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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纵三杀》三 最奇怪的江湖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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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血荆棘满脸胡茬,浓眉粗目,一身褐布大褂。他站在贺雁的东南方,扯一口破锣嗓,眼角睨向年轻人,沙哑道:“你是贺雁找来的帮手?”

年轻人道:“非也非也。什么鹤啊燕的,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我真替你们脸红。而且这个人手上还没有一样兵器。”

川滇第一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要当心别搭上自己的命。”

贺雁虽然手中没有兵器,但是任谁也不会小瞧他一眼。正如岭南夺魂书生之言,百变穿云手贺雁无论刀剑还是拳脚,都是当仁不让的一流高手。

贺雁自在地伸了个懒腰道:“你们好话坏话说尽了,好像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微弱的暝色从大门外投入,映出一张俊逸坚毅的脸孔,极黑的双眼里发出深邃的异彩。

望向陌生的年轻人,他又笑道:“朋友,从何而来?”

年轻人也笑,只道:“我帮你吧!”

贺雁道:“你实在不必来淌这趟浑水。”

年轻人道:“既然都被你叫了声朋友,帮朋友解围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无解剑冷冷道:“世上真有赶上门来送死的。”

贺雁笑道:“你可知他们是谁?”

年轻人摇头道:“我或许听过,但从来没见过这样子奇怪的人。”

贺雁道:“他们四个成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已经很久了,现在他们背后更是多了一个庞大的武林豪门域世宗撑腰。所以,即使你我今日能在他们手底下逃生,也会惹上一个更大的麻烦。”

年轻人笑道:“入江湖没几天就跟大名鼎鼎的域世宗结缘,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非帮你不可。”

夺魂书生讥道:“足下好硬气。”

最先出手的既不是贺雁,也不是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在来自域世宗的四人身形变动之前,年轻人已经动了。

但谁也不会觉得年轻人的出手很快。每一挑腕,每一刺剑,在每双眼下横贯劈空,明晰可辨。

也绝没人敢无视那招招迫人的危势。正如他说的那样,初出茅庐的后生,挥剑举动还十分青涩,转腕挥斩规矩又死板,竟是僵硬地遵照剑法口诀的痕迹。

但这里除他之外,不仅并无第二个武林新人,并且面前的五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流高手。对于南海群英中的成名高手无解剑而言,年轻人的剑法无疑是班门弄斧。

无解剑发出一声讥笑。他的身形闪现,瞬息与夺魂书生换位错开。长剑在他的手中摇曳,宛如游龙摆尾。不论在谁眼里都可看出,他的招式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两个拔剑相向的剑客,只有一种结果。一个生,一个死。没有第二种可能。但是这致命的一招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要了年轻人的命。

长虹贯日来到身前时,年轻人手中的剑像忽然多长了一只眼睛,险险避开,又险险将持剑人牵引回转。每一招劈斩挥剑,皆沾上了十足的灵气。年轻人的脚步竟然越来越轻灵,也更加从容得像闲庭漫步。

满堂狂剑乱舞,毫无章法可循。不过现下,这或许也能算做一种章法,一种乱到极致的章法。

因兴而拔剑,因兴而生剑意。恰似最自在的剑法。

置身事件中心的贺雁实在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

他没有刀剑,但是他有手和脚。他的手脚已经是很好的武器了。至少,他敢于用一双手,两只脚,在和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对抗中不落入下风。

无论是使拐的老瘸子,亦或是耍扇的刀疤书生,还有掌法骇人的塞北血荆棘,都没有在贺雁手底下吃到好果子。毕竟就连无解剑,都好像一时半刻拿这个突然冒出的剑客没有办法。

塞北血荆棘喝道:“于连生,你怎么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赢,丢不丢人?”

于连生,也就是南海无解剑,眼中迸射出森冷的寒芒。那眼神,仿佛他盯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块香喷喷的五花肉:“闭嘴!贺雁连汗都没出,你们还在玩什么?”

“五花肉”并不介意对面两人的冷语,没人知道他正在与自己的剑作斗争。他还在熟练他的剑法,生僻的剑法。

在他眼里,同于连生对决,不过是将手中之剑打磨得更加锋利的途径。

真正和他交手的于连生发现,年轻人的出手一次比一次连贯,一次比一次流畅。他的剑法挥动更加随心所欲,他的步伐就乱得更加肆无忌惮。

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武功,谁也不知道这身武功的来路。年轻人的武功看起来的确和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一样生涩,但是他跟于连生的交战也并不太久,贯通得却又如此神速。

非同寻常的神速!

仿佛一个新学剑的门外汉,眨眼间变成持剑多年的二流剑客!

于连生眼色流露的惊异,贺雁竟也还有余力不时把目光分过来顾看。贺雁也发现了年轻人的古怪,他为新朋友担忧紧锁的眉头,适时舒缓了一些。

贺雁的内力灌上捏攥成拳的双手,手掌交合翻飞运气。

凌厉的扇骨朝他破风刺来,凌空还夹着一排细如丝雨的飞针。而血荆棘的推云掌也在转眼间贴至他的身后。形势岌岌可危。

贺雁的飞袖往身前一扫,细如愁绪的飞针竟没有一根可以近身。他的脚底也没闲着,后踢一腿,当即一块破木板疾飙而出,猛地向血荆棘的身上飞射过去。

贺雁的上身同一时间朝侧面偏转开,与夺魂书生的扇子险险擦个碰面。他的回应还没完,而且配合无间的老瘸子的拐子已经当头劈下。

他收腿,腾空后翻身,双手掌早已盈满内力,一贯猛虎坐山凌空扑下,分开两脚就要死死踩压在两人后背上。

老瘸子和夺魂书生的眉头重锁,接招狠辣。一个甩杖,一个折扇翻挑,狠辣老练。

贺雁弹动的手指,果然没有如期在两人背脊上游蛇般降下。而下一刻,血荆棘的出拳还未接触到贺雁后背的深蓝衣面,他双腿一蹬,已然跃出五米开外。

贺雁的功夫朴素无华。他不会多用一式,也不少出一招。

老瘸子的拐杖,夺魂书生的扇子,虽然还在他们自己的手上。可是现在老瘸子和夺魂书生已经四肢无力,疼得直不起身来。没有人看到贺雁出手,谁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老瘸子勉强杵着拐杖,撑起颤颤巍巍的身体,他大惊失色,而且也猜到了贺雁的手法。他伸出食指,朝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快速戳去,颤声道:“穿云指!”

夺魂书生的手指也在自己身上点了两下,即便没有弯下腰,但是他的脚步却生硬地钉在了地板上。他被老瘸子提醒,也注意到了刚才忽略的细节。

虽然贺雁饱含内力的两根手指,并没有接触到他们身上。但是却仍有一部分内力,如附骨之疽,侵入了他们的后背。而且还精准地刺进了穴位。

贺雁的目光投向了血荆棘和于连生。

血荆棘之所以叫血荆棘,不只是因为他的拳脚好,更重要的是,他的成名拳法叫血中穿沙。自古拳掌一家,相互融通。血中穿沙是他融会各家拳法后,在塞北自创的一套专为杀人的拳法。

出拳必携血,收掌如搜沙!血荆棘变掌为拳,掀起铮铮破风声,直击贺雁。

于连生早就丧失了耐心跟年轻人拼斗。可年轻人实在难缠,明知道剑技稚嫩得可笑,却一通乱来,还死不后退。于连生自己都被他的剑法搞得一派糊涂。可是于连生已经发现了同伴的处境不妙。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下以肉眼不可见的两三下犀利剑法堵死了年轻人的前路,再一脚踹上年轻人的胸膛。

还来不及一剑砍下,场面瞬息万变,贺雁眨眼就制服了血荆棘,为救援年轻人的冲拳也急速接近跟前。

于连生干脆地弃了年轻小子,横过剑锋,飞身一飘,挥剑挡下这招横扫霹雳的拳风,并不撤回,手腕抖动就径直朝贺雁的胸前刺去。

这一剑已经势不可挡。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年轻人爬在地上咳血,他抬起头时,剑尖的寒芒绽放,即将贯穿贺雁的左胸。

令人怔愣的是,这一招迟迟没有刺下。不是于连生不想,而是他的剑再也不能往前移动一分。因为贺雁手中突然变出的长鞭已经牢牢捉住了他的剑锋。

年轻人亲眼看见那条黑鞭自贺雁腰间抽出,又细又软,锁死无解剑后丝毫未损。

一个有武器的人,和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任谁看来都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一个有武器的绝顶高手,和一个没有武器的绝顶高手。而且这个绝顶高手还遍学大家,精通十八般武艺。

原来贺雁并不是没有武器,可是直到现在,这四个来势汹汹的武林高手才逼得他掏出防身武器。几人的武功孰高孰低,可见一斑。

早失去战力的川黔第一拐,岭南夺魂书生,还有在贺雁救援年轻人之前就放倒的塞北血荆棘,何曾受过这样迅速的屈辱。他们都是当世受人热捧的武林名家,此刻全都恨不得死在贺雁的手上,也好过受这样的侮辱。

于连生还没有放弃,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本来阴沉如极寒冰渊的瞳孔,被因愤怒而生的连天战意填满。

他的剑术的确精湛,他的身法犹如羽毛纷飞般灵动。一招一式的变幻极尽奥妙。要挣脱贺雁的束缚,看起来也会是件容易的事。

遗憾的是,贺雁的细长黑鞭此刻宛如千年沉铁历经千锤百炼锻成,缠死了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无解剑,任于连生怎么施为都不动分毫,也毫发无损。

于连生恼羞成怒正欲弃了剑与贺雁拼拳脚,贺雁却抢先一抖鞭子,把剑甩开。

贺雁道:“还打吗?”

他的意思足够明显。面前四人虽然都成名已久,却没有一个能做他的对手。这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即使他的“对手们”根本不是常人。心高气傲的一流高手,有生以来只受到过旁人追捧,不曾受过这等耻辱。然而他们的狂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看起来是那样弱小。

将对手武器逼出的人,面上似乎比其他人好看点。但是于连生绝对不会这么想,他的脸已经红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们输得不能更干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像他们一样,输得这么又难看又彻底。

贺雁在拜入域世宗之前,就以博采众家之长闻名,但谁都不觉得他博杂的武功能这么厉害。

谁都不会有将百家武功齐头并进学好的念头!如果有,那一定是个不懂武学的傻瓜!

过去的年头并不太长,贺雁现在的武功却毫无疑问迈入了绝世高手的行列。

这是一个年轻的高手,也是一个谁也不敢小觑的高手。无论是谁!无论哪个武林豪门!都不能!

于连生拾回了他的剑,但是他并没有动。他的三个同伴也没有动。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万般无奈,神情沉重。

夜已经降下。月辉如水。

于连生道:“我输了。”

血荆棘是在瞬间被贺雁的伏虎擒龙扣住了心脉,他遭受了与老瘸子和夺魂书生一样被点穴制服的命运。

血荆棘道:“你确实很厉害。”

夺魂书生道:“阁下的百变武功令陆某大开眼界。”

老瘸子道:“贺雁,我们虽然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别忘了,并非我们几个要来找你麻烦。”

贺雁道:“那你们也明白,域世宗也并非是指使你们来害我性命。”

夺魂书生道:“难道你嫌宗主待你不够好?”

贺雁道:“孔宗主待我很好。”

老瘸子道:“宗内的门人与你多有间隙?”

贺雁道:“贺某平素不爱结怨。”

血荆棘道:“那你为什么非脱离域世宗不可?你是不是要说,宗门藏书里的武功绝学都被你学会了?”

贺雁笑道:“不错。”

谁都知道贺雁的百变武功从何习来。只要他是一个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江湖人。

贺雁是个武痴,而且是个看见武功秘籍就挪不开腿的超级痴人。为了遍学百家,拜入三教九流,他换过很多名字,也交过很多朋友,但成名却是从贺雁这个名字开始。

于连生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句:“域世宗藏书万千,难道宗主会让你看全所有的书?”

贺雁眉头一扬:“不看全又怎么算得上会?”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年轻人在他们交谈的片刻,业已拭去嘴角的血渍,直身站定。他的剑还没有插回后背的剑鞘,他的人已经被这些人的谈话所震惊。年轻人的眼神在贺雁身上来回瞟,根本插不上话!

夺魂书生摇了两下扇子:“的确,贺雁不需要在这种事上说谎。各大名门世家几个他没去走过?这么多武功招数,不也照样让他学走了。这个人很可怕,无论是他交朋友的能力,还是他的运气。一个人接触到这么多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还能性命无忧,足以证明此人本事非凡。”

贺雁实在是一个有魅力的人,而且很会挑朋友。他的朋友多得惊人,来头也大得惊人。

血荆棘放声大叫:“宗主太不公平了!宗里不够资格进藏书阁的人不在少数,一个贺雁不仅看完了我们的武功秘籍还全学会了,像什么话!让其他人怎么想?”

老瘸子杵的拐杖敲在地上:“只因为他也是宗主看重的朋友。”

夺魂书生道:“不仅是朋友,想来贺雁这些年为了够资格,助域世宗做了不少事。”

突然,于连生眼神闪动:“你也用剑?”

闻此言,人皆怔愕。

贺雁眉头一凝:“用过。”

于连生点头,他将目光投向年轻人手中的剑:“他有剑,我也有剑。”

贺雁似乎理解他的意思,又不太确定:“难道你要和我比剑?”

于连生道:“我要和你比剑。”

作为一个武痴,贺雁将对武功的热爱与对对手的渴望放在持平的地位。他渴望真正的对手,也尊重每一个对手。

不过,他对武学的兴趣在广博,贺雁在剑法上当然不突出。而于连生,至少已在那柄剑上下了二十年的苦工夫,否则他怎么会少年成名,踏入一流高手行列至今。

贺雁摸了摸手中的软鞭:“名气大的剑法不少,我知道的不多。名气大似乎也说明难学,我却偏懂一门不太难学也有一点分量的剑法。如果你想和我比剑,我就用这套剑法,我们点到为止。”

于连生道:“好!”

年轻人终于找到个插嘴的机会,听见他们的对话更是半分犹豫也没有,将手中的长剑递给贺雁。他笑嘻嘻,语速颇快:“看来麻烦也不太麻烦,你们能好好说话再好不过。既然要比剑,我的剑借你,不要客气。”

“多谢。”贺雁收回鞭,接过剑,又瞧他,“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已经听见他们叫你贺雁。”年轻人眼中发笑,稍一迟疑,他居然又把那本蓝皮书从怀里摸出,窸窸窣窣翻到某一页,吟声道,“风流潇湘锦营客,无敌神剑玉环金。我叫金环环。”

血荆棘抢道:“这小子岂非是戏耍我们?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知道‘风流潇湘锦营客,无敌神剑玉环金’指的是多情剑客金环玉,而金环玉却是说书人《神剑无敌》中的人物。这人还偏要叫金环环,从头到尾难道不像一场闹剧?”

老瘸子冷眼道:“不错。”

金环环神色自若地卷回书,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反应。

夺魂书生的目光探向贺雁,笑道:“怪人尽可以取一个怪一点的名字。不愿说真名的人,怎么逼他也不会说。”

贺雁也笑:“好,金小兄弟,借剑之情贺某先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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