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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过客似归人》第四章 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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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西而来,飞快的马车穿梭过山川,却穿不过天地间无尽的寂寞。

程蕴面对着窗口,魂魄却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这十三年来,他经常会独自一人发呆。

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就强行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

程蕴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一个酒袋,他大口地喝着酒时,也大声的咳嗽起来,不停地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如同地狱的火,在焚烧着他冰冷的肉体和灵魂。

蔚凌拉开车门,道:“公子这几年怎地沾染上了酒?”

程蕴用力将咳嗽止了止,随意的说道:“一醉解千愁,古语诚不欺我。”

程蕴放下已经空了的酒袋,轻抚身边的一枚玉人。

他已不再年轻,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十三年已将程蕴变为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中年人?对。程蕴此刻看起来确实是中年人了,虽然他只得而立之年。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那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似柳枝,也似海水,充满着温柔,灵活,活力。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他突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蔚凌立刻吆喝一声,勒住车马。

程蕴竟在地下挖了个坑,将先前还拿在手里的玉人埋在了土里,然后他就痴痴地站在土堆前。

那玉人仿佛是程蕴的生命,当她被埋在土里的时候,程蕴好像也已将自己埋葬了。

蔚凌似乎有些不忍,柔声说道:前路还很远,公子你快些上车吧。”

程蕴缓缓转身走向马车,却突然看到车辕旁有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

程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种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这泥泞沼泽里奔波受苦,想必他一定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蔚凌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一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你为何总是同情别人,但又总是忘了自己?”

马车刚走了还没一个时辰,就看到了前面的一个人影。

程蕴看到了这个寂寥的背影,虽然单薄,但却很挺拔。

程蕴让蔚凌勒住了马,便看到了这个少年,他的眼睛很大,眉很浓,鼻梁高高的翘起,显得他的脸更加削瘦。不知怎的,看到他,很容易让人想到岩石:倔强,坚强,冷漠。

程蕴道:“上车,我载你一程。”

少年仍是向前走,仿佛他的人生便是这般无休止的走下去。

“你是聋子?”程蕴道。

少年转过了头,手却异常灵活的摸向了腰间的一根枯木枝。

“原来你不是聋子,”程蕴露出一丝笑容,“上车来喝口酒吧。”

少年淡淡地道:“我喝不起。”

程蕴的眼角已布满了笑意,但他却没有笑出声来,“我请你喝,不用你花钱的。”

“不是我自己买的酒,我绝不会喝,我说的可够清楚了?”少年冷冷地回应了他。

“够清楚了。”程蕴摇了摇头,但他随即又张开了口:“如果等到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吗?”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程蕴哈哈笑了一声,马车已疾驰而去,黑夜中渐渐没了少年的身影。

“你可瞧见他腰间的那柄剑了?”程蕴问蔚凌。

蔚凌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少年腰间那根枯木枝。“那也算是剑?在我看那不过是小孩儿的玩具罢了。”

程蕴道:“那我劝你还是莫要碰这件玩具的好,要人命的玩具,可一点也不好玩。”

“公子何出此言?”蔚凌果然有一丝讶异。

程蕴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朝有位将军少年之时,也曾以木为剑?”

蔚凌摇了摇头,道:“这等趣闻,我倒是没有多少了解的。”

程蕴抬头望了望天空,道:“雷如麒。”

蔚凌的脸上布满了惊讶,“他和雷帅有何关联?”

“呼......呼......”

他看着程蕴,无奈的笑了笑,此刻程蕴已经靠在长琴之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风雨驿站,行人也已渐渐稀疏了,可驿站旁的小酒馆却异常的热闹,酒馆内大多是避雨的行人,这等阴寒的天气,大可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酒馆的大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些身穿军装的官兵。

酒馆老板连忙从柜台走了出来,谄笑道:“几位军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小的这就给您安排。”

领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军汉,他似有些不耐烦,摆手道:“如今战火乍起,上头安排我们四处征兵,我看你这酒肆虽小,来往的人却不少,你且留下这本花名册,若有参军者你都记下,交到旁边的驿站里,”军汉随即找了张空桌,几人一一坐下,“随便上些酒菜,少不了你的好处。”

“军爷放心,此事放心交给小的便是。”老板连忙点头,吩咐后厨去弄酒食。

热腾的酒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小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门被推开的时候,人们总会去张望,看看进来的人。

一个少年缓缓走了进来,浓眉已被淋湿,但眼睛却更加明亮了,腰间枯枝的颜色也更深了些,这或许是许多人一声所见过的脸中,最英俊的一个。

少年没有走向柜台,而是朝着那几个军人走去。

“朝廷可还在征兵?”少年冷冷地道。

领头的军汉撕咬了一口手中牛肉,对着少年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你这毛孩子也要参军?”

少年的眼中却突然生出一种特殊的感情,像是愤怒,又像是痛苦,那种感觉,竟像是看到了仇敌一般!他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另一个军人大笑道:“还没上了战场就先发起抖来,这等懦弱性格如何参军?”说着便去大量这个少年,他看到那根枯枝的时候,又是一笑,道:“还在玩树枝的年纪,便想参军了?我劝你还是先回家把身子养结实了,省的还没打死了敌人,自己却先被吓死了!”他笑着,便要去夺少年的树枝。

下一刻,军汉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他也不知想说些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黝黑的的脸庞说不出的狰狞可怕,狂风吹开了酒肆的门,破旧的木窗摇摇欲坠,军汉就站在那里,宛如一个雪人,一动也不动,也许他想动,但是却永远都做不到了。

酒店的掌柜再看那军汉时,他的咽喉已被洞穿,他当然也想反抗,但是奈何这一剑太快,快到他已不知如何阻挡。

这群军人,此刻已是一群鬼魂。

掌柜神情恍惚,口中兀自喃喃:“好快的剑,好快的剑......”

少年缓缓走向柜台,在先前领头的军汉留下的花名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少年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在风雨中依然那么的单薄,但无论怎么看,这个身影都显得那么的坚韧,顽强......

掌柜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看花名册,只看到了削瘦的两个大字: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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