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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纵三杀》四 最奇怪的江湖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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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连生走出客栈,停在月影婆娑的街道上。他的剑一直握在手中,脊背挺得笔直。

于连生黝黑的瞳孔里只映出一个人影。他一句话也不说。

贺雁挥了一下剑,站立在他对面不远处。抬眼,恰好望见一片从枝头飘下的树叶,他道:“叶子落地就算开始。”

长月弯弯,像极了情人的眉。

洒在身上轻如薄片,又正似世上最温柔的恋人。她轻柔地抚摸过树顶檐角躲藏入黑夜中的轮廓。

漆星是活泼又俏皮的,一眨一眨地悬在天顶,犹如会说话的美目。

一个无处不让人联想到情人的夜晚,实在值得去沉醉。不论怎样的人,都不应辜负这片柔软的、如女儿般迷人的月色。

这里却肯定有两个冷血无情的人要无动于衷。而这种冷血无情,也只在一种时候冰消雪融——

他们都抬起了剑。

剑多么冰冷无情,但他们身躯里流动的血很早就开始滚烫。落叶的步履点上地面的刹那,两柄剑已同时刺出。

于连生的剑势很快,比先前几乎令山河失色、日月无光的剑招,更加骇人。老瘸子、夺魂书生、血荆棘、金环环,却都瞪大了双眼。金环环的眼中还飘过一抹惊艳。

贺雁的来势任谁看都不慢,但是在这时也稍微比于连生慢了丁点。

接近了!

眨眼间贴近,眨眼间交手。你来我往,金环环完全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不知何时,他屏住了呼吸,似乎连一丝吐息都害怕影响到这场交战。

剑尖的寒芒一点,在轻薄的月色下成倍放大,划出无数新月凄美的轨迹。

他简直没看过比这更精彩、更激烈、更热血澎湃的比斗!

瞬间,于连生已经刺出二十四剑。

他的剑简直是快、准、狠的代名词,而且每一招都狠狠落到实处。焦灼的剑刃震得手心发麻。

贺雁的剑非但比不上他快,连招式看起来都显得愈发黯然失色。可就是这种招式,好像此刻还没败下阵来。

仿佛三月天里消瘦的飞柳叶,又神似南海浪尖堆叠的一朵花。

这种剑法本身朴素无华,贺雁衣角纷飞的残影却也绝不拖泥带水。每一招贯来的剑气,无不荡出灵逸洒脱的味道。

“这……难道是逍遥城的三逍剑法?”老瘸子面色极震摄。

金环环道:“三逍剑法?”

血荆棘叹气:“我信你的确是第一天踏足江湖,白痴都知道这些常识。”

金环环这会儿倒显出一丝局促,搓了搓握过剑的手指。

血荆棘道:“逍遥城你该知道。”

他好像生怕金环环还不知道,又道:“‘一城二道三教四派五家,六剑七侠八恶九流十奇’,这句话人尽皆知。其中的‘一城’就是指逍遥城,三逍剑法是逍遥城的门客和城卫通习的一门基础剑法,也是最好识别逍遥城出身的标志。”

老瘸子道:“贺雁在逍遥城也待过?”

夺魂书生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齐谐》此言包含了三逍剑法最基本的三式——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去以六月息。剑法不假。”剑法也不会说谎。他已经开始嫉妒了,天下的武功绝学好像全在那人手里。

金环环问:“贺雁究竟是什么人?”

老瘸子笑道:“一个喜欢更名改姓的人。”

金环环道:“江湖人不是爱讲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夺魂书生道:“不管什么人,如果总弃门叛道,又想取得别人的信任,他就不得不经常换名字。”

金环环道:“这的确是摆脱麻烦的好办法。不过,做他的朋友岂不是很麻烦?”

血荆棘道:“何来麻烦?更名换姓之前,他一定设计了一场让自己‘死去’的局。金蚕脱壳后即是新生,哪来什么朋友?除非他自爆别门别派的武功,谁又会起疑?”

金环环说不出话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就算……当真如此,你们又怎样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瘸子道:“五年前,一个域世宗的弟子,因被爆出身怀水镜宫、金翅铁血堂、神龙教的武功绝学而成名。后来证实他与三方势力都曾有匪薄干系。这人就是贺雁。”

血荆棘道:“这件事我听过。我还听说后来平息得很快,三方势力至今都和他维持好交情,域世宗也一直维护他。”他话锋一转,幸灾乐祸道,“难不成逍遥城跟这帮九流一样?”

金环环道:“域世宗的宗主让你们把贺雁捉回去?”

血荆棘道:“是。”

金环环道:“为了学遍百家,他加入各门各帮。现在域世宗的武功已经全印在他脑里,到了他要退出的时候?”

血荆棘道:“他根本不把名门大派豪门帮会放在眼里,除非是有极绝妙的武功套路。”

金环环道:“他真没有一丁点别的目的?”

血荆棘道:“我只佩服他一点,他确实是个以博识至道的武痴。他的武功来路虽受诟病,不曾听说有以武欺人的事发生。”

夺魂书生道:“这也算是各门各派愿意给他看独门绝学的根源。”

金环环叹道:“世上真有这种人!”

血荆棘道:“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太招忌讳。”

夺魂书生道:“他既放言退出域世宗,一定决定了另投它处。他诈死的手段已经不是秘密。孔宗主虽然爱护他,也不愿意放走一个知晓宗内秘事的得力助,成为竞争对手或者敌人的帮手。”

金环环道:“你们打不过他,任务肯定失败了。回去岂非要受罚?”

老瘸子笑了两声:“贺雁的武功今非昔比,就算宗主亲领十二门神前来,也不一定讨得好。我们四人原本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威名,不曾想转眼就折下阵。”

金环环道:“那就好!”

血荆棘瞠目:“好?”

金环环道:“你们完不成任务不用过于自责,贺雁顺利离开,这个结果岂不是对双方都很好?”

月华轻盈如潋。

这时,在金环环眼里,贺雁的剑法比方才变得不太一样。剑也好像不是他熟悉的那柄,飞逸如游龙,飘摇似舞凤。

于连生的剑,却如同一场淅沥的雷雨。这场雨下了太久,这场比斗趋近尾声!

两柄剑交缠在一起的,密不可分。

贺雁的唇边掀起一笑。

只要他愿意,他尽可以让这一战坚持更久。但现在,他的剑尖已经横亘在于连生的脖子前。

一切结束得突兀,又不出人意料。

于连生停了下来,他的剑拦不住这一招。他的面容好像顷刻间苍老了五十岁。

人之间为什么有这种差距?一生练此一剑,怎会比不上用心不专的剑?

他怎么可能输给逍遥城的三逍剑法,他完全是输给了用剑的那个人。

于连生的面上一抹痛苦又凄厉的笑稍纵即逝,却让贺雁的笑凝固了。

他居然挺直脖子,往横前的剑尖上撞!

贺雁撤走剑后,在于连生的脖子上还是见到了一条血线。他叹气:“于兄,这又何苦?”其他人也赶了上来。

于连生道:“你不让我死,我迟早要杀了你。”

血荆棘忙喊:“于连生,输就输了,你还不服。”

于连生冷眼看他。

谁都知道他并非不服。这一场交战令他心如死灰,令他对多年所习剑术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如果说,他心中有什么怨恨,那无疑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贺雁苦笑:“我既不想被谁杀死,也不忍见于兄去死。”

金环环好像很爱笑,他的脸上现在又挂上了明朗的笑容。他走到贺雁身边:“还好你的武功比他高。”

于连生道:“你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

贺雁瞟了两眼提在手中的剑,语调很轻:“大概是鞭法。”

老瘸子道:“之前那根黑鞭……”

贺雁眼中有了笑意,点头:“不错。”

他们都已见过那条长鞭。

一条长四尺,通体乌黑,由海外沉铁精炼而成的鞭子。

夺魂书生道:“没有传闻说贺雁以鞭法见长。”

于连生赞道:“那条鞭子,前所未见。”

贺雁将剑递还给金环环:“多谢。”

金环环接过剑插回鞘中:“不必言谢,今天见识到二位的剑法,在下受益匪浅。”

夺魂书生道:“剑比完了,宗主的命令也能有所交代。我们该告辞了。”

贺雁道:“诸位就此别过。”

于连生道:“贺雁,下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

月高风静,一点漆星。

街上黑寂如鸦,宛如从无生迹。

金环环道:“贺兄今后有何打算?”

贺雁笑道:“也没决定好去江右还是江左,你又要到哪里?”

金环环道:“至少你还有前行的方向,我是一点目标也没有。天大地大,好像去哪里都可以。”

贺雁道:“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对你的剑法,我有点好奇。”

金环环也笑:“那太好了。你也看到我对江湖事知之甚少,还有剑法武功,想向你求教的地方多着。如不嫌弃,这段日子贺兄去哪,我一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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