，乔帆是看过这个电影的。但是具体情节早就记不清楚了。既然向欣予主动邀约，不去就有些不礼貌。乔帆随即回复消息：“发个地址给我吧。正发愁周末无事可做呢。”

第一次共同用餐，相互之间都比较客气。乔帆和向欣予谦让了半天，点餐的时候依然犯难。他想女孩子爱护皮肤，可能都比较怕辣，就打算躲过放辣椒的菜，选些清淡的。没想到每个提议，总会在向欣予那里被否掉。西芹百合太淡了，没什么味道。红烧茄子蒜放得太多，伤胃。清蒸鲈鱼依然还是有刺，算了。乔帆着实领教了，女孩子的矫情。明明“吃什么都行”，真随性起来，却什么都不行。最后，他只能呵呵，唤来服务员，点了几道店里名字超炫的特色菜。才算是完成点餐这件大事。

小包厢布置的非常温馨、有格调。还准备了卡通的靠枕，给客人看电影的时候，或靠或抱。等餐的功夫，向欣予就打开了投影。一种危机感时时萦绕在她心头，必须要尽快找一个愿意死心塌地保护自己的人。若不是如此考虑，她大概不会主动跟乔帆联系，还相出边用餐、边看电影的套路。她问乔帆，“你英文怎么样，咱们看原声的，可以吗？”

乔帆呵呵一笑，说：“不敢跟你这多年旅居英伦的海归派比，但是看个电影，大概还是可以不要字幕的。”

“我说也是。很多时候电影被译介之后，好像就有些不一样了。口型对不上倒是小瑕疵，关键是感觉也会发生很大变化。”

“这一点我非常同意。日本电影里的人物张口冒出来东北味的普通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向欣予没有接茬。乔帆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当举例。说哪个国家的不好，偏要说日本的？要问男人岛国最典型的影视作品类型，别说abcd四个备选项，就是从a到z26个选项，也不影响他们一下子就选对正确答案。为了缓解尴尬，乔帆马上把话题切回到墙幕上马上就要播的《歌剧魅影》，说：“这种歌剧就更得看原声了，演唱部分绝对比演出部分精彩。”

“没想到你对歌剧还挺有研究。我也喜欢看原声的，尤其是演唱部分。同样的话语，配上音乐，唱出来，感染力、震撼力就会成倍增长。”

“许久不看电影了。我得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咱们边吃边看。”

“嗯，好，边吃边看。”向欣予端起面前的果汁，低头饮一口，掩饰表情的不自然。

镜头在旋转，女主人公一袭白裙站在华丽的舞台中央，发饰和耳饰不断闪烁出炫目的光芒。然而，她洁白若雪、美丽如花的的脸比珍宝的光芒更加耀眼。那天籁般的歌声在剧院回荡，也神奇地捕获乔帆的全部心神。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带入电影营造的气氛中。圣洁之白、恶魔之黑，究竟是谁对谁的救赎？魅影半遮丑容，撑舟前行，渡他的音乐天使，划向自己阴暗潮湿的牢。没有魅影，失去父亲的克里斯汀就无法渡过孤独痛苦的时光，也不可能成长为天使歌者。没有克里斯汀，魅影也许早就在绝望中变成地牢里的干尸。可到底，他们一正一邪，无法相守，何况还有那么深情执着的拉乌尔？美味的食物依然原模原样地待在餐盘里。乔帆和向欣予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当克里斯丁吻上魅影扭曲丑陋的脸，乔帆不经意间注意到向欣予紧紧咬住嘴唇，眼睛里似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颤动。

“你说，”向欣予忽然开口，“你支持克里斯丁和拉乌尔在一起吗？”

乔帆没有马上作答，他想了想，说：“差不多吧，克里斯汀嫁给拉乌尔是理性的回归，是嫁给现实。和魅影在一起，是嫁给理想和艺术，唯美悲壮，但也挺傻的。”

“如果我是克里斯汀，我会选择睡在地牢的那张床上，和魅影一起忍受暗无天日的时光。”向欣予有些动容地说。

“不是吧，你要来一场比宗教更伟大的救赎？”

“没什么不可以。石缝里的青草，也渴望阳光。哪怕扭曲生长，也要不断向上。”

向欣予的观点，让乔帆震惊之余，也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孩。圣洁与高贵也许不是洁白衣衫和纯情外表带来的，克里斯汀若没有天籁般的嗓音和天使般的心怀，没有向恶而行的勇气，大抵也不会是一个让人久久难忘的人。对于向欣予，乔帆平淡的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身份和经历一定不止海归女这么简单。

电影结束了。震撼心灵的音乐、气势恢宏的场景，却好像在他们的脑海里生出根一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白昼的阳光炙热刺眼。乔帆非常绅士地走在向欣予身后，尽量不去影响她走路的节奏。女孩子们为了美，什么样的疼痛好像都能忍受。向欣予脚上那双蓝色的高跟鞋，鞋跟足有十公分，且比她的手指都还要细。幸亏这姑娘身材纤细，要不然啊，还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乔帆正想上前，把她拉到平整一些的路上去走。还没来得及行动，向欣予一脚踩到两块行道砖的缝隙里，下一秒钟，身体就失控地向右侧倒去。乔帆慌忙迈出两步，赶在她身体倾斜过45度之前，扶住眼看就要跌进绿化带里的她，“小心！”乔帆大喊一声。

向欣予赤着一只脚，倒在乔帆的臂弯里，尴尬地不知所措。最要命的是，那只鞋子的跟儿，完美卡进行道砖缝隙里。乔帆一手扶起向欣予，抓住她不让她倒地，一手用力拔出被卡住的那只鞋，递给她。“这双鞋子跟儿太细，走路的时候可要千万小心。”太重的话，他可不适宜说。这要是韩冰，他一准儿会当即撅断两只鞋的细跟儿，把她抡上自己的背，然后霸气地说：“再穿这样的鞋子，我跟你急！”

向欣予不好意思地接过鞋子，穿在脚上，说：“谢谢你，身手还挺快的。我以为自己今天要因为臭美壮烈了呢。”

“言重了，不至于。不过，鞋子确实很重要，脚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乔帆松开扶住向欣予的手。两人各自走回到自己的车里。

车子一秒启动，乔帆的心却坠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他忽然间想起韩冰曾经的微博名字。他问过韩冰，为什么要起这么古怪的一个名字？韩冰沉默不语，一把推开他的头。那个名字分明是在表达什么。raoul-christine，这岂不是刚才那部电影里的主人公？韩冰一定也看过这部电影，而且也在渴望一个raoul一样的男人。她引吭高歌的时候，微笑着在角落里把她注视；她身陷危险时，放弃一切舍身相救。乔帆很想知道，离开自己之后，韩冰有没有遇到她的raoul？只要有人暖着她，他就可以心安了。

眼见得向欣予的车子绝尘而去，乔帆依然坐着，不想马上就把车塞进如织的车流里。他喜欢开车，但很讨厌在拥堵的时候开车，完全体会不到驾乘的快感。在穷得连自行车都是二手的青春时期，他每看一次汽车广告，都会热血沸腾一次。仿佛对于男人来说，摸不到方向盘，人生就缺少一个稳固的支点。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何时、怎样才能摆脱贫穷，体体面面的生活？他无聊地打开微信朋友圈，发现好几条好友状态更新。随意地点开一看，向欣予竟然已经把刚才的菜肴和电影发了上去。也不晓得，这小仙儿在哪个路口碰到这么久的红灯？文字编辑完整，九宫格嘛，空着中间那格。她好像习惯于这样的照片布局。乔帆忍不住在点赞后打趣，“逼疯强迫症啊！”

没过一会，唐双的电话就打来了，“乔经理，你俩进展的不错啊，都已经二人世界了。”

乔帆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和向欣予出来吃饭？”

“八张照片，随便点开哪张都能看出来，这是两人规模的活动。而且，你的手机还在镜头里。谁不知道你的手机屏右下角摔碎了啊？”

乔帆再点开刚才那些照片，果真看到自己破身的手机，在桌角扔着。他不由得不佩服女人们的心细如发。难怪男人的生活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家里女人的火眼金睛。向欣予发圈的行为，似乎是在宣告什么。唐双那张嘴，势必会在他和向欣予相处这件事情上，刨出许多许多的谈资。下次有机会，还是嘱咐向欣予几句，发圈别再捎上他。好歹他也是唐双的经理，被下属掌握太多行踪，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车子又经过酒吧街那条这个点必堵的路。不过这次，没有看到紫头发的女孩子。乔帆一直不能理解，什么样的苦难或者凄惨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推进这灯红酒绿的地方？超市、餐厅，多的是劳动挣钱的机会。不是非要在这里强颜欢笑、曲意逢迎的。再说，现在哪还有什么卖身救父的苦情戏？同宿舍哥们方剑云有一回兴起，非要拉他们几个去酒吧喝酒，还神神秘秘地说，“哥们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有手段的女人？那可是你们女朋友、老婆一辈子学不来的本事哦。”乔帆借故要回公司做报表，没有同行。虽然，方剑云口水四溅的样子，着实有些说服力。乔帆也确乎道听途说过，有个酒吧的头牌，开啤酒瓶都不用任何工具。但是，他的内心是拒绝的。这个世界上，千真万确有许多新奇的事情，可不一定非要亲眼目睹。火星上有奇怪的物质、神秘的印记，足够新奇了吧？乔帆死也不会去的，他可没有那种为猎奇，可上天可入地的勇气。

回到家，乔帆礼貌性地在微信里跟向欣予聊了几句，还贴上好几个开心的表情。一路向前，大概就可以走进爱情的阳光里。白海棠没有再打来电话，乔帆猜测，估计危机已经解除，也就不再多想。心满意足地看了会书，就早早躺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