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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青天剑》第二章 序二 下雨天,杀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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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现在回到院子里就可以活下去”他一直是尊敬剑客的,世间有暗鬼出没,便有剑客,这样很好,但也不太好。

他喜欢看剑客仗剑江湖的样子,但是最讨厌剑客多管闲事,似乎这很矛盾。

奉天已经一个月阴雨连绵,这样的天气总会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说送别,又比如说送葬。

路上行人稀少,背着包袱的青衫男子站在宅院门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出这座宅院了,包袱似乎有点沉,他的脊背有些佝偻,男子的右手握着一把长剑,剑鞘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唯有识货的人才认得出,那是上好的乌木雕刻成的剑桥,看年头,得有百年之久,这也昂一根完整的乌木,整个王朝也没有几根,剑柄处也无丝毫缀饰,唯独刻有碧天二字。

这是清宴剑客秦月的剑。

秦月看着眼前的执伞人,和普通的油纸伞不同,这是一柄专门杀人的伞,星陨阁花费十年之久打造的杀人利器,一经出世就掀起无数腥风血雨。陨铁制成的伞骨无坚不摧,伞面由十八把形状各异的利刃围成,十八把剔骨刀,一刀出见血,三刀出肉落,八刀出骨上开花,十八刀现,黄泉碧落。

刀锋泛着幽蓝的冷光,硕大的雨点落在伞面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便就直直的落下去,雨滴碎裂,执伞人与秦月就只有六步的距离。

江湖言:暗鬼出,五步亡。

没有人能够在暗鬼面前逃跑,他是最阴暗的刺客,从没有人见过暗鬼的脸,但他无处不在,暗鬼以千面游荡人间。

只要被暗鬼接下杀令的人,日日提防尚不能保命。

刽子手手起刀落,生死一瞬;暗鬼最喜玩弄人心,生死不能。

他可能是宅子里的仆人,乐师,歌姬,门客,甚至是你最为熟悉的至亲或枕边人,你无法确定是谁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割断你的喉咙,在死亡的威胁下你会惊惧,恐慌,焦虑,怀疑,最终像一个疯狗一样的去猜忌身边的每一个人。

更有甚者,手刃满门,鲜血洗衣,尸首铺地。

就像猛兽扑食前的戏弄,当杀令主已经成为一个活死人时,暗鬼执伞出现,收割猎物。他是最恐怖的送葬人,兴致好的时候总喜欢奏上一曲安魂,祝颂生者安息。暗鬼更是最优雅细致的屠户,手执十八把剔骨刀,奉天最老的刽子手与最残暴的酷吏都没有暗鬼这样的手艺活儿,活剥人皮,人不死,而皮完整,薄如蝉翼覆于面上则可易容;骨上开花,花开各态,千姿百妍,一丛鲜红如火照之路。

他是鬼。

江湖百晓榜十大杀手榜暗鬼高居第四,百晓生评:暗鬼杀人,即是艺术。

秦月右手缓缓覆上剑柄,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算试一试自己能否赢得一步生机。

少年拜师,练剑不下百万次。

江湖太憋屈,出剑未尽兴。

当初师傅问秦月为什么学剑,秦月初入江湖,满腔豪情万丈,长啸一声仰头答道:唯愿一剑荡尽天下不平事,斩尽魑魅魍魉!

师傅难得沉默良久,轻叹,“那你以后可有得苦头吃了,这世道可不太平啊”

“世道不太平,便一剑开太平!遇到讲理的人便先讲道理,若是道理讲不通弟子便一剑杀出个是非黑白河清海晏。夫子说,先礼后兵也”秦月擦拭手中的剑头也不抬地答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成为出剑最快的人,只要你的剑足够快,只要它最快,世间再无不平事”

十年砥砺剑心,寒光照铁衣,他始终将师傅的话藏在心湖最深处。

世间最不平,是人心。

名剑,碧天,已经尘封太久。

“十年生死两茫茫”秦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碧天剑,豪情万丈大喝“三天不打就上房”

“待到明年花开日,碧海青天现世间”

秦月从那个对江湖一心向往满腔热血的红衣少年变成了如今寂寂无为的中年人,青衫糟乱陈旧,胡子拉碴,尚未不惑便已两鬓斑白,唯独剑还算擦得雪亮,足够撑得起门面。

十年之后秦月的剑法有没有长进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十年没有对别人出过剑了,但是他从未停止挥剑。

当然,也从未停止吟诗。

只是秦月的诗还是一如既往的狗屁不通。

他没有愚蠢到做无谓的试探,一步之遥是他全部的生机,所以一开始秦月就用上了自己最强一剑,如稚童执剑起手,浑若自然,剑若奔雷。

五步。

再快些,更快些,快到雨滴来不及低落,快到风被撕裂,快到天地只余一芒。

秦月想起十年间每一次挥剑的日子,十年间始终未曾出过的最后一剑,那些被他压制十年之久的剑意一旦溢出,无人可控,他握剑的手早就被剑风割裂,白骨森森。

四步。

鲜血还来不及流出就已干涸。

三步。

暗鬼转动了他的伞。

两步。

秦月手中长剑已经直取暗鬼咽喉。

十八柄剔骨刀也在那一刹开出了一朵血花儿。

“嘭...噗噗噗噗噗”第一朵血肉之花绽放后一朵又一朵的花儿绽放,姿态各异,在风中妖娆摆动,秦月看见了血色肉花下的森森白骨,他被花海淹没。

“咚”秦月直直向后倒去,鲜血瞬间涌出,汇成一条涓涓血河。

“忽如一夜春风来,条条棒骨肉花开”秦月咧嘴自嘲道。真乃好诗!他忽然诗兴大发。

如此诗才,无人欣赏,此处无人喝彩,他觉得有些可惜。

“咚”撑不住伞的暗鬼重重的的摔倒在他的面前,头与身体之间只剩一线相连,一招毙命。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轻柔的雨丝,打在脸上,像是春风吹拂的柳枝。

柳枝柔柔绵绵轻轻扫过面庞,有些痒。

还真是不够应景,秦月很羡慕那些大侠身死的时候,彗星袭月,长虹贯日,如此天降异象一看就是盖世的大人物,天地允悲,怎么到自己身死,连个雨都要停了?

还是不够痛快,作为一名剑客出剑不痛快,和人打架死得也不痛快,哪怕喝上一口酒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酒也未曾有。

秦月觉得有些不平,气得差点咽了气,他死死盯着暗鬼,费力抓住剑柄,又往他身上捅了捅,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尽管已经身首分离,但是秦月向来不会低估对方诡而又诡的能力,可惜气力不足,不然秦月把对方扎成筛子才安心。

确保暗鬼进气和出气都没有后,秦月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伸手把自己的剑和暗鬼的伞摆放在一起。忘了说,他有怪癖,物件摆放需得方方正正,不然心里难受得很,秦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弟子的剑似乎还不够快”他心湖轻声呢喃,到底是担不起清晏之名,秦月缓慢闭上双眼终于陷入长久的黑暗。

雨停了,乌压压的云层里只露出疏星点点,路上行人不多,明日将晴未晴。

一名少年轻轻拾起了剑。

又一名少女慢慢拼起了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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