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那天下午，林风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瓶，里面装着他满满的爱。他就静坐在学校的小公园里，享受着等待一个人的幸福心情。

林风一会儿看着保温瓶，像是担心它不够保温而把汤凉了，又忍不住想像喝汤的人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一会儿看着身边冬眠的桂花树，想到春天一到它就可以醒过来，竟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感；慢慢地来回走着，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弧线。

心里装着一个人原来是可以这样的充实，尤其是知道ta就在身边的时候。

林风看了看时间，估计此时乔安应该醒来了。

“好点了吗？出来一下，我在桂花园里等你。”说话者用我们所能想象的温柔声音说道。

“嗯。”林风看不到此时乔安脸上的红晕。

没过多久乔安就来到了桂花园。任是谁都会感叹乔安生命力的顽强，一个早上的时间她就可以战胜病毒；早上的苍白不见了，脸上又恢复了生命力。

“好多了吗？看起来是好多了吧。”林风远远看到乔安身影的时候就忍不住跑过去。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生命力很强的。”乔安淡淡地笑了。从小到大乔安都不曾生过什么病，顶多也不过是偶尔的感冒发烧。也许是上帝为补偿过早带走了她父亲的错吧。

“这个汤据说对生病的人很有效。即使好了还是要喝点。”林风一边说一边打开盖子，乘出一小碗递给乔安。

乔安略有点羞涩地接过去。

“很好喝。”乔安笑着对看着自己的林风说。

此时此刻，乔安就站在他的眼前，喝着他为她准备的汤，可以那么近距离地看她拥抱她，在林风看来就像做梦一样；对于乔安而言又何尝不是像做梦一样，从前天到昨天再到今天她的心情就象是过山车一样。而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对她说，我愿意守护在你身边。

也许乔安是自私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出现了，所以她才没有理由拒绝。但如果有人对林风说，“乔安只是需要你才接受你，也许她不是真的喜欢你”，林风的回答会是，“我愿意，喜欢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她，能拥抱都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在乎是在晴天还是雨天”。

林风送乔安回去的路上，碰上刚好回来的卓云轩。

看着乔安和林风并行走着，卓云轩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乔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真的挺担心你的，不过知道你们在一起我想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卓云轩很早地出门了，并不知道乔安是早上的时候回来的。

“昨天发生了点小插曲，不过现在都没事了。”乔安微笑回说。

“我送到这里好了。你们回去吧。那，明天见。”林风把目光停留在乔安的眼里，好几秒后才告别离开。

“乔安，你和林风，你们是在一起吗？”卓云轩小心问道。

乔安没有回答，却给了卓云轩一个肯定的微笑。

下午宋羽从老家回来后直接到林风的家串门子来了，当然没有忘记把林风喜欢吃的咸萝卜带回来。

“看，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这可是我奶奶叮嘱我亲自交给你的，其实她老人家是怕我偷吃了。”一进门宋羽就把手里的一小袋东西递给林风。

那时林风刚从学校回来。嘴角上扬的弧线还在隐含笑意。

“你今天有点奇怪哦，不会就被这点咸萝卜给征服了吧，还是说偷偷背着我恋上了？”宋羽发现了林风与平日的不同调侃道。

“我，是有喜欢的人；而且，她答应了。”林风缓缓地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模样。

宋羽愣了一下。也难怪，林风从未透露过他内心的感情，至少不是表面就可以看得出。

“所以，你的幸运女神，是我认识的吗？”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了一个“你猜”的表情。

“我猜？是……乔安吗？”这是第一个进入宋羽脑海的名字。很多时候他和林风都是在一起的，林风的交友圈中唯一的可能人选就是乔安了。

林风用他少年柔情的笑说出了他心里的秘密。

“……眼光还不错嘛。乔安同学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友人选。懂事明理不矫情，体贴善良好帮手；当然长相呢也不差，不算倾国倾城倒也是清秀有个性。”宋羽淡淡地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就在3天前，他们三个还在一起也没听说两人有什么关系。

“昨天，更确切地说是今天。昨天告白，今天早上她接受了。”林风还记得乔安向他走来时候他的心跳声。

知道乔安的过去，知道乔安的软弱与坚强，从她愿意敞开心扉向当他走来的时候，林风已经决定了用他所有全力以赴地呵护一段感情，把另一个人的心也放进他的心里。如果黑夜是可怕的，在它来临时，他会张开他的手捂在她的眼前以挡住黑暗，直到曙光初现，直到阳光照耀。他愿许她一个灿烂的晴天。

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宋羽没再问更多，装作随意地在书房里四处看看。

这是新的一年里他听到的第一个让他的心“噔”地跳了一下的消息。

43

林风和乔安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就在朋友圈中传开了。也许有人会疑惑不解，有人会觉得突然，但朋友能给的就是衷心的祝福。

“乔安，你和林哥哥在一起一定会开心的。”那天晚上刘小贝来到乔安的寝室。白天的时候林风的妈妈让刘小贝晚上去她家吃饭，在那之前刘小贝已经从卓云轩那里知道了乔安和林风的事。

“我本来还一直以为宋羽对你有点什么意思，想不到现在竟然是跟林哥哥走在了一起。”

“小贝，我……”

“哦，别想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啊，我认识了林哥哥那么多年他还是只把我当妹妹，我以为我只会围着林哥哥一个人转可是我现在不也是有了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吗？遇到吴勤之后我才知道被人宠爱着原来是这么开心的感觉。”刘小贝说着说着小脸上的红晕像花一样绽放开了。

乔安之前是有过顾虑的，即使现在的小贝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的心里还是会有愧疚感。看着今天晚上的刘小贝，乔安很想说：爱情是可以让人成长的。

“小贝，谢谢你。本来我还……”

“停，什么都别说啦。我们是好朋友啊，而且我真的希望林哥哥可以开开心心的。我替林哥哥向你要一个期限，就是你要答应我你们一定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好不好？”

很久很久是有多久？感情是真的有期限的吗？乔安对没有答案的问题是不会轻易承诺的。

“这么晚了你不要回你的宿舍吗？”乔安和刘小贝的宿舍楼还是隔了好几幢的。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刘小贝的os是“我才不傻呢”。

“哦，下午的时候我碰见吴勤他一直问我你在哪里，好像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等你。我猜想是烛光晚餐什么的吧，后来因为联系不到你就打电话取消了。”幸亏突然想起了吴勤，赶紧转移话题。

“真的吗？啊，手机今天忘了带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瞎担心呢。那我回去啦！”刘小贝立刻转移了重点只想着回去打电话，一溜烟跑了。

看着刘小贝奔跑离开的背景，乔安的心里有淡淡的感慨。

临睡觉之前，乔安翻开枕头旁边那本关于三毛的书。

乔安记得三毛曾经说过：女人是一架钢琴，遇到一个名家来弹，奏出来的是一支名曲；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来弹，奏出来的也不过是流于耳边的响声。三毛的这一架钢琴，走过千山万水踏过滚滚红尘终于等到了那个只钟情于她的钢琴家。琴瑟相和，也无怪乎到最后弹钢琴的人不在了钢琴宁愿积满尘埃也不愿旁人的擦拭。

对于爱情，乔安想的从来不多。不管是荧屏上的爱情还是书本里的情爱，不管是身边熟悉的还是陌生的，乔安见过很多，中间可能有感动有感叹，但却很少铭记。

直到读到三毛与荷西的故事。那是乔安第一次看着看着眼角会湿润。他们的爱情如同三毛笔下的文字，温润，有味道。

“六年来，他不论如何睡，一翻身第一件事一定是找我的手，然后再呼呼大睡”“往日总是跟着荷西在田里一袋一袋地拾西红柿，做成番茄酱，吃上半年也吃不完”“有朋友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说要到这里那里，因为从今以后没有人等我了，我慢慢地走和快快地走是一样的”……

乔安看着三毛和荷西一路走来，看着他们相互走进彼此的世界又接着离去，看着荷西离开后三毛一个人的坚持，看着三毛说的“生命中该有的我都有了：靠海的小楼，足够的空间，可以触摸的泥土，宁静的生活，慢慢的书籍，不差的健康……”可是却独独缺了那个唯一的枕边人。

以往每次读到这些文字，乔安都会跟着陷入无法抽离的失落中，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那么要求完美的人因为她不愿看见那个叫三毛的女子身边会没了荷西；今天晚上重看这些文字，乔安的脑海里一直出现一个人，那个身上有着好闻味道的男生，那个走近她并抱紧她的男生，那个叫林风的男生。

乔安知道自己不是三毛，也不要林风当荷西：三毛最后爱得太苦，荷西走得太快。即使不是永远，不是很久很久，这一刻乔安在心里许了一个对她来说从未有过的承诺：她要好好的守护她选择了的爱情。

乔安带着初恋女生的甜蜜心情进入夜的世界。夜的那端，一个少年对着窗外温柔地笑。

那是圣安大学的方向，那个方向有一个叫乔安的女生，那个女生是某个男生想要好好珍惜的一颗星。

44

第二天早上，林风和宋羽来到学校。

“我走这边。”林风说。那是人文学院所在的教学楼。他和宋羽的教室在另一端。

“去啊，我可没拦你。一个个都是有主的人，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的，想想都有点小心酸。”宋羽耸耸肩一边说一边先走了。

走到人文楼的走廊刚好碰上来上课的乔安和卓云轩。卓云轩识趣地先走进教室。

“昨晚睡得好吗？”林风几乎是盯着乔安的眼睛说的。

“嗯。”乔安迎着他的眼光看去。

林风看着乔安就自己在那边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从乔安走向他的那刻起，他的眼睛、他的嘴角总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这么好笑？”乔安也被感染了，笑着问说。

“什么都没有，不过又什么都有。进去吧，你们的老师都来了。今天下午在操场那边等你。”

“……嗯。”

在林风离开的时候，乔安有意无意地看向窗外面。有意无意说到底就是一种故意。因为喜欢。

那天下午，当乔安走到操场的时候，林风已经等在那里。也许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此时的操场人并不很多。

他们绕着操场慢慢走慢慢聊。

运动的意义不在趣味，而在持续持久养成习惯；世界上没有比结实的肌肉和新鲜的皮肤更美丽的衣服。林风每次看着奔跑着的乔安脑海里都会跳出这两句话。

“你跑步的时候挺多怪癖的。”林风笑着说。

“啊？”

“有时候你会闭上眼睛，有时喜欢倒着跑，在转弯的时候习惯张开双手，出汗了也不像一般女生那样用毛巾或纸巾擦脸直接用袖子替代……”每次看到乔安张开手迎风跑的时候，林风只希望这个女生可以永远自由得像一只鸟。

“啊，是很丢脸吗？”

“当然不是，是很美好。”林风认真地说。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有些细节我好像都没怎么注意，如果你不说的话……”

“你忘了，我是足球校队的。比较经常在这里练习。”林风没说，有那么好几次，他不受控制地走到操场边的栅栏外，看着眼里唯一的女生奔跑在绿色的背景里。

“对哦，我怎么忘了……”乔安笑笑摇头。

林风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他的写生本。里面收集的全是他最爱的画。林风笑着把写生本递给乔安。

“是要给我吗？”

“你不是很喜欢素描吗？我会很不谦虚地说这是还不错的教材，而且我想它会很开心有新的主人的。”

乔安打开画册。一张张素描象是诉说着一个个不同的故事。古街小道，屋檐流水，曼妙少女，蹒跚老人，熙熙攘攘，冷冷清清，朝朝暮暮，岁月静好……画里有春夏秋冬，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全然跳跃指间；画里有人情冷暖，安静的温暖的漠然的骄傲的脸出现在不同的故事里。

最后一张是女生恬静的侧脸。

“这是……”即使明知道画里的女生就是自己，乔安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画里的自己，画里这么美好的自己。

“是我最想珍惜、最想守护的女生，是唯一的名叫乔安的女生。”林风看着乔安的眼睛说道。

这一眼让乔安羞红了脸。

“好了，不闹你了。”林风的嘴角一直在笑。

乔安和林风就这样绕着田径场一圈一圈地慢慢走着，他们随意聊天，随意地走着，随意地看看对方。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们就自然地十指紧扣。

两个人的牵手就这样温暖了冬天，十指紧扣缠绕的是幸福的指环。

下课后宋羽一个人骑车来到了距离学校不远的海滩上。是因为冬天快要过去的原因吧这时候的夕阳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有温度了。

这时的海还在冬眠中，海面宁静没有波澜，宋羽静看着地平线全然不知夕阳是什么时候躲起来了。

宋羽甚至在心里期盼这时的大海可以怒吼一声。

大海没有怒吼，倒是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显示是艾希娜。

“宋公子，今天晚上有空吗？”听者要很认真地听才能听到半分说话者语气里的期待与恳求。艾希娜是这样的骄傲，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她想要的是什么。

“你是觉得我很空闲是吗？”

语气里的冷硬完全背离了宋羽平日里给人的形象。

电话那头艾希娜呆住了0.01秒。

“当然不是，是我吃饱了撑着而已。当我什么都没说。”艾希娜挂了电话后随手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里。她狠狠地鄙视了前一秒自己的那点羞耻的小女生心理。她竟然想着抛下她父亲大人给她安排的生日宴会而跟宋羽两个人度过这个20岁的生日。

尽管这个生日宴会她爸露面的时间不会超过10分钟，但至少它很热闹，热闹到没有人是不快乐的，至少她还是这个宴会的唯一的主角，是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我是疯了吗？竟然会对我自己之外的人抱期待？”

45

两年前的一个夏天，女神范十足的艾希娜抱着她的小猫去某个时尚百货购物。因为一款最新上市的香水，艾希娜把手里的小猫放在沙发上便去挑选她中意的香水。

等她回头想要寻找她的小猫咪的时候，猫儿已经不见了。

艾希娜气得把店员狠狠地批了一顿，还把手里的一瓶香水扔在了地上。

那只小猫是她从一个流浪汉那里买来的，买来的时候还不够一个月大。小猫一出生眼睛就看不到这个世界，每次被放在地上它的下一个动作永远都是伸出小爪要抱抱。

艾希娜就是被这样的抱抱给征服了。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这只小猫那样向别人展现自己的脆弱。她已经习惯了站在金钱上的骄傲与冷漠，尽管有的时候她也会自嘲自己是一个活在物质之上、生命之下的人。

她的父母能给她的除了物质也只有物质。偌大的一个家多数时候也只是她一个人在吃晚餐。

她把那只猫儿看作了她自己。都只是想要人爱与拥抱。只是那只猫儿比她勇敢，敢于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软弱。

艾希娜从二楼找到一楼再到商场外的广场，墨镜后面是她急得想哭的眼睛。终于，在一个咖啡桌的旁边，艾希娜看到了一个男生抱着她的猫儿。

“把我的猫儿还给我。”

“这是你的猫？给，下次小心点，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不要随便让它离开你的视线。还有，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喂它喝水了？我估摸着它一定是口渴了才会跑掉的吧。放心，我已经给它喝过水了。”少年一直微笑着说话，他的旁边是一台数码相机。

艾希娜看了一眼男生，又看了看此时在她怀里睡的正香的小猫，她是想要说谢谢的，不过她的骄傲让她说不出口。

“不管你点了什么，我买单。”

“说一声谢谢让你这么委屈吗？算了，我又不是为了听你一声道谢才等在这里的。老实说这只小猫挺招人喜欢的，要是主人再不出来的话难保我不会偷偷把它带回家去。可怜又可爱的猫儿，再见啦，尽管你的主人看起来没有你那么善意不过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主人，看她这么紧张你就知道了。”少年痞痞地说完痞痞地走了。

艾希娜透过墨镜的光看着少年离开。

艾希娜看到过太多打扮前卫、满身名牌的男生，也看到过太多刻意讨好她在她面前不断献殷勤的男生，却唯独没有遇到过像刚刚的那个少年。阳光，纯粹，对她怀里的小猫是真心喜欢。

很多男生会为了讨好她而刻意赞美这只小猫有多可爱，却从来不会愿意抱一抱它。他们心里可能想的是为什么唯一的艾希娜小姐会养这么一只拿不出台面的流浪猫？

你的衣服，你身上所有的装饰，你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用价值来衡量，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没有例外。

艾希娜是骄傲，但还不至于无知。

这个少年就是宋羽，开学第一天遇到的时候艾希娜就认出了他。不过宋羽是认不出墨镜后的那个女生就是艾希娜。

艾希娜不是对宋羽抱有什么幻想，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只是在某个瞬间被某个笑容给触动了。

在遇到宋羽之前，在艾希娜眼里是没有人配得上她而她也不属于任何人；遇到宋羽之后，至少艾希娜的心里是燃起过火苗的。

而现在，艾希娜狠狠地把这点火苗掐灭。她不要乞讨来的关系，就像她从来不会用哭闹来阻止她爸妈离婚——尽管那时她是个孩子，可以用孩子的方式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艾希娜还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曾经的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敬如宾终究敌不过金钱背后的蠢蠢欲动。男有新欢女有旧爱，两人倒也是和平离婚，没有财产纠纷也没有抚养权争议，很自然的艾希娜是随父生活。

是谁说小时候缺失的东西长大后就会拼命弥补？也许这就是生命的完整性，也正是因为这样，艾希娜才选择了在光与影的世界高傲独舞。她需要有人爱，需要听到别人呼喊她的名字；在旁人的簇拥下她才能感到一点点被人需要的幸福感。

46

学校放寒假了。蒋欧提前一天来学校接卓云轩回去，每年春运他都不放心让卓云轩一个人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吴勤为了可以看着刘小贝上车而把自己回家时间延迟一天；乔安也要回去了。林风送乔安到车站。

林风帮乔安拉着行李箱。

“我记得它。”

“嗯？”

“这只行李箱，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公交车上。当时你手里的就是这只箱子。我看见你在学校的站下车当时就知道我们会是同一个学校。所以说这个世界还挺小的。”林风笑着说。

乔安报以同样的微笑。

林风跟着乔安上车，乔安也只是想着林风是帮她把行李放好就会下车。

“快点下车吧，车很快就要开了。不然你就得被这趟车顺带给拐走了。”乔安半开玩笑地说。

林风只是看着乔安，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乔安被看得有点迷惑了。

像是变魔术一样，林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终点站与乔安的一样。

“这下没人可以赶我下车了。”他只是想旅途上的时间他可以陪伴身边。

“……”乔安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她从未想过旅途中她的身边会有一个人陪她一起看窗外不断不断掠过的风景？

“快坐下吧，你说的，车快开了。”

乔安靠窗坐下，眼睛却有意地看向窗外。她看不到自己，只知道眼睛有淡淡的湿润。

林风握住了乔安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笑了。

十个多小时的旅途被温暖的宁静的柔情带过。累了的时候乔安就靠着林风的肩膀，靠着靠着就睡着。得对一个人多么的信任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靠着他，没有负担没有顾虑，满满的心安满满的幸运。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火车到站了。林风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乔安跟着后面。下车的人多，林风走在前面开路。

“第一次挤火车，也是第一次见识中国的春运。”林风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牵起了乔安的手。

林风对拥挤的人群向来有排斥心理，他不喜欢挤在人与人中间。不过，因为旁边的那个女生，拥挤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感激这样的拥挤，在人潮里他有幸可以紧紧牵着一个人的手。

“我们现在先去找点吃的吧，这里地方虽小不过吃的东西还是挺不错的。”

吃完东西又休息了一下，乔安让林风在街角的一间书店等她，她想自己先把行李放回去。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回去？”虽是问句但语气是坚决的。

“我……那，好吧。”她已经向他敞开了又何须想太多。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天使之家的门口。

天使之家。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都是天使，都是折翼了的天使，都是受伤后依然可以飞的天使。

“安姐姐！院长院长，安姐姐回来啦！”当乔安他们走进院子的时候一个小女生就叫了起来跑进去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了。

“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很乖哦，考试都满分，老师给了我很多很多小红花。”小女孩邀功似的跑到乔安身边，等着她的安姐姐给她点赞。

“小花这么乖又这么聪明老师当然会给很多小红花啦。作为奖赏呢姐姐有给小花带礼物。嗯，不知道我们的小花最喜欢什么呢？”乔安故作猜测的表情。

“小花最喜欢奥特曼，小花喜欢打妖怪！”

“啊，可是我买的是妖怪不是奥特曼……”

“不是奥特曼……好吧，姐姐送什么小花都会高兴的。”

“逗你的啦，诺，我们小花最喜欢的奥特曼我怎么会忘记。”乔安从背包里掏出了奥特曼。

“耶，这是奥特曼哦，这是小花的奥特曼，以后小花就不怕坏人了因为奥特曼会统统把他们都吓跑的。不过，姐姐，旁边的这个哥哥是你的奥特曼吗？”得到了礼物后，小女孩的眼睛终于瞄到了她安姐姐身边的那位哥哥。

“小孩子懂什么呢……”

“小花可不笨，懂着呢。”小女孩撅着嘴卖萌地说。

“小花很聪明嘛，哥哥就是姐姐的奥特曼。”林风在旁边笑着补充说。

“就是就是，安姐姐你还想蒙我呢，都说了小花很聪明的你不信。快，我们进去吧，姐姐的房间我可是每天都有打扫的……嘻嘻，也不是每天，不过我真的都有很认真的打扫的，比我做作业还认真呢。”

小花跑似的冲在前面去开门。

“小姑娘很可爱，大姑娘也很可爱。”林风看着乔安笑说。

“你可以只赞美小姑娘我没关系的。”乔安也微笑回应。

“那怎么行，大姑娘才是我女朋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嘴了？”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

乔安让林风在门外面等着。

“为什么不让哥哥进来啊，我还想让哥哥夸奖一下我呢。”

“嗯，这个嘛，女孩子的房间男孩子应该是不能够随意进来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经常进小石头的房间啊，他还不是常常被我欺负。”

“……你赢啦，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快点帮我一起收拾一下。”

不一会儿就收拾完成了。小花又冲似的跑到门口。

“大哥哥，院长在书房里，我们去找她吧。”

“为什么要带哥哥去找院长？”乔安纳闷地说。

“姐姐，你又想蒙我呢，当然是去见家长啊，院长就是我们这个家的大家长，对我们可好着呢，尤其是对安姐姐。哎呀，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第一次来怎么可以两手空空的。算了，等一下我会在院长面前帮你美言美言的，你自己也要学着乖点。”小花俨然小大人一样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

乔安在一旁倒变得哭笑不得了。

“小花儿，好小花儿，你就饶了姐姐吧。真不是你小脑袋想的那样……”

“可是哥哥不是你的奥特曼吗？他会保护你的呀。”

“是，可是……”

“你们成年人想的就是麻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有什么可是的。好吧，小花不凑热闹了小花还要做寒假作业呢，完成不了的话院长说今天就不给吃饭。姐姐你说，院长这算不算虐待啊。”小花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就跑开了。

“很开心的小姑娘。”林风没有想到在天使之家会遇到这么快乐的孩子。他以为这里的孩子多是不快乐的——因为被大人亏欠得太多。也正是这样，他才想要许她一个快乐的承诺。

“小花是我们的开心果，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孩子所有的天真烂漫。她妈妈就是我们的院长。”

“啊？那，她怎么不喊院长做妈妈？”

“不知道，我猜想是院长让小花这样叫的吧。院长不想让我们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林风揽过乔安的肩。“走吧，我猜院长也很想你了。”

47

他们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果然看到院长在里面。

“院长，我回来了。”乔安笑着走上去，拥抱。

“刚刚听到小花咋呼咋呼地喊就知道你回来了。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感觉变得清瘦了。是学校的伙食不好吗？”院长盯着乔安到处看，目光里全是亲人的关怀。

“不是，吃得很好的。这么久没见我也想你们了。”除了那么两三个，唯一能装着她思念的地方也只有天使之家和这里的人。

院长来不及顾及旁边的林风就拉着乔安坐下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后来才发现这样有点不礼貌。

“看我都高兴糊涂了，怎么差点忘了旁边的小伙子。小伙子坐吧，想喝点什么，不过这里也只有开水和热茶。”院长慈祥地笑说。

“没关系，不用招呼我的，你们可以继续聊。我自便。”林风突然不自觉地变得拘谨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一刻他一直想起小花说的见家长。

“哪有人说自己自便的？他是林风，我们一个学校的。”乔安觉得好好笑，辩论赛的最佳辩手居然也会有怯场的时候。

“只是同一个学校那么简单吗？好了，院长都知道的。我们的姑娘长大了。”最后一句话院长是凑到乔安的耳边说的，乔安略带羞涩地红了双颊。

一旁的林风似乎猜出了点什么，也跟着不好意思地扬起弧线。

任谁看到两个年轻人的惺惺相惜、心心相印都会被融化、被感染。院长看看乔安又看看林风，心里有种莫名的欣慰和安心。

像是想到了什么，院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方木盒子。打开，是一串钥匙。看得出钥匙已尘封多年但依然有被人细心擦拭的痕迹。

乔安第一眼看过去就认出了那是她的家、她原来的真正的家的钥匙。那钥匙圈是她父亲的象征。小时候的乔安一直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父亲腰上挂着的就是这串钥匙。

“安儿，这个，我保存了十多年，现在应该把它交还给你。不管怎么说，你的父亲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父亲、好教师，那里才是你最开始的家。这次回来了，就顺便回去看看吧。”院长看着乔安是怎样的一步步成长，她的坚强她的忍耐她的善良和勇敢，所有这些都给院长留下很深的触动。信奉基督的院长一直相信乔安就是那个被上帝眷顾的天使。

乔安接过那串熟悉又陌生的钥匙。这么多年她何曾忘记过在方里之外的那个有她童年回忆的，家。

乔安再次拥抱院长，感谢她的相伴相知和保护。

告别院长之后，乔安和林风走出了天使之家，走向日出的方向。那是她家的方向。

林风轻轻抚平乔安被风吹乱的发丝，把乔安的手插进他的风衣口袋。

“口袋很暖。”乔安暖暖地说。时间让她释怀了太多东西，因为林风，因为林风给予的爱和温暖乔安发现自己慢慢地变得强大和有力量。她不想计较不想抱怨也不想去恨了，有些人有些事不管孰是谁非她都想让他们和它们永远冻结在这个冬天。

“所以你呢要记得一直待在我身边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间两层楼的洋房停住脚步，林风知道这就是乔安的家了。

房屋的墙角已经有淡淡的青苔，外墙表面也有深深浅浅的风吹雨打的痕迹，门庭前的花圃早已没有了花，倒是有几撮小草在耷耷地生长着。

“房子后面是江边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还是东边日出的方向。”林风打破沉默率先问说。

“小时候每天早上我爸喜欢把我叫起来看日出，每天都换着讲不同的跟太阳有关的神话故事，太阳之母羲和、后羿射日、太阳神阿波罗、夸父逐日、茂宜岛的传说……他懂很多也教会我很多。”乔安用最快乐最平静的语气回忆她亲爱的父亲。

乔安讲着讲着也忍不住低头含笑。此时此刻她的旁边也有一个太阳在温暖着她。

乔安打开了房门。一切摆设如旧，没有想象中很多尘埃或蜘蛛网，没有腐朽，也没有冷落寂静。院长把这个家维持如十多年前模样。这里的一切如岁月静好，像等待故人一样等着它原本的主人。

檀木小书桌，略显古老的电视机，木制的书架上依然摆放着一列列的童话书，沙发也是木制的，上面的海绵在岁月的侵蚀下也有了些许斑驳，墙壁上的石灰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这里一切依旧，只是好像都变老了。也对，我也长大长高了。”乔安坐在昔日的书桌前语气淡淡地说。

林风看了看乔安转眼细细打量其起室内的陈设。一个念头就那样自然地跳进他的脑海里。林风找了个借口出门秘密地给宋羽打了个电话。

看完屋子后他们又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

“这个点也差不多要走了。你呢，记得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林风知道最后的一班火车是下午6点出发。

“……现在就要走了吗？我是说你才刚刚坐了那么久的车现在又要走会不会吃不消？其实你是不用送我回来的……”

“我喜欢送你回家我也喜欢跟你一起搭乘同一趟列车。你回去吧，我等你走了之后再去车站。”

“可是我想陪你去车站……”

“不了，你在月台上的话我可保不准我不会在车开的前一秒跑出来。走吧，这里我还是认路的。”

拗不过林风，乔安只能目送他上了公交。

48

林风当然没有上火车，也就是说他留了下来。他要送她一个甜蜜的惊喜。

第二天林风又来到了火车站。等一个人。

“兄弟做到这份上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你说说去哪里找一个随传随到的人，而且这次还是当劳工。”说话的是宋羽，接到林风电话后没有犹豫地就买了当天最后一班列车的票。

“行了，欠你的我都记着呢。需要用到的工具和材料都在那边，我们走吧。”

林风和宋羽两人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跟着大人们捣鼓自家房屋的装饰装潢，一有空闲两人还屁颠屁颠跑去装修公司跟着别人当学徒，这样倒腾一番倒也学有所成，弄得装修公司以为自己给自己培养了竞争对手。

“你说我们要是也开一个装修公司，有没有可能杀到华尔街去啊？”宋羽开玩笑地说。

“有没有可能……看你的技术吧。”

当林风和宋羽来到屋子门前，乔安和小花正在收拾房间。

“安姐姐快看啊，是奥特曼哥哥，奥特曼哥哥旁边还有一个哥哥。”小花喊了起来。

乔安也看到了，内心有一堆问号。

小花抢先一步跑去开门。

“我就说安姐姐骗我嘛，奥特曼哥哥怎么会这么快就走了呢？还带来了酷酷的妖怪哥哥。”小花一脸孩子气地看着面前的帅气哥哥们。

“怎么我就成了妖怪呢？小妹妹你有见过这么帅的妖怪吗？”宋羽故意扮了一个妖怪的鬼脸。

“就算是妖怪也是最最好看的妖怪。”小花忍不住嗤嗤地笑。

“有了妖怪哥哥小花就不喜欢奥特曼哥哥了吗？”林风也跟着凑趣。

“奥特曼哥哥自然有人喜欢。谁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小女子也不会夺人所爱的。”小花看着她的安姐姐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一笑倒笑红了她安姐姐的脸。

“小花，小心姐姐以后再也不给你买礼物咯。”乔安故意板着脸说。

“没关系，奥特曼哥哥会给我买的对吧。好了啦安姐姐不要生小花的气了，小花最乖了还会给姐姐捶捶背呢。”

“这小丫头……可是，你们怎么会来了？”而且怎么会连宋羽也来了？

“看。”林风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这些是……”

“我看见这里的墙壁、天花板还有墙角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斑驳，颜色有点暗，所以就把宋羽叫过来搭把手一起把房子重新刷一遍。”

“放心，我们的手艺绝对是一流的；而且我的劳工费已经被那个叫什么奥特曼的人给承包了。”宋羽在一旁不忘吐槽说。

“……”

“……”乔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进去吧，我们要开工了。小花妹妹你要不要帮助我们呢？”

“要要要，当然要啊。耶，我们开工咯。”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忙活着粉刷屋子，乔安本来是住在天使之家的后来想到倒不如先搬回来住也可以帮忙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红烧排骨是好吃不过现在想换换口味，那就清蒸鱼好了，再熬点汤加两个小炒就差不多了吧。”吃完午餐休息的时候宋羽已经在点晚上的菜了。

“我怎么就有点小后悔把你叫来了？你还真当自己是顾客可以随意点菜吗？”

“我怎么就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呢？”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吃清蒸鱼好了，刚好我也很久很吃过自己做的鱼了，不过好不好吃我可不敢打包票。”乔安在一旁笑笑说。

“不管好不好吃，奥特曼先生也会把菜汤当小怪兽一样吃掉的吧。”宋羽打趣说。

林风在旁边默默地翻了一下白眼。

“明天我得回去了，我爸回来了。”从林风成年开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得跟他爸一起参加年度企业家晚会。早上时候林风的妈妈还特别打了电话。

宋羽当然知道林风要回去的原因。

“……票买好了吗？现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好不好买票？”

“不用担心，已经买好票了。只是这里还没整理干净，不放心。要是再多半天的时间就够了……”林风不想就这样回去，他喜欢什么事都有始有终的。

“没关系的，剩下的我可以处理，就算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行，我还有小花、还有院长、还有隔壁家的叔伯，他们可以帮我啊。要知道我在这里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乔安可不想让林风担心太多。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我是个浪子嘛没人催我回家，我可以留下处理。”宋羽装作无所谓地说。

林风向宋羽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那天下午，就在林风和宋羽准备大干一场、把房屋后面的墙壁刷新一遍的时候，天却下起了雨。

“你们快进来啊，别淋到了会很冷”，乔安急急地把他们叫进屋子，“这应该是这里冬天的第一场雨。”

“看来老天很会体贴人啊，知道我心里的os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助我。看来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了。”宋羽把手上的工具放在一边然后懒懒地坐下。

林风看看天又转过头看乔安。“最后一天它都不让我做点什么。”

“你是想让我感到羞愧吗？这几天你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这样说的话，宋羽就该感到羞愧了。怎么说都是他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好几天。”

“好端端的怎么扯上我了？我这是躺着中枪吗？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躺下来。好委屈啊。”宋羽一脸无辜地说。“话说下雨天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准备晚饭了？之前没觉饿，现在一说就饿了。”

“冰箱里没有鱼，有些食材也差不多得买了。待会得去一趟超市。”

“你陪乔安一起去到时候可以帮她分担点东西，我再看一下房子里还有哪些需要整理的。”林风只想着可以尽可能地把细节做好。尽管他心里是更想陪着乔安一起。

“这活还是你来吧，你知道每次我妈让我陪她去买东西我都会在心里比划一下阿门。我呢还是更宁愿留在这里。”

“那好吧。我刚刚注意到大门的夹缝那里有点生锈了你待会去一下锈就可以了。”

宋羽做了一个“ok”的动作目送他们出门。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小两口在买菜啊。”走出超市门口的时候林风凑到乔安的耳边说。

“……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卖菜好了。”乔安笑着摇摇头。

“好啊，反正那也是小两口在卖菜。”林风一手拎过所有的东西另一只手直直地为乔安撑起一把伞。

乔安一直微笑着向前走。

身边有人可以一起并肩走那感觉真好，可以被人护着在方寸天堂里放肆呼吸那感觉真好，可以被一双手温柔握着走过冬天那感觉真好，可以因了另一个人有了信念信仰那感觉真好。

这世界有一个林风，真好。

他们就这样伴着冬天的第一场雨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轻声细语、惺惺相惜全都留在了一把雨伞下的世界里。

乔安不是个浪费的人，每次的饭菜都尽可能把量控制好。今天晚上她却做了好几道菜。食物是送别时最好的安慰。有人说，“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不管是不是美食，乔安都不想辜负食物辜负爱。

当所有的菜都上齐的时候，“这么多菜，胃啊，你准备好了吗？”宋羽摸摸他的肚子说。

“那是肚子。”乔安笑着打趣说。

“胃在肚子里，没差。为了不让我们的乔小厨失望，你最好把这些菜连汤带汁都吃完。当然我不会客气的。”宋羽话未说完就鱼头夹进了碗里。

“你还真不客气。”

“鱼头补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需要补脑吧。”

“……好吧，你赢了。”林风笑着摇摇头说。

吃完饭后林风坚持要陪着乔安一起收拾碗筷，他珍惜每一次跟她独处的时间；宋羽则选择了出门走走，那时雨已经停了。

那一天，林风陪着乔安一起洗碗打扫，用手在隔着冷气的玻璃窗上写着爱的誓言；宋羽走在青石板上，时而深思时而微笑摇头时而失落……

宋羽没有跟林风他们说，今天中午的时候他父母也打电话给他。他父母请了两天假想要一家三口一起回去看老人顺道提前吃团圆饭因为老人不愿意去城里过年。宋羽用某个理由带过去了。

第二天林风拒绝让乔安和宋羽送他。“我说过的，如果你在站台我是不会上车的。”是不舍得上车。“剩下的就指望你了。”林风对宋羽说。

宋羽点点头。

49

送别林风后宋羽和乔安就开始了工作。工作量并不大，只是简单的把细节填补上就可以了。宋羽还特地把门前的花圃重新翻新一遍。

“你不是喜欢向日葵吗？等到夏天的时候就可以把种子放进去了。”

“你知道我喜欢向日葵？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个花圃里种上向日葵，每年回来这里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在这里种上向日葵的。”

做完所有工作后，乔安和宋羽一起走在大街小巷上。街道两旁已经有春的气氛，张灯结彩的红已经悄然爬上枝头。

“再过几天就是传统的过年了。你爷爷奶奶是去城里跟你们一起过年还是你们回去老家陪他们？”

“这几年他们都不愿意去城里过年了，说是太喧嚣太吵。我们都是初二开年后才回去的。过两天我跟我爸妈会一起回去陪爷爷奶奶提前吃一个团圆饭。”这是宋羽第一次在乔安面前撒谎。

“老人家可能都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而且小地方过年的氛围自有城市比不了的，怎么说，是味道吧。就像我们这里，每户人家都习惯在家里吃团圆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写对子贴对联守岁的时候还可以领到红包……”乔安突然停住了。十多年前的记忆就这样安静的蹦出。“反正呢，我应该也是会更喜欢在小城过年。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们跟队去采访了一个围棋大师也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他给我们几个学生记者都送了一副围棋当纪念礼物。反正我也不会下棋刚好可以做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你的爷爷奶奶。不会嫌弃吧。”

“你还挺心安理得地把别人的礼物就这样转手了，不过我们家的那两个宝一定会很开心也很不客气地收下的。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我，或者林风，我们送的礼物就不可以随随便便转手，不然的话小心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得好像你会送我什么礼物似的。转送礼物真的是不礼貌的吗？”想想好像也是。

“我就是这么一说。管他呢，只要别把我送的转给别人就好了。”

“但天风？”

就在乔安和宋羽即将拐过小街转角的时候，后面突然跳出一个声音。同时地，乔安和宋羽转过头去。

“但天风，真的是你啊。不，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乔安，对吧。”说话的是一个略显凌乱的女生。凌乱的头发，凌乱的穿着，凌乱地拎着一个背包。

“永平姐……”尽管很多年未见，乔安还是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生。何永平。

“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喊我姐了吗？我就不相信发生那些事后你还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别在我面前假装大度不计前嫌，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我会更讨厌你！哟，旁边这个俊朗少年是谁啊？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叫乔穆第二啊。但天风你也挺厉害的嘛，凭着一张画皮也是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球啊。真好笑！”何永平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弹簧突然找到松懈的借口一样任由自己止不住控制的发泄。她固执的认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叫但天风的女生她不会变成现在模样。

“你够了！说话请放尊重点。”就在宋羽想要站出来的时候乔安在后面拉住看他。

“但天风你真了不起啊，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男人站出来替你喊冤。可是，你冤吗？真正要抱怨的人是我好吗？我曾经那么乖，我也是一个好孩子，我每天都好好学习乖乖吃饭睡觉从来不会踢被子，每个人都那么喜欢我，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真心把天使之家当成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家。我当时也对你很好不是吗？我把我的布娃娃、糖果、点心都跟你分享不是吗？可是你呢，你拿什么回报我？你一点点偷走了大人们对我的喜欢，就连院子里的小孩都喜欢跟你玩慢慢地疏远我。在你来之前院长每天都会陪我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你来之后我要找院长还得到你的房间才能找到。还有那个乔穆，我们同样都是天使之家的孩子，凭什么他的眼里只看到你，他难道看不出我也很需要帮助吗？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上帝可以拯救受苦受难的人吗？你觉得你有拯救了吗？”何永平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在这么寒冷的天她已经感觉不到温暖了。

“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我曾把你当成是我姐姐；至于你说我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拯救了，我可以很认真地说，我是被拯救了。只是拯救我的人不只是乔穆，还有很多很多人，那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救赎。”

这么多年过去，乔安并不知道眼前的故人经历了什么，她只是看到了何永平歇斯底里背后的恐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乔安对于他人的恐惧异常敏感。乔安其实真的可以原谅别人对她的伤害——再大的伤害都比不上某个人对她做的，而最后她不也是原谅了那个人吗？尽管原谅的代价是划清界限。

“在我把你推下楼梯之下你还会原谅我吗？当你看着脚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时你难道不会千百次地想要诅咒我吗？我那么多次地偷偷拧你胳膊你还会把我当姐姐？我不相信，我才不要相信你会这么的伟大。是不是因为你旁边有人你才不敢表现真实的自己？你明明就很恨我对不对，别装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圣女看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被院长赶出去，我就不会是今天的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狼狈！我就不会把自己弄得一无所有，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抛弃在街头，我就不会像乞丐一样躲闪路人的目光，我就不会……”何永平说着说着情绪突然失控哭了出来。

乔安走过去，抱住了哭倒在地上的何永平。“你知道没有人要赶你走的，你离开后院长有去找你，还贴了寻人启事。只是你走得太远跑得太快，我们都找不到你。是的，我们都一样，我们不比别人高贵也不比别人卑下，我们被抛弃同时也会被珍惜着。如果我曾让你背叛了自己，那么请让我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离开……”

乔安依然记得，当她第一天走进天使之家的时候，是何永平走向她并牵起了她的手。比她年长两岁的何永平在她初初来的那段时光曾给了她很多安慰。何永平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会帮她扎小辫子会偷偷把糖果塞到她的口袋里……所有这些她都记得。

记得这些就够了。

“天天，对不起……”这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永平给乔安起的昵称。

50

那天晚上，乔安把何永平带回了家。她不知道何永平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睡上一次觉，她只知道当她把吃的放上餐桌的时候何永平毫不掩饰的吃相让她觉得难过，她看到何永平一靠近床就躺下睡着的模样让她觉得难受。

宋羽在一边默默地收拾好餐桌。他已经买好明天回去的票了。

“她会没事的。”宋羽走上去说。

“她会没事的……幸好她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幸好她还相信要回来，幸好她可以好好的完整地回来了。”乔安努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就在前一刻，她把睡衣递给何永平的时候无意瞥见了她身上一道道的伤痕。历历在目。

宋羽在旁边看着，不忍心也不舍得。没有所谓的理智，他只是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绅士的。所谓绅士，所做的不是自己想做之事，而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身上有伤，很多很多的伤，我不知道是谁伤害了她，那些人怎么忍心伤害她？她也只是一个女生，只是一个想要被爱的女生，只是想要可以好好生存下去的女生……可是那些人却伤害了她。又或者真正伤害她的人是我？”是否真的如何永平说的那样，她才是罪魁祸首？

“当然不是……”。

“永平姐很小的时候就来天使之家，她把天使之家当做是真正的家。她从不问院长关于她父母的点滴，也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幻想着某天自己的父母可以找上门来把他们带回家。她把院长当做是真的母亲，待我也很好。可是后来，后来所有的事都变了，15岁的她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我们，那时候院长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再次见面是现在这般模样。”

“……”

即使宋羽没有参与到乔安和何永平的过去，但旁观者如他却看得清楚：一个缺爱的女生因了妒忌、因为缺失而错误地选择了离开，惩罚了别人也惩罚了自己。或者换一个角度毋宁说是，那个叫何永平的女生用另一种方式成长，最后带着满身伤痕回来。不能说她从此懂得了一切但至少她最后还是知道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包容她接纳她给她温暖。

“至少她回来了不是吗？”宋羽轻声安慰。

门的那边有一对耳朵静静地竖着倾听。由开始的怀疑到卸下心防，何永平无声地流下两行眼泪。在外面的世界摸爬滚打太多的她不得不学会着提防，她已经习惯了被欺骗伤害也懂得了怎样伪装保护自己。而现在，她可以安心地睡觉。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乔安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副围棋。“还是现在交给你吧，明天我怕自己会忘了。明天……”乔安本来是想说，明天她可能不能送他去车站了。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陪着何永平回到天使之家。

“我还是知道怎么去车站的。明天，你就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有没有忘了跟你说一声谢谢。真的，谢谢你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你们这间屋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你们，这间屋子活过来了。”

乔安是如此幸运遇见了这么多的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间屋子一直都活着啊，而且还会活得很久很久——当然，前提是它的主人不能放弃。去睡吧，明天，明天你还得起来给我做早餐吧，不能因为林风回去了这点好处就没了吧。”宋羽笑着调侃。

“放心，当然不会。如果你不嫌土气的话我还会给你多煮几个鸡蛋带着在车上吃。”林风回去的时候她也让他带了几个水煮蛋在车上留着备吃。

“呃，这个嘛，土是土了点，不过呢有总比没好。我可是很贪心的，来者不拒给我什么我还是会很不客气地收下。要是你给我一个生鸡蛋说不定我还可以拿回去给我奶奶孵小鸡，小鸡生小鸡我奶奶应该会回赠你很多个鸡蛋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经济头脑呢？”宋羽故作正经地说。

乔安被逗得笑了出来。“好了，那我去睡了，你也是早点去睡吧，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乔安准备好早餐简单地提醒了一下宋羽要把东西带全后就去看了一下何永平。何永平还在睡熟中。

“只能送你到门口了，路上注意安全。”

“你是怕我被拐了还是拐了别人啊，安全着呢。”

“我是说真的，还是要稍微注意点。”乔安从来不拿安全开玩笑。

“好了，逗你玩的。回去吧，我也得走了。”宋羽背着简单的背包迎着冬日的阳光没有回头随意地摇摇手离开了。

看着离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乔安也转身走回屋子。

“你朋友走了？”何永平现在房间门口，语调不无尴尬地说。昨天到今天，她的心境已经悄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嗯。这是你的洗漱用品，洗漱完后吃过早餐我们就去找院长吧，她会很开心看到你的。”

何永平什么都没说，只是听话地刷牙洗脸吃早饭。今天的但天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害怕时会偷偷躲在人背后的小女生了，她已经长大到可以从容面对生活。

“可以让我看一眼你脚上的疤痕吗？”何永平甚至已经想不起乔安伤的是左边还是右边，当时的她只是带着所有的愤怒离开。

“我们快走吧，院长他们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

“你就让我看一眼好吗？得不到你原谅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乔安沉默了半晌，还是缓慢地卷起裤脚。一条浅白色的疤痕蜿蜒在小腿上。时间早已让曾经的伤口愈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当时的嫉妒和看不开，原谅我的坏心眼。我只是想得到补偿的爱，我只是错误地以为是你抢走了属于我应得的爱……”

“真的没关系。我向来不怕疼你是知道的，所以当时我也没有怎么样。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可以好好的才是最大的幸运。”如果说何永平一定要得到惩罚的话那她已经被惩罚太多次了。

乔安领着何永平向天使之家的方向走去。这条路何永平从未忘记。

当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院长早已等候在那里。是乔安告诉的院长。乔安没有提到何永平背后的伤。何永平也是个骄傲的女生，她是不会愿意被人同情的，哪怕这个人她视作亲人。

“……”来不及说话，院长一下子走上去拥抱了何永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过年了总该是要回家的。”院长的眼睛就这样绽放着泪花。她把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看做是天使，而这，也是每一个院长的使命。

“院长，我想您，我想您们，我想这里的一切，有好多次我都想过回来可是我怕您会赶我走，我怕这里再也没有人会喜欢我……”像一个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这个时候的何永平是脆弱也是真实的。

“傻孩子，只要你愿意这里什么时候都会是你的家，我还在等待着某天你可以穿着一身红装从这个门口跨出去，天知道到时候我会多激动。看，只顾着说话都忘了应该先进去。”

院长挽着何永平，何永平牵着乔安，她们一起走进了那个属于她们的共同的后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