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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过客似归人》第五章 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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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安夜正长。

“十三年了,”程蕴站在长安的街头,望着这依然城楼耸立的京城,心中突然一痛。

“公子......”蔚凌看着程蕴出神的眼睛,不忍道。

“罢了,”程蕴叹了口气,“我归隐塞外,本想安然过完这一生,却终究逃避不了这‘命运’二字。”

蔚凌心下一叹,谁又能知道程蕴这一去究竟要面对什么?他心里的痛苦,足以完全摧毁一个人。

“上车吧。”程蕴脸上脸上忽然有了些坚定的神情。

蔚凌驾着车在京城中缓缓地驶着,他只想让车平稳些,稳到能让程蕴忘了他又来过此处。但是他忘了一个地方,而且又正好路过了这里。

昔年的相府,如今已是一个废园,杂草已经没过了当年的廊亭。

程蕴不巧看到了这座宅院。

“蔚凌,”程蕴的声音从车中传来,蔚凌叹了口气,但还是将马勒住,把车门拉开。

程蕴站在宅院门前,当年那块金字匾额如今也已经没有了。门上却没有贴上封条,而且府门居然大开着。

程蕴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这座宅院,每天总是有许多人来往进出,府外更有皇城禁军巡防,以示尊崇,他甚至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和柳素心在这宅院门槛上坐着聊天,多热闹......

程蕴一步步地走入大门,蔚凌便紧紧地跟着。

院内却并不安静,甚至还有些吵闹。

程蕴加快了脚步,向内院走去。

“快点啊,”一个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在催促着什么,整个内院乱作一团。

程蕴走进了内院,他看到了一个孩子,院子里有很多人,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在催促着很多仆人,颐指气使的语气有些滑稽。仆人在来回搬运着东西,似是在整理院落。

孩子转过头来,发现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他看了看程蕴,道:“你是什么人,到我的宅子来干嘛?”

程蕴笑道:“这宅子是你的?”

小孩儿不屑道:“这宅子是我刚刚买来的,你无缘无故便踏入我的宅子,想要干什么?”

程蕴笑道:“冒昧打扰,我以为这座宅院已是废园,没想到竟是你的府邸。”

小孩儿向程蕴走了过来,绕着程蕴打了个转。

“那你知道闯我的宅子有什么后果吗?这偌大的京城,有几个人敢惹我?”小孩儿质问道。

程蕴听了这话,只是觉得有趣,含笑道:“我若是惹了你,你会如何?”

小孩儿道:“你马上知道我会怎么做了!”他嘴里说着话,袖中已飞出三根很小的袖箭,只取程蕴面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谁也未料到这小孩大约刚过十岁,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换了别人只怕会立刻会死在他手下。

但程蕴一伸手,三支袖箭便到了他手里,随着皱眉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长大了还得了。”

小孩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有了两手捉箭的功夫,就可以教训我了?”

他身子凌空一翻,手中就多了两把锋利的短剑,不等这话说完,已向程蕴刺出数招。

这孩子出手不但快,变招的手法,就算多年习武之人也要自愧不如,招式之狠毒,仿佛恨不得一剑就将程蕴刺出一个大窟窿来。

程蕴叹道:“这孩子长大后,想必又是一个血河。”

蔚凌在身后道:“血河虽暴戾,但仍不至于滥杀无辜。”

小孩儿不屑道:“血河又算得了什么?我七岁便杀过人,他呢?”他间程蕴始终未动一步,便又变换了七八种狠毒的剑法。

程蕴苦笑道:“哪怕是血河年幼时,恐怕也没有你这般狠辣。”

蔚凌道:“等他长大,只怕又是世间一大祸害。”

程蕴皱眉道:“我只是有些不忍。”

小孩儿连攻百招仍未得手,终于知道今天遇到了难惹的角色,咬着牙道:“你可知道我父母是谁?你们若是敢伤我一根毫毛,必然会被我爹爹大卸八块!”

程蕴道:“这么说,是只许你伤别人,不许别人伤你了?”

小孩儿道:“你若是有这么大胆子,杀了我也没关系。”

程蕴道:“我此刻不愿出手,只因你年纪还小,要是有人严加管教,尚可成器,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走吧。”

小孩儿面色突然一转,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神情,道:“大叔,你武功这么厉害,我真心佩服你。”

说罢便双手作辑,朝程蕴拜去。

他头刚刚低了下去,后衣领口间,数枚弩箭已经飞了出去,直直打向程蕴面门!

程蕴这才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小孩童,居然全身都是暗器!

若非程蕴身经百战,反应亦非常人能及,这招暗器只怕已要了他的命!

蔚凌大喝一声:“公子,此子天性恶毒,万万留不得!”

程蕴叹了口气,反手一掌打了过去。

小孩儿竟然没有动,他料定程蕴这一掌必是虚招,杀招一定还在后面,便只是将剑尖斜挑,如封似闭,竟也已虚招相示。程蕴这掌无论如何变化,他手中短剑都可随着而变,这一掌若是突然变为实招,他也可顺势刺穿程蕴手腕。

他这一招运用得已相当厉害,天下能使得出这样的招式的人并不多,看来他不但受到过名家的指点,而且天生就是一块习武的好材料。

可惜他的对手是程蕴。

程蕴这一掌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出手实在太快,快到令人无法思议,小孩儿剑尖还未碰到他的手腕,胸口却已经中了一掌。

“手下留情!”内院的门口,一个虬髯大汉大声喊道。

这一声终究是晚了。

小孩儿只觉得一顾暖流在他的身上流淌着,他顿时瘫软在地,虬髯大汉已飞快地奔了过来,抱起了这孩子。

小孩身体似乎有些无力,眼皮耷拉着,缓缓对着大汉道:“铁大伯,我遭了贼人毒手,怕是不行了,你一定要爹娘为我报仇。”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铁姓大汉回头看了看两人,惊讶道:“蔚凌?”

蔚凌也同样诧异:“铁胆?”

程蕴淡淡地道:“我只是废了他武功,这等心性,日后必然祸乱一方,你若想复仇,尽管出手吧。”

铁胆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程蕴反倒觉得有些意外了,道:“你是这孩子什么人?”

“我叫铁胆,探花不认识我,我却识得探花。”铁胆颤抖道。

程蕴淡淡道:“你认得我最好,将来他父母要来寻仇,叫他们来我便是,此刻这孩子还有救,若是调养得当,行动总还是无碍的。”

那孩子哭道:“你这恶人,竟然废了我,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蔚凌叹了口气,道:“铁胆,你还是快些将你这子侄送回去吧,似这孩子这般心性,日后必遭横祸。”

小孩儿哭道:“铁大伯,您老人家还不为我报仇?”

铁胆道:“若是旁人伤了你,自有人替你报仇,可这程探花伤了你,你只有认命了。”

小孩儿道:“为什么?”

“你可知他是谁?”铁胆道。

小孩儿怨毒地道:“我只知他是个恶人!”

铁胆道:“他便是当年享誉四海,文武天下第一的探花郎程蕴,也是你爹的生死八拜之交!”

这句话说出来,小孩儿自然呆住了,程蕴更是大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是谁的儿子?”

铁胆道:“他便是岐王的世子,宇文默!”

刹那之间,程蕴如遭五雷轰顶,魂魄也飞离出去!

他木然站在那里,眼睛已变为死灰色,眼角的肌肉不停抽搐着,一滴冷汗沿着鬓角落在肩头。

蔚凌同样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只有他清楚宇文丹琼与柳素心夫妻间的关系,此刻程蕴却误伤了他们的爱子,其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

铁胆又接着说:“世子常年待在王妃身旁,连蔚凌大哥都不曾见过,今日听说他在京中买下程府旧宅,我便过来瞧了瞧,不想世子年少心急,却出了这等事情。岐王向来看重这个儿子,如今,他二人不知该如何伤心了。”

蔚凌道:“如此放纵,管教不严,迟早有这一劫。”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程蕴,想尽量减轻程蕴心中的负罪感。但他们说的话,程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知怎的,他的思绪竟落到了回忆之中,许多不该想的事,都在他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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