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这天是除夕，几乎是同时，乔安收到了来自林风和宋羽的礼物。乔安先打开的是宋羽的。里面是一组相片，都是向日葵，另外还有一小袋精心包装好的向日葵的种子。里面附着一张卡片：“这是今年夏天在旅途中任性的礼物，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有一次我在火车上看到窗外的景色就匆匆地下车了吗？没错，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些向日葵，一大片一大片的美的太灿烂。农民伯伯还送给了我很多向日葵的种子。现在分一半给你我的阳光。新年快乐。”

乔安记得宋羽曾跟她提过的这段小插曲，当时她还笑他太鲁莽，因为那只是个很小的站点平时几乎没有什么车通过。可是看到这些向日葵你会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乔安接着打开的是林风的。那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一盒永生花。绚烂的红荡漾在除夕的空气中。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精致的信纸。

“乔安：

你知道我不相信永生不相信永远的美丽甚至不相信我可以是被祝福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十指紧扣可以是这样的温暖充实，我从来不知道有你在身边蓝天白云海浪海风可以变得这样的有味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已经在我心里住了这么久，从右心房到左心房。

他们都说人生的第一句真心话是从写情书开始。而我的第一句真心话是属于你的。刚刚抬头看到窗外一只小鸟飞过，我竟然以为那是你让它来探望我。这一刻我很快乐，你呢？

送你永生花是因为我相信你会是我永远的花。

林风”

乔安把那束永生花抱在怀里。此时此刻要是她再向上帝祈求点什么连她都会觉得奢侈。满满的幸福刚刚好。

那天，天使之家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拥抱在一起，彼此间的抱团取暖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属于他的这个世界的温暖，每一个人都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林风和他的父母围坐在客厅里，守候着中国人的传统；宋羽则在多年后第一次回老家过年，陪着他的爷爷奶奶下围棋，那是一副全新的围棋；艾希娜在觥筹交错中举杯痛饮，她和她的朋友们在最好的包厢等待着这个城市的一霎那火花绽放；刘小贝依然在她妈妈的怀抱任性撒娇，一身红色的小洋装翩翩起舞在新的一年里；卓云轩，那个没恋爱过却被人爱了好几年的羞涩女生，第一次接受了蒋欧的牵手邀请，伴着春光和煦走在乡间小路上……

那天，乔安给乔穆发了一封远洋邮件。有新年的祝福，有感谢与感恩，还有幸福的分享。她把她和林风的故事告诉了他。

几分钟后，乔穆回复了她。“iwantyouhappylikeaabirdand，happyspringfestival。”

52

春节过后不久新的学期也即将到来。在乔安要回学校的前一天，院长细心地帮她收拾好要带去学校的东西，还偷偷地塞了很多吃的东西。

“不行不行，院长偏心了，我看到你把吃的东西都塞到安姐姐的包里了。为什么我去学校的时候就没有呢？杏仁饼我也爱吃啊，怎么都不给我吃？我们可以一起吃啊。”小花嘟着嘴在闹小别扭，她其实是不舍得她的安姐姐。

院长在旁边哭笑不得。

“小花是不是舍不得你的安姐姐？没关系啊，如果小花乖乖听话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安姐姐的学校找她玩啊。不过前提是小花不能闹脾气也不能欺负你的安姐姐。”何永平走过来安抚小花。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决定留在这里帮着院长一起打理天使之家了。

“真的吗？平姐姐你不骗我？那还不简单，小花这么乖这么懂事，不就是杏仁饼嘛，拿去拿去，小花才不喜欢吃呢。那我们说好了，我乖乖的你就要带我去安姐姐那里玩。哈哈到时候还能见到奥特曼哥哥和怪兽哥哥，真好。我们打勾勾。”小花立马恢复她的怪灵精怪。

这次轮到乔安哭笑不得了。何永平和院长倒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第二天何永平送乔安去车站。

“现在这感觉真好。我是说，回来这里真好。”何永平心情舒畅地说。她怀念并珍惜这种感觉。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县城，乔安以为何永平也许不会甘于一直留在这里。

“以后，没有以后了……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未来。我已经不想出去外面了。留在天使之家帮着一起照顾那些孩子。”沉默了一会，何永平继续说，“天天，你可以忘记那个不是我的我吗？”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姐姐。真的，我很开心来这里的第一天遇到的人是你。”

距离开车时间还有半小时。乔安和何永平在候车室里坐着。

乔安很想问关于何永平背后的伤痕可又怕这样的冒失是否会再次伤害到她。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你可知道你的脸上写了太多东西？我猜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背，看到了我背上一些不好的东西？”何永平只须看一眼乔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

“天天，所有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一定要选对人，如果选的那个人让你不开心让你受伤害请不要执着，早早放手的那个人才不会那么难过知道吗？”她以为的爱情她想象的爱人才是她最致命的过去。

乔安是懂非懂地低头沉默。

“好了，现在要检票上车了，快去排队吧。路上小心。”

“嗯。”

送别乔安后何永平也回到了那个记忆里最初的地方。

乔安一出车站就看到林风等在那里。

“等很久了吗？”

“看我要等的人是谁。等你呢是没有时间的，如果是宋羽那小子我猜我一秒的耐性都没有吧。”林风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将乔安手里的行李拎过，当然不会忘记留一只手牵过旁边的人儿。

“嘿这边。”宋羽远远地招手。

“这小子寒假刚刚拿的驾照就得瑟地嚷嚷着要我们见证一下他的技术。放心好了，其实他开车技术还不错，就是上次考试的时候睡过头没去考而已。我们是一起报的班。”林风是在暑假的时候拿的驾照不过也不经常开。

“乔安应该不急着回去吧，好久没去探望我的小情人了要不今天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可是你才下车会不会太累……”林风转向对身边的乔安说。

“没事，我们一起去山上好了，我也感觉挺久没去看木屋了。”

不消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山脚下。林风一直在乔安前面拉着她的手以防她跌倒。

“什么时候这里有了这么多幼苗？这些是，花的幼苗吗？”看到木屋门前的那一圈品种各异的幼苗乔安诧异地问。

那是前不久宋羽和林风两人偷偷撒下的花的种子，想不到连幼苗都已经这么大了。两人只是笑笑着不说话。乔安的生日在春天，按着日子推算，等到乔安生日的时候这些花也差不多都开了。

“我没想到你们会种花……女生对会种花的男生好像都没有什么抵抗力……”话一出口乔安就觉得怪怪的。

林风在心里偷偷乐开了花。“你刚刚是对我告白说对我没有抵抗力吗？”林风凑到乔安的身旁低声说道。

“我……”

宋羽识趣地找钥匙开门。

林风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乔安的洗漱品，自己拿着小水桶去打水。

“我跟你一起去打水吧。”乔安说。

“不用，你就坐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坐下吧，那个情圣才不舍得让你受一点点累呢。不过我是不介意你帮我一起整理一下这些小花小草的。”

“我很乐意啊。”乔安说着就蹲下和宋羽一起清除杂草。

“关于那个何永平，她怎么样了？”宋羽关心的是最后何永平有没有继续伤害乔安。天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被吓到了。

“她很好，还是我刚开始认识的那个人。”

“很好就好……”宋羽专心地摆弄着每一棵幼苗。

不一会儿林风打水回来了。

“这些水温温的，刷牙洗脸是最好不过了。我先放在那边，等一下你过来就行了。”

“别跟我说你连牙膏也给挤好了？”宋羽调侃说。

“这我倒没想到，幸亏你提醒了。”林风笑着回击。

“好吧，像我这种单身狗怕是理解不了了。”

乔安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已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我们上来也有好大一会儿，是时候下去了。刚刚在学长的店里订了座位，去吃个饭再回去也不晚。这一餐……”宋羽挑着眉看向林风。

“我请。”林风接过话。

“bingo!太懂我了。”

53

他们走进店里的时候发现菜都差不多上齐了。

“时间刚刚好。不介意我偷偷地把菜点好了，现在刚好可以开吃。不用客气也不用谢。”宋羽一边说一边坐下。

有时候你真的不得不佩服宋羽的办事效率，虽然有时会略显粗糙了点，但那个时机抓得很好。

比如说现在他们三个就很需要可以即刻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吃完饭三人走到一楼的时候意外地遇见一个人。说意外，也只是宋羽觉得意外。

艾希娜。

“好久不见，宋公子。不过想你应该也没有忘记我吧。”艾希娜摘下墨镜直勾勾地看着宋羽。

“……这个倒是不敢。可是艾大小姐怎么会想到光临这里呢？”宋羽刻意避开她的眼神。

“我喜欢。怎么，不欢迎吗？”

“这话说的，这既不是我的店何来欢不欢迎的说法？再说我学长他们应该是巴不得你每天都来吧。”

“那你呢，你想我每天都来吗？”

“……”这下宋羽终于接不上话了。

“听程云说，伦敦商学院已经向你们伸出橄榄枝发了邀请函邀请你们到那边当交换生，不错啊，恭喜。她让我替她带一句话：谢谢伯母昨天晚上的盛情招待，她很开心，下次有机会再邀请伯父伯母和你一起去她家做客。”艾希娜转身对林风说，“我们两家很近哦，如果你好朋友去程云家做客的话，你也可以来我家做客，我很欢迎。”最后一句话艾希娜是对宋羽说的。

没等宋羽回答艾希娜已戴上墨镜离开了。她的骄傲让她害怕听到拒绝——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口邀请。

“她有吃东西吗？”等到艾希娜走出店门后，宋羽问一旁的莫西学长。

“没有，刚进来你们就下来了。我说这个艾希娜对你用情是不是深了点？她平时看起来就是一个骄傲的女王话也不多，倒是在你面前一点都不顾忌。”

“……”宋羽一反往常的嬉笑怒骂沉默着没有接话。

宋羽和林风一起送乔安回学校。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那什么邀请函？”在车里宋羽问起刚刚艾希娜提到的话题。

“已经决定不去了提不提起有什么区别？”林风一脸无所谓的说。

“为什么不去？伦敦商学院听说很不错的。”乔安感到很奇怪。

“不喜欢，而且国内也有很多很好的商学院。真要好好学的话国内的知识已经够用了，何必要大费周章地跨越大半个地球去学在国内也有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那里一定是有值得去的理由……”

“跳过这个话题吧。待会你回到学校的时候先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过两天就要开始上课了可不能太过劳累。”林风拉过乔安的手放进他的风衣口袋里。

虽然不知道林风在坚持什么，乔安也不好再问什么。

送乔安到学校后，林风和宋羽也回家了。

54

接近傍晚时分宋羽的手机响起。

是程云打给他的。

“宋羽，我是程云，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约出去见一面？”

“可以。”

“那今天晚上7点在紫薇阁见。2号包厢。”

宋羽在约定好的时间到达紫薇阁，看见程云已经坐在那里。

“谢谢你能来。我已经点好了饮料，看你想喝点什么。”

“我随意。咖啡好了。”

“今天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聊一下关于希娜的事。”程云是个直接的人，一开始便开门见山地说。

宋羽没有接话。

“我跟希娜，我们两人从孩提时代就是邻居兼同学。在很多人眼里，艾希娜是不可一世光鲜亮丽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为她聪明漂亮家庭经济还不错。于是乎很多人就以为如果连这样都说不幸福未免过于矫情做作了。

你知道希娜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其实离异也还好，这个时代离异已经不是什么羞耻或不幸的事了。只不过自从她父母离异后，大多时候的除夕夜就变成她一个人的狂欢了。刚开始是她不要，后来是她父母习惯了也就听由她跟她的朋友们出去。你别以为希娜天生喜欢被人跟随喜欢被人簇拥，她只是想要得到那一点点的被人需要的感觉——在她以为被抛弃以后。她也不是非要当明星，名利这样的东西对她来说太容易得到。

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发现希娜对你是特别的。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看见过她有对任何一个男生关注这么多，你是例外。你难道没感觉到她待你不同吗？”

“为什么是我？”沉默了一会儿，宋羽开口问说。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你也会问像这样的，恕我直言，幼稚的问题？如果对一个人有好感、喜欢一个人是一个可解的方程式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所以你找我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我这些？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艾希娜喜欢我？”

“我只是想你可以多了解一下她。我不想她因为骄傲要强而错过，我也不想你因为不了解而错失。我约了希娜7点半在这里见，她不知道你在这里。”

“如果你以为我能给的得了她爱情那我劝你还是不要……”

“当然不是，我纯粹只是想希娜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面对自己而已。”没等宋羽说完程云抢先说。

“听说你和林风收到了伦敦商学院的邀请函？”

“是。不过听说林风不愿意去，我在考虑。”程云隐约知道林风不去的原因。

“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想约本小姐的人都还在排着队呢，况且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名人了吧……你怎么在这里？”前一秒艾希娜用宋羽从不知道的真实的声音嬉笑着向她唯一的朋友开着玩笑，后一秒收住了笑声在那么一瞬间里她既错愕又惊喜。

“来啦。刚刚在门口遇到宋羽就邀他一起，你不会见怪吧。”程云自然地说。

“这有什么好见怪，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你说对吗，宋公子？”艾希娜一如既往地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艾大小姐还是这么霸气。”宋羽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艾希娜坐下没多久程云的手机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响起。

“好不容易把你从那些排队的男生眼皮底下叫出来，可是，”程云瞟了一眼手机手机说，“教务处主任让我去一趟学校，好像有些手续的问题没办好。对不住啦，下次再补偿你。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程云若有所指地说。

“……逗我呢，说走就走啊？你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就行了吗？就算是主任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吧？”艾希娜想到要跟宋羽面对面突然间有那么一点慌了。

“宋羽说的对，你就是太霸气了。不过呢，你的霸气只是说说而已，哪次有看见过你会随便编个理由搪塞人啊。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聊得开心，拜拜。”临走前程云看了一眼宋羽。

“想不到你跟程云还挺要好的嘛，之前我怎么不知道？话说要是我邀你一起共进晚餐不知你是否会愿意？”艾希娜坐下后侧着头问说。

“愿不愿意是否得问过那些排队等你的男生？我可不想被围殴。”

“想不到你这么胆小，看来我一直都高估你了是吗？”

“那也只能让您失望了，我可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宋羽再次端起咖啡杯，这次是一饮而尽。喝完后又续了一杯。艾希娜在旁边奇怪地看着他。

“艾希娜，别对我用心。”宋羽终于开口。

“什么？”

“我们可以是朋友，但不会是那种特别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程云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这一刻艾希娜才想到也许程云和宋羽并不是那么“刚好”碰到。

“她说，你喜欢我？可是我并不觉得她是对的。我猜她一定是有什么误解。”

“如果她是对的，如果她没有误解，如果我说我是喜欢你。你会怎样？”艾希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想再这样捉迷藏似的。

宋羽看了一眼艾希娜，好像只是仅仅想确认一下对面的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你是谁？”宋羽突然问说。

“我是谁？拜托，如果想要拒绝也用不着用这么烂的招来扮失忆吧。”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要我怎么爱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个在各种镁光灯下摆拍的人不是你，那个永远用一张高高在上的脸对人的人不是你，那个习惯被人围观的人不是你，那个拒绝所有爱与关心的人不是你……这些我都相信。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艾希娜没有回答。她从没有想过，她是谁。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艾希娜。但除去一个名字的代号，她找不到答案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宋羽也沉默着。对艾希娜他是自私的，因为同样的问题在他身上也找不到答案。出题者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然却要求别人答出个所以然。

“就算是这样，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难道我们不可以找个理由随波逐流吗？不去管那些所谓的自我不可以吗？我们不要天长地久只是爱到哪里就算哪里，这样也不可以吗？”艾希娜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她从未如此的低声下气。

“对不起，我不能……我没想过伤害你，真的。”尽管程云对他说了艾希娜的过去，他还是不能就这样爱一个人。倔强如艾希娜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爱。“这世界那么多人，你可以找到知心人。你是不知道大□□还是有很多人在打着光棍，其中大把的青年才俊任你挑。”宋羽努力地尝试用他以往的痞子模式化解尴尬。

“你是说我只能配光棍是吗？”这城市那么拥挤，她却能跟谁相拥在一起？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

“我只是喜欢那个不喜欢我的你。如果哪天你真的喜欢上我，我猜到时候我连一眼都不会愿意看你。”艾希娜收起了前一秒的哀怨恢复她一贯的优雅高尚与冷漠。“你多久没偷拍乔安了？那女生长得还不错挺上镜的啊。”

“什么？”宋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你这表情，我猜应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也应该很久没翻那本有她独家记忆的相册了吧。也对，毕竟那是别人的女朋友，而且还是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想想也是够戏剧，或者说，够狗血。我没说错吧。”艾希娜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同时优美地品尝店里的特色小吃。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宋羽心里有隐隐的不安，语气也变得生硬。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几个人是可以恐吓到我的，不过呢怎么说我也曾青睐过你怎么忍心让你这样焦虑不安？还记得几个月前你送过来的那个相册簿吗？我不知道哪天你是怎么了，竟然会迷糊到把我跟她的相册都搞错了。所以，我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你对她这么用心，我很嫉妒。如果你也可以为我做一个这样的相册，我可以……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

宋羽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唯一记得的是，他早把那本“羽迹”日记相簿锁在一个抽屉里。难道说他锁的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所以你愿意把它还给我吗？”

“为什么不愿意？相片上的人又不是我，我可不想每天对着一个假想敌影响心情。不过呢我并不打算现在就给你，我喜欢先小人后君子。当小人也不错。”

“你想我怎样？”宋羽讨厌这种被要挟的感觉。讨厌却也不能摆脱。

“一直以来我都想学服装设计，这次决定去米兰拜师。一个星期后出发。放心，再怎么小人我也不会让你待在那边陪我两年。你要做的只是陪我到那边，到了之后我自然会把相册还你。不过分吧。给你一个星期考虑，不过还是希望你可以尽早决定，怕到时候没票，我总不能将你打包塞进我行李箱。”

“如果我拒绝了呢？”

“如果你拒绝了，我猜你们三个人的关系会从此变得尬尴，他们也会变得尴尬，不是吗？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个建议已经很人道了。这次算你请，可以吗？”艾希娜说完拿起小包就离开了，留下宋羽一个人定坐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艾希娜为什么坚持要让宋羽陪她到那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尝够了一个人到一个地方的高冷，可能是厌烦了每次都是一个人看窗外的云涌起伏，可能是她对他还抱有那么一点期待，也可能是仅仅为了惩罚一下他对她的无视……

55

宋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当他打开抽屉拿出已经尘封了一年多的相册，翻开，里面是一个妖娆多娇的女生，不是那个他在海边黄昏时候遇到的赤脚女生。

宋羽躺在床上思考，到底乔安于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他12岁的时候离开了那个有泥土味道的老家来到城市，像一个异乡人那样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领土。他怀念老家可是他也回不去，于是他就这样且走且行且自我娱乐地成长。乔安与他一样有着同样的爱好，同样的喜欢自然喜欢简单的东西，不是说乔安有多完美只是在宋羽眼里她的一切都是刚刚好，不争不抢活的善良，敢爱敢恨不会掩饰。刚开始他只是偶尔抓拍几张她的侧脸，也没多想，后来快门摁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小心，全部洗出来后已经可以做成一个相册簿，她一个人的相册簿。

艾希娜以为宋羽把乔安放在心里，其实他只是把她放在记忆里。宋羽对乔安，可能是友情，可能是有情，但不会是爱情。宋羽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只是忍不住对她好。直到另一个人比他对她更好。

曾经的某一刻乔安骑自行车载宋羽，宋羽有意无意地从背后抱住她。“你是怕我骑车太危险吗？”是啊，一句话就拉开了他们的距离，换了位子，又开始说笑。

他装作无意地问乔安他于她的定位是什么。

乔安的回答是：比朋友多，比恋人少。知己吧。

所谓知己，是要同悲同喜，以心相交。

那天夜里，宋羽内心的唯一独白只是：我知道我非常喜欢你，但也只是喜欢；我知道我非常欣赏你，但也只是欣赏。

对于艾希娜的提议，他已经知道他的选择是什么。

当王亚琴即林风的妈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乔安在心里默默吃了一惊。王亚琴邀请她当天下午去她家做客。一个人。随后便把具体的地址发给乔安。

乔安依约来到。王亚琴在门口等着。那天下午林风受邀出席邻校的一个讲座。

“王老师。”乔安礼貌性地问候。

“不用太见外，可以叫我伯母的。我们进去吧。”

王亚琴递过一杯茶给乔安。

“谢谢。”

“我知道你和林风的关系，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年多来脸上时刻挂着恋爱的表情。会经常笑也不像以前那样封闭自己。”王亚琴看着乔安娓娓道来。

“我……”

“我本来以为林风这孩子是要很久都走不出小冰的事。小冰……那是个可爱善良的孩子，小时候跟我们林风最要好，两人经常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我记得有次林风还跑到我面前一直嚷嚷着要我跟他爸去小冰家提亲——那时他正在学传统礼仪。当时我跟他爸一直逗他说提亲是要有聘金的可是我们家没有钱，你猜他怎么说，‘你们大人多俗气啊，我跟小冰说好了摘一朵花送给她就可以了。你看，那是我种的大红花，等它开了小冰就可以嫁到我们家了’。那时候的他们让我跟他爸这样的过来人都觉得汗颜，就觉得小孩子的感情怎么可以这么美好？瞧我，怎么跟你说这些？”王亚琴笑笑说。

“没事。小冰，我想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值得林风纪念了十年的女生一定有值得的理由，时光再强大也抹不掉关于这个女生留在这世界的记忆。

“小冰确实是个特别的孩子。后来因为生了一场病，离开了。林风一直觉得是他的错，一直走不出失去童年玩伴的阴影。在那以后，我们刻意不提关于小冰的事，就怕触碰到他的痛点。倒是他自己一直提醒着小冰的存在——他爱看书，所有的书签上面都印有小冰的肖像。那是他自己画的。他画画很不错的。有一个橱柜专门放的是他们小时候的玩具，每年都会在小冰生辰那天去看她。”王亚琴停住了说话，眼角有看不出的湿润。

乔安坐在一旁不知如何接话。

王亚琴收起情绪，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严肃继续说：“林风一直以为他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一辈子，是未来；其实他看到的不过是过去，是过去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他把你想象成小冰长大后的样子。也许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事实就是这样。另一个事实是，他的眼里有你。

而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爱情的影子。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你的眼睛里有很多故事，只是我看不到里面有林风的位置。我相信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你不会爱真的不是因为你自私，孩子，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所爱的。你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么，可你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不管是你还是林风，我希望你们可以做一个对的选择。

学校今年跟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有合作项目，如果你想去那边留学，我可以在推优人选中把你的名字加上。我想你也是是时候该为自己好好争取一下，原谅我冒昧，毕竟你不像很多人那样可以有父母帮着安排。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王亚琴说完就端庄地拿起面前的茶杯，一切平静得就好像她十几年前在讲台上的演讲。

乔安端着茶杯低着头沉默着。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谢谢招待。”

“希望我们的谈话没有让你不舒服。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不过还是谢谢。”

“好吧，我也不强留。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不为别的，你的优秀让你值得拥有这样的机会。”

乔安欠了欠身转身走出去。

56

乔安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卓云轩。

“乔安，在想什么呢？”卓云轩跳上去拍了一下乔安的肩膀。

“卓云轩？是你啊。吃过饭了没？”

“早吃过了。为什么你脸色看起来怪怪的？”

“有吗？可能是开始觉得紧张了吧，感觉才来这个学校没多久就又要离开了。还没想好路要怎么走。”

乔安和卓云轩坐在桂花树下的椅子上。

“你这么聪明不用担心的啦。看，”卓云轩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拿给乔安看。“这是他送的。我答应他了，毕业后回去。”卓云轩只想跟乔安分享她的快乐。

“好漂亮的戒指，好幸福的人。你会得到很多人的祝福的，因为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乔安开心地拥抱了一下卓云轩。

“今年开始他说他要留在家乡不出去了，留在家乡种棉花。黄河流域的气候土壤都很适合种棉花，是我国三大产棉区之一。况且国家政策也好，机械化作业已经不是多大的难题了。我也是偏爱棉花，即使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可我还是喜欢。这种‘花’很温暖。”

乔安突然想到了清代诗人高杲的诗“四月始下种，七月花开陇。白露一零雪球拥，松江淮北棉不重”。

“很美的画面。”乔安感叹说。

“什么？”

“我猜棉花开陇时那场景一定很动人，采摘的时候也一定会心情好好的，那么一大片雪白的画面。”

“对啊，如果有机会的我请你来我家看看棉花成熟的样子。”

“如果蒋欧快点把你娶回家去我想我也可以快点去你家做客了。”

“去我家做客关蒋欧什么事呢？”

“当然关他的事啊，怎么说他都是一家之主。哦，我明白了，看来不久后又有一个妻管严的老公了。”乔安说完自己都笑了。

“乔安……”卓云轩羞红了脸。

“好了，不闹你了。我们回去吧。”

刚站起来没走几步，乔安和卓云轩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林风和程云。

“刚刚在校门口给你买了点板栗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林风微笑着向乔安走过去。他和程云待会还要去一下教务处见主任。

“刚刚吃太多东西了……不过我还是会吃的。最爱板栗了。看你们有事要忙，我们先走了。”

“不忙的。程云，你先去吧，帮我跟主任讲一下我待会就到。”程云点点头就先走了。

“乔安，我也先走了。”卓云轩说。

待两人离开后，林风拉过乔安的手。“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木屋看看种的那些花怎么样了。应该比几天前看到的长的更高一些了吧。”

“好啊。”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感觉总是闷闷不乐的”林风站在乔安面前看着她说。他为她担心。

“虽然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接受伦敦商学院的邀请。”乔安严肃又认真地看着林风。

“好吧，是我自私，可是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再说了，国内的商学院教育也差不了多少我还是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

没等林风说完，乔安也开口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跟你说，我现在正在申请留学多伦多大学，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申请成功。”

“多伦多大学？怎么会突然想去加拿大那边？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我哥一直都希望我可以有机会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听说我们学校和多伦多大学有合作的时候我就去申请了。因为他就在那边，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到那边我就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了，真好。”乔安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像在自说自话。

“乔穆不是你哥，他只不过是在某个时间段给过你帮助而已，为什么就要为了他而去加拿大？你留在这里我也可以照顾你不是吗？”林风突然情绪失控地说。

“他就是我哥，为什么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亲人选择我想去的地方？”乔安因为林风莫名的吼叫也变得急促起来。

“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冲动。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定尊重。至于你想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我当然希望你可以活得开心自由。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去伦敦商学院，我会去的。”林风吻了一下乔安的额头就走了。

看着林风离开的身影，乔安突然觉得他们已经慢慢地离得越来越远。

57

林风最后还是接受了伦敦商学院的邀请，并且要在一个星期内做好准备工作。他跟程云一起去。

在临走之前，林风带着乔安约好去看山上的小木屋以及那些花的幼苗。

“想不到一两个星期没见都已经长这么高，感觉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一天天成长。本来还很佩服自己想到这样用这样的方式陪你过生日，可是还是不能等到它们开花。不过要是你愿意，以后你的生日我还会给你种花。只要是你喜欢的花，我都要种。不管任何时候。”

乔安看着那些花，没有答话。林风感到隐隐的不安。

“这些，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真的。很感谢你为每一朵花浇灌的每一滴水，很感谢你给我的每一寸时光和每一道阳光，很感谢你陪我走过每一条街牵着我穿过每一次人潮……”

“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很想对你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只要记得我、难过受委屈第一个想到我就可以了。”

“我会记得你的……”乔安低声地说。

“你带我再走一遍这附近的山吧，像刚开始你带我走的那样。”乔安提议说。

林风就带着乔安又走了一遍。还是原来的路线，树还在，山还在，小泉也在，甚至那个鸟巢还在。只是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不在了的。

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小屋。

“觉得脸上脏脏的，可以帮我打点水回来吗？”

“嗯。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不急的。”

看着林风拎着小桶去打水的身影，乔安抬头看天不让自己眼睛有太多东西。

爱情在这里发生，就让它在这里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这是她对爱情的定义。只是乔安不知道这样的定义对另一个人太不负责任。

乔安在旁边的椅子上放下一封信，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然后走下山。

林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椅子上的一个白色信封。

“林风：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聊天提到的吴冠中老先生和他妻子间的故事吗？飘着细雨的黄山上，老先生在画画，他的妻子站在后面，默默地为他举着伞……多年后，两人的爱情是另一幅画面：她患上老年痴呆症，总怕煤气没关好，去厨房来来回回地开关煤气。他就跟在她身后，她开了，他就关，从不嫌烦……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想要在雨中画生，我一定愿意在旁边为你撑起一把伞，用那把你送我的布满蓝天白云的伞。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回头想想，原来我是这样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对我的好而我却没有付出半分。没有半分。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自己是灰姑娘可以骑着南瓜车与王子共舞；也不相信自己是公主身边总是有奋不顾身的骑士相随。遇见你之后，我知道即使我不是公主不是灰姑娘我也可以像一朵向日葵那样开得灿烂开得肆无忌惮——因为有阳光在那里。

我自私地以为，阳光是为我一个人而存在。直到有一天，天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乌黑一片。那一刻身上像有电流流过，我突然惊醒，我怎么可以让你变成一束光只打在我身上？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到底我追求的是什么，别人又可以向我追求什么？还是说我从来都没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想的越多让我越害怕，害怕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害怕自己在最应该做梦的年纪却失去了追梦的勇气。

很多人都说我是一个聪明的人，悟性高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凡事总比同龄人多想几步多走几步。可是聪明的女子是值得同情的不是吗？她知道什么对她最好于是不考虑后果地就选择了那最好的。可是她并不知道选择那“最好”之后伤害的种子也已经种下。我选择了你，于是也把伤害你的种子种下了。

‘一个女子的寂寞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如果一个男人对她伸出手，如他的手指是热的，他是谁对她已经不重要了。’我本想欺骗自己我不是这样的女子，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是。

感情有时是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爱或不爱，只能自行了断。

我了断了，希望你也可以放下，可以吗？

本来我是想等你到了伦敦而我也到了那边后再用邮件发给你，可是我又想那样的话你一定会漂洋过海地来找我问个明白。于是我才决定，倒不如在离开前该放下的都放下、该过去的都让它过去。我们都要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每个人都有自愈的能力。最后一个心愿只是希望我们都可以好好的。

各生欢喜。

乔安”

信掉落在地上，只剩林风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乱了思绪、乱了记忆、乱了脚步。他只是呆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