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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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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地睡了好长一觉,瑽瑢迷糊中听到好多嘈杂的声音,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嘈杂声却越来越响。她终于清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好吵啊你们。”

嘈杂声一瞬间归于安静,瑽瑢突然感觉有种不太现实的迷茫感,她急忙扭过头去,却发现床边只有绿萼一人,垂手站着,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咳咳,嗯……刚刚这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在吵吵嚷嚷的啊?”瑽瑢装模作样地试图挽回形象。

“没有啊小姐。”绿萼有点委屈,“奴婢看您睡着了怕吵着您,所以这里一直都只有奴婢一人,奴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啊。”

“哦……”瑽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想起来要问正事:“我睡了多久了啊?”

“南平王已经回了。”绿萼是最了解她的心思的。

“哦,那就好。”瑽瑢舒了口气。

绿萼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凉着,开始和瑽瑢聊她最感兴趣的事情。

“今儿大小姐又被罚了……嗯?为什么?哎呀小姐你不知道,南平王夸咱家院子里的景致好,死活要逛逛,谁都拦不住。奴婢猜呀可能是来探探小姐你是不是真的病了,王爷正在研究池塘里那几条被您一天喂次喂的半死不活的鲤鱼呢,可巧大小姐就出现了,穿的还是您喜欢的衣裳,对,葱白窄袖襦裙,还贴了花子!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模仿您,好让南平王误会您在欺骗他。”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沈瑽瑢听着绿萼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讲了一大段,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一团糟,接过绿萼递过来已经凉了的水,瑽瑢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开口问道:“那些鲤鱼明明精神的很,我觉得我一天喂十次都没有问题的,你为什么咒它们?“

绿萼恨铁不成钢:”小姐你真是病糊涂了。“

瑽瑢不置可否:“那后来呢?”

“后来啊……“绿萼神秘兮兮地凑的更近了,“小姐你猜怎么着?南平王一眼就认出来了!一口一个‘沈大小姐’叫的那叫一个生疏,恨不得让人马上把她拖到视线范围之外去。不瞒您说,大小姐当时的表情可精彩了呢!”

瑽瑢晃了晃脑袋:“难道他称呼我不是沈二小姐?”

绿萼罕见的迟疑了一下,道:“瑽瑢小姐。”

“……”

出乎绿萼意料之外的,瑽瑢没有她想象中听见沈玦瑢出丑那么开心,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陷入了沉思。

自己和沈玦瑢是孪生子,如果其中有一个人硬要模仿起对方来,不说十成,九成像多半还是在的,可就连这点细微的差别,那位王爷也是“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瑽瑢仔细地想着,越发觉得后脊发凉,她回过头去细细叮嘱绿萼:“这王爷怕不是寻常人,以后见不到最好,见到了也要避开”

绿萼惯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晓得自家小姐天下第一聪明,说的话不论好坏总是对的,也赶紧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瑽瑢这边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那边又来一个让人提心吊胆的消息:沈夫人派了丫头传话过来说是请了先生要教沈二小姐习字。天晓得她为什么要习字,看得懂账本诵的了《女则》瑽瑢已经欢天喜地的了,没什么志气的她现在只想从黑夜睡到白天从白天吃到黑夜做一个无才有德的幸福少女。

可惜这小丫头油盐不进像极了她的主子,丢下一句“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就匆匆忙忙逃离了瑽瑢这吃人的小院子。

留下沈瑽瑢气的发抖扑通一声再一次栽倒在床上半天不肯起来。

瑽瑢以重病不起的破理由混吃等死地在床上磨了几天辰光,所有大夫来诊病都一筹莫展,只好用二小姐体虚这种百用不厌的理由搪塞过去,胡乱开了几味贵重的补药,索性丞相家有钱,一时半会儿倒也吃不垮。

最后瑽瑢的病被她娘治好了,因为她在前来探病时不慎撞见了自己病重的小女儿坐在桌上翘着脚嗑瓜子。

总而言之瑽瑢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在一个清晨被绿萼抓起来梳洗打扮,去见自己的教书先生。

今天早上的绿豆粥很好喝,瑽瑢一口气喝下大半碗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用银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快要见底的粥。她眉头紧蹙,嘴巴微微嘟起,眼神飘忽,绿萼看了一眼她,没敢吱声,只是悄悄把板栗饼移到了她面前。

瑽瑢:“……”

“不吃!“

绿萼赶忙把碟子移回来,道:“小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啊。“

“不去!“

“好好好。”绿萼答应的十分爽快,“我们不吃了,也不去了。”

瑽瑢偏着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能不去了吗?”

“当然不能啊。”

“那你答应的那么自然……”

“我不也就随便答应一下。”

“哦。”瑽瑢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绿豆粥,又看了一眼板栗饼,咬了咬牙:“饼拿来,我吃。”

绿萼忙不迭地把碟子又移到她眼前。

瑽瑢忧郁地吃了一口饼,把勺子往旁边一丢,一口气喝完粥,问道:“我能不能再重病一回?”

“……”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教书先生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瑽瑢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玩头发。今晨绿萼为她精心梳了垂鬟分肖髻,这时候刚好被她捉住了垂在肩上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在反方向地一圈一圈松开来。下人得知二小姐要开始习字后连夜去买的文房四宝已经不再崭新到发着光,但过了几天后仍然散发出没有人烟气的松香。

“墨是上好的墨,人也是如意的人。”

甄琰在门口停留了一下,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门口的小厮意外地看见这位先生停顿了,在门口看着二小姐好像在想些什么东西,也不敢催促,虽然不清楚这位教书先生的真实来历,可也被管家叮嘱过了是位不能惹的大人物,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想着小厮就一个寒颤,再抬头时先生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进去,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屁股后头把书房门掩上,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书房内,玩头发玩到忘我的沈瑽瑢也没有意识到进来了谁,只是初夏夹了水汽和花香的暖风吹的她很舒服,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抬头刚好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书桌前面的人对上了眼。

他的桃花眼中收拢了一池春水,眼底却是一片光风霁月,澄澈通透,穿着白色燕居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气。

瑽瑢承认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哪位仙人下凡来了,被迷的迷三道的。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妥,因为自己的哈欠还来不及打完,嘴巴正张到最大。然而最不妥的是她的手还缠在头发上,来不及去掩住嘴巴。她赶忙把嘴巴闭上,一双手使劲往外抽,可是却越缠越紧。她紧紧咬着牙齿,顾不得头皮被撕扯的疼痛,心急如焚地使劲拉。

眼前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握住瑽瑢的手。瑽瑢吓了一跳,惊诧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绿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男女授受不亲”这张冠冕堂皇的话再给瑽瑢十张脸也说不出口,她只好不安分的扭一下哼两声来表达内心的抗拒。

“别动。马上就解开了。”男人低声安慰道。

瑽瑢只好老老实实的坐正了,摒住呼吸,看他灵活的手指绕过自己的头发,然后轻而易举的解救了自己的双手。

“谢谢。”瑽瑢面红耳赤地道谢,声音低不可闻。

“不客气。”甄琰笑了笑,眼角上挑到一个好看的弧度,:“从今日起,由我来教二小姐习字,我叫甄琰。”

“甄先生好。”

甄琰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第一课,便教你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罢。”

瑽瑢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刚刚被头发掐的紧了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心想:“还当真是个先生。”

后来他乱七八糟的讲了一大堆南唐后主李煜的故事,沈瑽瑢心不在焉的听过,就当打发时间,最后他话题一转:“所以我刚开始上课时说的那句’剪不断理还乱‘说明了什么道理?”

瑽瑢想着第一天上课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下个不好好听课的话柄好让他拿捏着去告状,赶紧紧张的回答:“……嗯,是国破家亡之痛。”

“错了。”甄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是下次不要再这样玩头发了。”

说完他顺势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子。

沈瑽瑢:“……”

她觉得这个教书先生有问题,这个问题甚至还有点大。

当然没有亲临现场的绿萼是不会把瑽瑢的疑虑放在心上的,她看着瑽瑢一面像个松鼠一样把红薯糯米丸嚼的咔嚓咔嚓响,再喝一口杏酪,满足的几乎要飞起来;一面又强行板正微翘的嘴角,故作严肃的说:“我觉得他姓甄就是欲盖弥彰,他根本就不算一个真先生!”

“就因为他今天教的诗恰巧是小姐您会的?小姐您不能以偏概全吧!”

“哎不是!”瑽瑢暴躁地拒绝了绿萼递过来的三豆汤,“不是这个原因!”

绿萼委屈巴巴:“小姐您不爱喝三豆汤了吗?”

“我喝……不是!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事儿!”

“厨房里还有些桃酥和定胜糕,小姐吃么,奴婢给您端过来。”

“……吃。”

美食当前,现在哪怕是天要塌了也得等瑽瑢先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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