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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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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赶紧丢掉手上剩下的半截伞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伞,用袖子擦了擦内面的雨水,勉力举起还剩下一半的伞柄,凑到瑽瑢耳边感叹:“还好坏的是伞柄,不是伞面。”

话音未落,伞面就在风雨之中变了形。

瑽瑢:“……”

绿萼:“……“

绿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可能是泪水,带着哭腔道:“小姐,现在怎么办啊?”

瑽瑢还算冷静:“回家啊,不然你要在这里沐浴吗?”

绿萼醒悟过来,赶紧上前去搀着瑽瑢往丞相府的方向跑去。瑽瑢提着浸湿以后沉重无比的裙边,也顾不得形象,低着头一路狂奔,头上的金银钗环玎玲作响,和着她精确无比一踩一个准踩水坑技术,引起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瑽瑢不忘感叹一句:“还好我聪明,提前带了面纱。”

绿萼:“就算没带又有什么关系,二小姐您总有办法推到大小姐身上去的。”

瑽瑢突然刹住脚步,绿萼被她脚下带起的水花不明不白地溅了一身,也跟着停下来。瑽瑢回身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啊!“

绿萼:“?“

瑽瑢一把扯掉面纱,拉着绿萼就要往人最多的地方走:“来,我沈玦瑢从来不顾惜面子,再逛会儿。“

绿萼回味过来,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赶忙扯住瑽瑢:“别别别小姐,这雨这么大,回头要是伤风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我们改日再来吧。“

瑽瑢不听劝,一个劲地向前冲:”我出门前看了,今天可是个难得黄道吉日,要是错过才叫真正的得不偿失。“

绿萼见拦不住她,又担心自己力气太大反而伤了瑽瑢,只好松了手,不曾想瑽瑢这边正卯足了劲,一时不防身后阻力一松,竟直直的往前摔了下去。

绿萼:”……“

瑽瑢:”……“

瑽瑢在倒下去之前本能的用手肘挡了一下,倒是没摔的多疼,只是好巧不巧的跌进了刚刚踩过的水坑,溅了自己一脸泥水。而瑽瑢又恰巧刚刚摘了面纱,整张脸无一处幸免。

“果然不能做亏心事。“瑽瑢恨恨地想。

变故来的太突然,绿萼还傻愣愣地站在身后。瑽瑢也不指望她,手一撑就要自己爬起来。忽地面前伸出了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微微蜷曲成一个引诱人把手搭上来的弧度。

瑽瑢警惕地抬头往上望去,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人,他今日穿了湖蓝色的衣服,愈发衬的他肤色白皙,虽然也不可避免的染了雨点,却也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他撑着一把伞,笑意吟吟地望向瑽瑢:“沈小姐。”

瑽瑢假装看不见他向她伸出的手,自己爬起来,用袖子一抹脸,矜持又疏离地笑道:“竟然是掌柜,好巧。”

绿萼终于回过神来,担忧地望着瑽瑢:“小姐,别笑了,你脸脏兮兮的还要这样子笑真的好恐怖啊。”

瑽瑢没想到最大的敌人竟然是来自于自家的,笑容僵在脸上,犹豫了半天还是侧过脸去狠狠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旁边的人已经笑出了声,瑽瑢只好再次转头用眼神去警告这一个威胁。他很快收声,但眼底里还是露出藏不住的笑意:“可是二小姐?”

“不是,”瑽瑢没好气的回答:“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家大小姐沈玦瑢。”

绿萼知道自己犯了错,赶紧上前弥补:“二小姐说的是,她确是大小姐。”

来不及等瑽瑢反应过来自己的侍女又做了什么蠢事,面前人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来。瑽瑢恼羞成怒,对着绿萼咬牙切齿,但碍于身份已经被揭穿,玦瑢的名声无关紧要,自己的面子多少还是要挽留的,只能好声好气的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正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所幸他也是个乖觉的,一看瑽瑢颜色不对了,赶紧接上:“鄙姓辛。”

瑽瑢赞许的看一眼他:“今日多谢辛掌柜了。”

“我不……”

“不过这里离丞相府并不远,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告辞。”瑽瑢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也不管别人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又或者是觉得今日实在是丢脸,急匆匆的就想逃离。

后面的人又变得很不知趣,竟然也跟上来,取出一方帕子递给瑽瑢:“二小姐不先擦擦脸吗?”

或许这就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吧,瑽瑢气的差点就要一拳打过去,想来玦瑢再讨嫌也敌不过他了,只好停住脚深呼一口气:“不擦,我这样也很好看。”

他笑道:“是,可是擦干净会更好看。”

“那我自己有帕子。”瑽瑢掏出一块湿淋淋的绣帕,还故作风趣的打趣道:“瞧,都不用沾点水,它原本就是湿的。“说着就把帕子展开来,却见到绣帕中央赫然沾满了泥,想来也是刚刚摔跤时不慎碰上的。

所有的风啊雨啊空气啊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正当绿萼正想力挽狂澜帮小姐收下帕子以解围的时候,却见瑽瑢镇定自若的把手伸出去,举着帕子就着雨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洗,随后照着地上的水坑把脸上的污点擦干净了,抬起头来粲然一笑:“怎么样,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二小姐既然不肯让我送您,不如把伞拿走吧,可别染了风寒。”不同于惊讶到合不拢嘴的绿萼,眼前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好像瑽瑢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瑽瑢婉拒:“我身子骨好得很。”

“再好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瑽瑢的一句“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死死咬在齿间,也懒得再绕弯子:”再拉扯下去让别人瞧了去损的可是我的名声,还望辛掌柜的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对方闻言倒没有什么表态,只是一拱手,随后就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很轻巧,很快就消失在雨帘之中。

瑽瑢:“……喂你的伞还是可以留给我的啊。“

绿萼:“小姐您不是自己不要他的伞的吗?”

瑽瑢:“我不好意思直接接受啊!而且他不应该见我几番推却然后强行塞给我却自己离开只给我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吗?”

绿萼:“……“

瑽瑢:“算了算了赶紧回府,太丢脸了。”

绿萼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主仆二人提着裙摆一路奔回丞相府中,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瑽瑢舒舒服服跑完一个热水澡,绿萼端来了参汤,看着瑽瑢捏着鼻子一鼓作气灌下去,终于战胜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小姐,奴婢有一点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瑽瑢干脆利落:“不当问。”

绿萼:“……哦”

在那之后,瑽瑢不管做什么,都能感受到绿萼躲在帘子后面、柜子旁边、床前、桌下投来的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时时刻刻感受着良心的煎熬。

终于,瑽瑢受不了了:“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小姐你饿不饿啊?“

“……?“

“哦奴婢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只是时间过的久了就忘了。“

瑽瑢盯着她缓缓叹了口气,道:“你原本想问的是,为何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母亲给的伞会坏是吗?“

绿萼惊道:“小姐您原本就知道夫人给的伞会坏吗?”

“……我饿了。“

绿萼去小厨房给她端来了桂花糯米糖藕,看瑽瑢一边吃着一边问:“那小姐,您又是如何知道这么漂亮的伞会坏呢?”

“因为今天下雨啊。“瑽瑢嚼着莲藕,含糊不清的回答:”明日南平王来访,我一个女孩子家要是真出去招待他岂不是就坐实了我要嫁给他。可他毕竟是个王爷,不是我乐意见就见不乐意见就滚的,我要逃避明天见到他,只有生病这一条路可以走。“

绿萼不解:“那小姐你装病就可以了啊,为什么非要真病呢。“

瑽瑢点点她的脑袋:“你傻啊,人家可是皇上的亲弟弟,被揭穿就是死罪一条!“

绿萼吓得不敢说话了,瑽瑢又吃了一会儿,等把一盘糖藕都吃的干干净净了,才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说:“还好今日下雨,明天的病也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难道今日不下雨,夫人不给小姐您这把破的伞,她就会……“绿萼不敢说下去了。

瑽瑢吃饱了就懒洋洋地想往床上钻,这会儿刚刚擦干净了嘴,迅速的扒了外衣,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头也不回的安慰她:“那也不会很过分的,总之我也算是她的亲生女儿,还有利用价值的,死了不好交代不是。“

绿萼收起碗筷,死死咬住嘴唇,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神色如常的走出去,把碟子交给外面的婢女,又道:”小姐身子不适,可能是染了风寒,你速去请一名大夫过来。“

那婢女答应着往外头走去,大夫却直到晚膳时分才匆匆赶来。瑽瑢头热脑昏的缩进被子里,感觉全身都冷,像是有一年小时候的冬天,很少见的下了大雪,她一时贪玩在雪地里多待了些时候,回去的时候母亲正在手把手地教长姊绣花,在地龙烧的暖暖的屋子里,她们两个都笑的很开心,这时候瑽瑢感觉自己才是这家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屋外风雪交加,她却不肯进屋去,那时候的感觉好像和现在也是一样的,瑽瑢迷迷糊糊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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