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未消，天色湛蓝，精致的檐角在空旷的天幕下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同样好看的，还有斜斜躺在摇椅上的少女。

她未着外袍，一身素色，青丝逶迤，裙角的花纹随着她的摇动若隐若现。

“当歌。”少女闻言回过头来。她瘦了，尖尖的下巴称得整个人越发娇弱。

轩辕辰走过去，却在看到她眼角那点妖娆的红色时心中一跳――那划在她脸上的九刀，竟然变成了这么一颗小小的血点，因为颜色暗沉，倒像是一颗朱砂痣……

少女依旧容颜娇美，他的眼睛却红了几分。

当歌看着他慢慢笑起来，“哥哥。”仍是清淡的音色，却让轩辕辰脚步一僵，怔在原地，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如同藤蔓攀上了他的心。

少女静静看着他，眼神清浅，唇角微扬。轩辕辰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份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起了风，卷起一阵清寒。

轩辕辰大步走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身体刚刚好点，怎么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当歌轻轻扯住披风的带子，整个人笼罩在残留的温暖里。“已经大好，哥哥不必担心。”

风不止，她鬓角的几丝乱发轻轻飞扬着，她的双眸仍然是清浅明亮，光华盈盈，却带了点倔强的意味。

轩辕辰凝眸看她许久，突然笑起来，“不愧是我轩辕辰的妹妹。”当歌眯眼笑起来，“三哥已经来看过我了。”

“我还是晚来了一步啊，竟然让彻哥抢了先！”轩辕辰笑起来，声音爽朗。当歌仍是眯眼笑着，只是眼睛笑得更弯。

“彤弟和他一起来的吗？”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当歌低下头玩弄着披风的带子，“来了，不过是哭着走的。”

轩辕辰面色有些尴尬，“这孩子……上次在漠北，就莫名其妙。”当歌仍是笑着，却不接他的话。

“和彻哥相处得如何？”

当歌站了起来，披风太长，扫到了地上，她弯腰卷起披风，声音淡淡，“很好。”

双喜临门，任何人遇上都会意气风发，尊贵的天帝也不例外。

天帝长子轩辕霖与南帝小公主姜蓠的婚期本已指日可待，但又突然延后了，只因发生了一件更为轰动的事情――天帝唯一的女儿，回来了。

天帝昭告天下，于立春之日册封五子轩辕当歌为帝姬，赐号“长华”，邀各大王族，四方世家前来赴宴。

告示一出，天下震惊，一时间庆贺礼物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朝着天宫而来。

暮色四合，仍是冬末，揽月宫却不见一点颓势，庭院里栽种的各色玉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黄紫交织，香气四溢。

澄黄的宫灯已经幽幽亮起，殿中飘荡着馥郁的香气。一个身量修长，腰肢纤瘦的少女拖着长长的裙摆来来回回走在殿中，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她身侧各有两名少女，低头尾随在她身后，不近不远，若即若离。

“我说你们就别跟着我了……”当歌提着裙子站住，对着身旁的侍女道。她们翩然施了一礼，站在了原地。

当歌看她们一眼，又兀自走了起来，却是越走越烦躁。

“帝姬。”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在。”当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看着面前这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侍女。

“羌夷王送来噬魂星灯一盏、羊脂玉净瓶一对、七宝金莲一对、天云罗五匹；南洛白氏送来伽南香、水安息、玫瑰瓣、龙涎香各二十两……”

当歌懒懒看她一眼，“在哪？”

侍女微微一笑，“天帝已经替帝姬入库了。”

当歌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有劳了。”

谁能明白她此刻内心的崩溃……宝物对她来说，不是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而是要看得见、摸得着的！

她看着敞亮的大殿，突然想仰天长啸，等有机会见了天帝，她一定要向他将自己的东西全部讨要回来，把这大殿塞满！

当歌豪情万丈地将大殿打量了一圈，又萎靡地趴了下来。自己入住这揽月殿已有月余，竟从未踏出去过半步。外界的消息自然是有人向她禀报的，“……送来了……”，通报的侍女不厌其烦，每天用着重复的句式。

除此之外，她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最让她困惑的，当属姜蓠要嫁给她的大哥轩辕霖一事。轩辕辰对此事也不尚清楚，轩辕霖又是神龙不见首尾，当歌更感心焦，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她的册封大典了，届时姜蓠必定会来……

再等等吧，再等等……当歌将下巴枕在胳膊上，呆呆看着案几上的熏香冉冉升起。

当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身下的榻比睡过的所有榻都更软、更大；殿内燃的熏香据说是王族之中最受欢迎的梦仪香，可她还是失眠了。

当歌在榻上一圈圈打着滚，最后索性翻下榻来。她随意披了件外袍，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寝殿。

天际挂着一轮孤月，在乌云的半遮半掩之下更显得朦朦胧胧。整个揽月殿静悄悄的，壁上宫灯幽幽映着长廊，揽月池的水微微起着波澜，将天上的月轻轻揉碎。

美则美已，可是再美的风景终究也会看腻。当歌仔细打量着周围，寻思着要从什么地方溜出殿去。

揽月池边有一座假山，假山背后便是围墙。当歌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先看看有没有侍卫在墙外。

当歌借着假山轻巧一登，飞身而上。她扒在墙头探出脑袋去――不见侍卫的影子，只有不知名的植物在微风中抖动着枝桠。

当歌勾起一笑，机会来了！她调整姿势，正要一跃而过，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

当歌心中一惊，慌乱之间毫无准备，直直从墙头跌了下来。

有人接住了她。

来人身上有一股奇妙的味道。像是新雨后带露的修竹，又像清晨行于旷野时拂来的清风，再一闻，似乎还混着淡淡的酒香。

今时不同往日，当歌的修为已经提升了不少，只是一个转身，她便轻松地从那人的怀中跳脱出来。

男子着一身玄服，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乌黑的发松松束起，剑眉高入鬓角，琼鼻薄唇，眼角带着一点慵懒。

当歌像一只受惊的猫，警觉地盯着他。眼神中尽是戒备――深夜能入揽月殿的人，不会好对付。

男子斜斜睨她一眼，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不好好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

当歌的戒备慢慢松了几分――她能察觉出，男子对她并无恶意。“你是谁？”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冰冷一点。

男子脚步一滞，饶有趣味地转过身来，“我是谁？”当歌仍然立在原地，紧紧盯着他。男子看她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你这丫头，连我都不认得？”

当歌有些迷糊了。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男子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有酒喝。”

当歌的步子已经迈了出去，突然又停住了。男子静静看着她，一双眸子幽深却又明亮。这一家人……都有一双相似的眼睛。当歌看着他，试探般地问道：“轩辕霖？”

男子一怔，随即又笑起来，“爱叫轩辕霖也随你。”他掂了掂手中的酒，“丫头，过来喝酒吧！”

当歌慢慢迈出步子去，略带迟疑地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