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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传》第二回 余齐连珠穿三戟 费梓停香败七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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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心机枉费作徒劳,千古英雄折尽腰。寥廓江山引祸乱,齐天壮志付枪刀。

奸淫腐败无安定,扶世济民有圣朝。只是虚名少正果,从来膨胀多萧条。

二郎神真君正要腾跳上云去,计都星君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拉住真君的手腕,说道:“真君神通广大,下临凡尘,恐会对下界秩序有所影响,导致偏倚。”真君道:“似此如何是好?”星君说道:“天庭众神,吸收天帝之精,灵魄与凡人有别。怀天精者堕于凡尘,必有际会。只是生缘因果,乃是天机,又受真君神力所干扰,小神们亦不能知。”真君说道:“天庭众神,皆以为陛下尽忠而死为荣,死且不惧,何论偏倚乎!”众神都来夸奖真君衷心,真君再拜辞了王母,腾云飞去了。

人间从来都不是一个能保持和平的地方。当时天帝观看下界,晋朝的统一又化为了子虚乌有。仅仅持续了一百多年的安定,又因为天下版图的分裂割据而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乱世风云再起,这次结束乱世的,是隋朝的高祖皇帝杨坚。然而,世事如不停转动的轮盘一般,虽然世间得到了片刻的安定,但杨坚的后代杨广,淫威暴政,嗜血纵奸,酷虐生灵,亵天渎地。在这样的倒行逆施之下,黎民人人怀怨,各各携仇;义愤填膺,暗愁满腹。于是,一支支自发组织的起义军,接连吹响反抗的号角,在统治者无厌的压榨迫害之下,揭竿而起。可在暴政残酷的武力压迫之下,民众就好像是松沙里的蚂蚁,面对着凶猛的沙暴,以自己的鲜血,悲壮地承担着失败。带着百姓殷切的企盼与希冀,唐高祖李渊起兵反隋,顺天意,从民心,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最终攻下洛阳,建立唐朝。暴君杨广也受到了人民的制裁。推翻了隋朝以后,高祖逐渐征讨群雄,收回失地,一统天下,盛世伊始。高祖最得力的两个儿子,李建成和李世民,都在起兵反隋的过程中屡建功勋。自古帝嗣之争,互不妥协,曹子建诗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既是此理。高祖去世以后,二子开始争夺帝位。建成先是在朝中拉帮结派,屡下计谋,毒鸩暗杀,都不得手,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保护着李世民一样。而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登上帝位,改元贞观。在其治下,民风淳朴,官场清廉,一时盛极,闻名内外,见盛遐迩,称为“贞观之治”。百姓夜不闭户,露白无忧,娼盗不行,祸乱不作,古人的“大道为公”空想,竟然在太宗治下得到了实现。

一日,日起东方,金光初洒,鸡人报晓,次第上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之上,审视文武百官,正是: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文臣在左,武官居右。众臣叩首道:“吾皇万岁!”太宗说道:“众爱卿请起,今日相报何事?”左边魏征丞相,拜笏出列,向太宗皇帝禀说道:“启禀陛下,今科举广设,于九州内广揽贤才,实托陛下之福,以致政治廉明,教化清正。然文举虽复,武举不设。臣闻:‘国以信而治天下,将以勇而镇外邦,’我朝北临东突厥之患,南受高句丽之胁。国无勇将,战却难克,沙场陷阵,必然见错。臣恳请陛下就于今日开设武举之试,一同文举,排状元,榜眼,探花之名;列州试,县试,乡试以为其便,就因盛世拣选将才,同防内患,共御外敌,百年之后,亦为千秋万代之幸也。”太宗皇帝说道:“朕自幼黩识兵法,亲阵冲锋,固深知武治功勋之重耳。然秦征服军役,恶意压迫;隋穷兵尚武,荒蛮失度。均以重武之故,重激民怨。朕思当今太平之治,先修文德,后齐武治,若使民习武风气养成,忽略孔经孟史,则致道德缺略,一国将亡矣。”魏征又道:“陛下所言,略有失咎。方今治下安定,则愈应先绸缪于未患;当百姓乐居之时,宜使文有文学,武有武艺,才尽其用,江山基业可以万年乎。”太宗皇帝听了,大喜,立刻传下圣旨,一面差人于各州府郡,开设武举考试,一面就庭下百官面前,褒奖魏征。群臣因为感到太宗皇帝贤明,心中都像涂了蜂蜜,甜甜地欢喜,映在脸上,都带着笑容,辞别太祖皇帝,下朝去了。

太宗皇帝口谕下了,丞相魏征又亲自监督执行,各州道府县官员,都在城内各处张贴皇榜告示,并设立讲武学堂,于朝中武官,选出一百零八员武艺出众,品德兼优者,即行赴任,担任教师,讲授武义,传教兵马,识学阵法。它们被称为“教头。”又在府县设立童试,省城设立乡试,京城设立会试;会试通过者,亲面天子,进行殿试。称为“三教四试。”因为唐朝的科举制十分鼎盛,所以当朝的官员们都有真才实学,并且办事无一不是竭忠尽诚,百姓之中的文字普及率,也相当高,基本都认得皇榜,所以太祖皇帝圣谕传下才五天,长安的近处州府县,已经设立了武塾,开始招收学院字弟了。本来就兴盛的学术风气,因为武举的开设,又迎来了一轮高峰,好像升山的红日,蒸蒸而上。

其实从汉朝开始,就有外国商人前来中原经商。汉人也将丝绸陶瓷等物品售给洋商,进行简单的物质交换。洋商们多来自开化不久的大漠国度,正处于荒蛮的进步时期,一见到汉人浓艳丽巧的丝绸和陶瓷,顿时惊为天上之物,同时也在它们身上看到了商机。但受到底下的运输能力和洋商本国落后的经济贸易体制的限制,导致本身造艺精致的丝绸成衣,在向来笃信神主的西方人眼里,成为了神之所衣。所以穿着丝绸的人,自然就成为了真主。当汉武帝派张謇出使西域时,见到东方来使各各身穿丝绸制衣,佩玉银之器,一众人民都拜伏了,他们不光是眼里洋溢着坚定的敬畏目光,身躯也不住地发出因极度兴奋而产生的恐惧的颤抖。传说有些国家的信仰形成,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东方大汉国都的影响。一时间,诸国都殷切地派出了学者,前往中国学习。而在太宗执政时,文武俱兴,九州之内,竟然随处可见外国派来的留学生。各州的市场上,总是能听到不太流利的倔强的汉语发音。各国的留学生也对前赴中原进修感到十分荣幸和高兴,因为不仅仅是中国人民对他们亲和热情,就连太宗也亲下诏谕,减面留学生的学费,并且对他们实行特殊的帮助。上行下效之间,唐朝的学术风气兴盛到了顶峰,尤其在长安城的东北一角,竟然形成了一派巨大的留学生聚居地。中国河山,成为了外国文明心驰神往的地方。红花绸缎简约内敛的红色唐装,走到哪里都是文明的代表。久而久之,当中国的名字被写入各国的字典里时,就注定了这个词语的不平凡。尤其是唐朝,这是中国史上最强盛的时代,但不是唯一最强盛的时代。

随着唐朝总人口急剧地增加,转眼之间,又是一年的初春,距离武举首次开设,过了快要一年了。全国各地学文学武,十分繁荣。这一年的四月,将要举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武试。三月份,首先迎来的是各州的州试;大小州县,都热烈地开展对考试的准备活动:先于各处张贴告示,诏令但有身怀武艺,或是饱含梦想之人,都可以前往报名,王侯庶子,一视同仁。可能是出于对新兴事物的好奇,也可能是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结果吧,在益州,扬州,洛阳等繁华地带,因为报名人数众多,竟然造成了“墨稀纸贵”的现象。而岭南地区的广州都督府,因为地区广袤,但经济水平却又不如中原发达,所以很多人都尽力打拼,希望找到机会,前往中原发展,甚至博得个封妻荫子。当比武令一下,很多希望一举成名的年轻人,都带着满腔的热血来积极报名。这天已经是黄昏了,广州府最南面,临海的投名处,录簿吏朱琪看着自己面前,经过了一整天的忙碌之后,总算是又开阔平坦了起来,便收起了纸笔,打着慵懒的哈欠,起身准备回衙门交差,刚刚转过身,就听见背后一丝熟悉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武举一试,是在此投名也不?”朱琪觉得这声音熟悉极了,但脑海里因为充斥着睡意,一时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挤着眼睛,缓缓地回过头,只看见一个少年,生得如何?有一首《西江月》为证:

踏浪穿梭海底,凌涛游历九天。倾江覆海敢争先,灵巧人神称羡。

神武破敌斩将,机捷走壁飞檐。弃身枪口与刀尖,三叉戟擎光带电。

原来这个人是广州府当地的一位奇人,他从海边一块由天地间灵气所孕育的灵石中生出,从小生活在一片具有灵力森林里,身手远超出了人类的所应有的敏捷,好像狒狒一样;并且尤其擅长水性,在水中来往穿梭,好似游龙。当地知州费忠,老年无子,所以相当疼爱他,把他视如己出。又因为他从小生活在森林里,所以知州赐名给他叫做“费梓。”同时也提拔他个小小的实职:在海边统一帮同样颇识水性的少年郎打捞鱼虾。由于每次捕捞他都相当得力,满载而归,所以人们都称他为“斗海大兄”。刚才录簿吏朱琪正想要打道回府,被费梓叫住了,回头看见费梓面带羞笑,两颊微红,有些怯岱地看着他,心里就知道他也是想来投名参加武举的,只是碍于情面,不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朱琪就问他:“君亦欲投名武举乎?”费梓说:“我蒙着知府大人提拔,做个小工,今日也想来争一争此试,若得个小成,好报知州。敢问可否?”朱琪知道知州大人把他看做是亲生的孩子一般,也一心要讨好知州大人,就说:“君有此意,不负知州提携。”就桌前又坐下,磨砚匀笔,在投名状的最后一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府中鱼水部斗海大兄费梓。费梓不识得字,听见朱琪把他写的这样冠冕,心里十分满意,带着笑容转头就走了。朱琪在后面大声喊道:“至一周后,于城中演舞台参试,请君牢记。”费梓也不回头,向着落山的夕阳大步走去,影子逐渐拉长,渐渐消失在暗红的夕阳下。

一周以后,就于府中摆设讲武堂,堂北设立香案,知府大人端坐于上,亲督赛事。两边兵卒各各披坚执锐,维护风纪;四下里都站着强壮军汉,击鼓作威。一时间满城威武,气焰冲天。这一府的年轻人,大都报名参加了武举,而又有少部分不改其志的青年,前往外地学习文科去了,所以周围尽管站着挥汗如雨的众多人群,但其中大多数都是老年人和妇女儿童。虽然如此,但气氛还是尤为热烈隆重。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演舞台上,今天的主角们路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人人昂首挺胸,各各逞威耀武。闪闪的荣光从他们的眼中迸发而出,有的还带着潜嫩的稚气,有的则是充满了强烈的期盼,无论输赢,今天他们都将是英雄。他们走上台后的进试区,整齐地站在知州的面前。知州早听说了费梓也来参加武试的消息,又碍于他生性好玩,一周以来派人找他前来托付言语,都没有找到他。,所以此刻知州眼神迅速在人群中扫过,认真地寻找着费梓。一旁的吏官携诏令而起,宣读道:“蒙皇帝天恩,与全国各处招揽武艺精熟少年,付以重任,赤心报国。望诸君休嫌繁冗,尽展本领,使闻名于天下,令显圣于九州。”众人听了,甩拍膝头,跪地说道:“下民等定竭尽所能,不负君望。”知府看见了众多少年,争雄夺势,仿佛看见了家国前途一般,十分高兴。也在人群中找到了费梓所在,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下了。便令吏官随即宣读武试规禁,吏官读道:“堂前众君须知,武令科举,一赛弓马,二舞军器,三较技艺,此为三试。于试内,但较技艺高低,只争名次先后,不可因讲武性起,伤及性命。”众人悉知了,都次等绕坐在讲武堂前一心等待着考试的开始。吏官又转身,拿起点名簿来,在众人面前点了名,十人一组,各分发了一弓一箭,在二十步外插上十只方天画戟,以三国时吕温侯为模,射戟作试。此为第一试,称为“箭试。”

费梓坐在座中,心跳逐渐的絮乱起来,想道:我自恃身手机敏,又使得一手好戟,却不识得箭术。若于首轮落了第,脸面丢尽。原来参加考试的年轻人,大都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在台前坐下时,听见考试箭术,身上没有这般本事,心里都慌了起来,一个个如坐针毡,在坐上扭捏着,瞬间跨越了陌生与熟悉的界限,交头接耳发起牢骚来。一时间,哄鸣之声扰乱赛堂。费梓听见了熙熙攘攘喧哗起来,看周围人交头接耳窃论不已,心里像打水的竹桶,一上一下,时起时落,又有了些安慰,也多了些担心。他也不去参加那无意义的抱怨讨论,就紧紧地盯着首轮上前参加弓试的十人,希望其中有擅长弓艺之人,能让他从这短短的片片刻之间,学到些什么,用来展现一二。台上正在参试的十位少年,拿了弓箭,都不知道要干嘛。额前眉上渐渐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于众人面前茫然无措,脸一个个都红了。仿佛地上乱甩上了熔浆,十人都惶急地乱踏着凌乱的步伐,前后踱步,出尽洋相。观者们一下瞟看参赛少年,一下瞅瞅知州,空气里也似乎弥漫着什么燥热的东西,氛围一点点地凝重起来。堂前费梓一帮人等,也停止了喧闹。忍耐着这令人窒息的空气。费梓悄眼去看知州,知州见了先试人等各不知所措,忙环顾四周,手下一时又无一个武官,可以为众人做做示范。自己虽然饱读诗书,但手上也没有一点力气。如若悉数令不会开弓之人落选,恐怕又会淘汰掉今年所有前来应试的人选,知府头脑里一阵发热,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听得台上十位少年沉重的呼吸声。讲武堂周围一时间一片死寂,四方都维持着一阵可笑又可怕的尴尬。

在不知过了多久的静谧中,先传来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打破了久违的沉默,随即人城一角,又开始哄闹起来,声音嘈杂,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当四下都来看时,见西边人群里,中间一些观众,都叫嚷着跌倒了,又顺着一个方向跌出一条路,后跌前倒,渐渐倒到了人群最前面。众人皆骂,都有忿色。原来众人之中一个壮汉,几次想要挤到看众前面去,都被众多的人群拦住,人人都想要找个好视野的位置,即便是这样的尴尬,也舍不得不看,或者说,反而更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兴趣。大汉进不去人群里面,脾气发作起来,挺着一身肥膘,一推一扑,推到拦路看客,掀翻一堵堵人墙,大踏步走到看客最前面来,费梓并一众少年都来看时,好一个大汉,但见:

猿臂轻舒对满月,一传后羿雄风。穿星落日有神通。

箭出飞画戟,弦响贯长虹。

沉默江湖谈笑里,绿林深处天空。今朝振翅向兵戎。

威扬沙场上,功在千秋中。

那壮汉从人群中推打着出来,走到人群最前面,身后的观者们被他用力几推,跌倒无数,都有骂声,各含怒意,从地上爬起来,挽起袖子,气冲冲地冲过来想找他理论。壮汉回过头,眼睛里射出生狠凶恶的光线,令人不寒而栗。众人心里都先怕了,又看他生的肥胖,都不敢上前理论,只得忍气吞声,退回看客中间去。壮汉恨退了众人,堆起笑容,向前拜见知州,说道:“知府大人在上,小人余齐,贱字违恩。因前日外出,未得及上投名时日。但小人自认略射的一些弓箭,今见众人生疏之际,余某甘为一先,抛砖引玉,为众人范之。”知州正在台前找不到台阶下,一听见有人出来救急,即便顾不得投名的规制,但又听他道破了场上尴尬,仿佛被它刺中了软肋一样,又怒又喜,冷冷地叫人拿来弓箭分给余齐,教他展示箭术。余齐拿了箭,眼珠一转,又转身对知府说道:“小人不须二十步,就于百步开外,一箭命中画戟,望大人恩允。”知府听说,见他生得一身横肉,不肯相信,只以为他是在这炫耀,漠漠地盯着他说:“在场黎民皆为证见,如有误差,欺上夸口,渎一府之威,还当治之。”余齐大笑曰:“小人知道了。”说完,迈开步伐走去。他所到之处,众人自觉地分开一条路让他。大约到了一百步的距离,余齐停下脚步,大家都在他来看画戟时,连画戟都已经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了。加上众人本来心里都有对他的怒意,待他夸下海口,都张大了眼睛看着,一心等着他出丑。余齐不慌不忙,拉开弓,缓缓地搭上箭,两指轻轻一放,听得“星”一声,百步之外,飞箭好像受了吸附一般,射中戟尖,碰撞出飞溅的火花,众人一时缓不过神来,又是一阵肃穆。知府及一众参试人,也都惊得合不拢嘴。余齐见了众人都被他的箭术震惊到了,暗自得意,心里要展示神威,又从军士手里扯过来三支箭,搭矢上弦,三箭连珠一并齐发,三支箭在空中散开,恰好削过戟尖去,穿的戟尖火花飞溅。众军士急忙望箭到处寻去,只见戟尖处,划擦一条漆黑错长的箭迹。军士茫然相觑,拿着戟来呈给知州看。知州看了,喝彩不已,命令军士传示观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挤出来看,无不吃惊。那一众被他推到,一心等着看他笑话的人,都没好气的大骂着走了。余齐在众人看戟之际,单膝跪地,说道:“小人蒙知州大人宏福,偶然中的此戟,不足为提。”知州大喜,当即将余齐的名字写在入长安行会试的名单里,位列第一。又令余齐在前,为众人示范开弓姿势。众人学习余齐开弓样,各在二十步外射戟;只要命中戟者,便进入武器比试环节,第一班上前的少年,学起余齐模样,手发着抖拉开弓,弓马枪剑,都是需要日夜刻苦习练,日积月累所成之术。片刻之间,总有天赋异禀,如何识得。所以当下十位少年,有的在箭还没搭上时就已放了空弦;有的则两指一放,一箭弹射而出,似月牙一般落在地上。余齐并众人看了,都哄笑不已。十位少年,含恨唏嘘而去。这样接连着几轮,参与射箭的人个个都洋相出尽,丑态尽显。五轮比过,竟然没能选出一个人来,知州心中,也隐隐忧起来。

当下军卒分发弓箭至费梓处。费梓拿了弓,攥着箭,走在不安的队伍中间,心里想到:苦也。我如何似这胖哥神箭,中的这戟,便于此试落下孙山去,前功尽弃了。心里苦恼又焦急,脸上的肉也被挤做一堆。看看将走到戟前,费梓心里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左右觑视,趁着行列守卒不注意,纵身一翻,跃到台上,轻盈地几下就跳到了知州案下,站在知州面前,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说话。一旁的官吏大叫道:“下民见了知州,敢不下跪!”费梓连忙额头贴地拜伏。知府见义子不守规矩跳出队列,心里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度的话来,给他惹上徇私舞弊的名头,脸也涨的通红,说道:“尔来参加武试,当依规从矩,速归行列,免致招罪,本官念尔素得力,权恕此遭。”费梓解释道:“小人在席下,看了多时,我等众人,驽马钝剑,不似余将军神威,好歹中不得戟,若如此时,须只送上一人往长安,大人脸上,也不好看。”参试的众少年,无不因为考试弓箭,心怀恐惧,这下听的费梓这一番话,正中他们下怀,便一齐下跪,异口同声,顺从费梓的说法,请求取消弓箭考试。已经被淘汰的些个少年,也停下了愤愤归家的脚步,踮起脚尖,在人群中仔细地听知府大人的声音。知州捋着胡须,说道:“舍箭术而从切磋,合乎现行情理,却于天子规制处有违。待诣长安,亲面天子,知我府少年,俱不识弓马,必审本官轻心慢责。”费梓又道:“所出与会试者,前往长安城,可于途中向余师学习箭术,互相较量些枪棒,研习些拳脚,长短都补了,天子殿下,也说大人功德。”余齐见众人都着急,在一旁附和道:“小人愿于路中,教授箭术。”知州心里一来怕淘汰了过多的人,众人心里不服,引起民怨;二来也想要多选出前往会试者,在长安去显得自己的功绩,三来,他也希望自己的义子能出人头地。遂长叹一声,说道:“后方未箭试者,就此免除此试,并依序选定兵器,尽心演练。”众人都欢呼起来,按照次序都去选定兵器了。因为赛试规定“只较技艺,不在伤杀。”所以今日所用的武器,除了射箭所用的画戟之外,都是未开锋的钝刃。众人都去拣选武器,就在台下热身演练。

知州看了看费梓,说:“方才费梓力荐,今尔当先,不让从人,选定军器,台上展示。”费梓领命,去兵器架子上拿起一支三尖戟,先向知府大人鞠了个躬,跳步上台,就在讲舞台中央,舞起三尖戟。一枝三尖戟在费梓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身体的左倾右转,画戟舞动长风,划破空气,一通舞毕,费梓又将三叉戟抛在空中,自己腾空跃起,在空中接住三尖戟,连翻了三个跟头,脚尖挨在地上,气息依然十分平稳。知府见了暗暗称奇,却极力掩饰自己的喜悦。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传出费梓的声音来:“大人在上,小人愿做先较,可令试者与在下先比。”知州说道:“允尔所欲,但上蒙帝诏,切磋以炷香为限,炷香燃毕,而胜负未见,则共入会试。本官先时,多体恤众人心怀大志,妄修规度,取舍箭试。及至此节,不敢行再,便令遵从。”费梓说道:“大人请便。”知州便着人于案前,立起一炷香,用来测量时间。香刚刚点燃的时候,只见些许烟丝,看不见实际的火焰。费梓闻到一点点的香味,就向台下说道:“诸君可来与试。”话音刚落,台下走上来王负,手拿一条水火棍,舞动风电,直取费梓。费梓把三尖戟拿去王负面前虚刺一刺,然后立刻转身,右脚环弧一踢,正踢中王负胸膛。王负丢了棍,飞下台去。四下里一片惊呼,众人连忙去扶住王负,心里都筑起了三分戒备。

只听得一声锣响,守试吏官大叫道:“费梓胜!”知州大喜,即刻在会试人的名单上加上了费梓的名字。吏官随即传令下对试者上台,开始演练军器。众人都去看那柱香,那香就连烟气都还没有散开。费梓撇了三尖戟,又对知州说道:“小人蒙大人提拔,维持得生活,补贴得用度,今日敢请尽展平生所学,来报大人恩情。”知州也有心要他展示本领,所以激他说道:“尔狂过矣。其欺我岭南无他人乎?诸君谁可挫他锐气,替往长安!”知州言讫,台下张平,大喝一声,跨步上台。张平斜架一条长枪,紧摆防势,等费梓来进攻,想见招拆招,后发制人。费梓亮出戟尖,刺突过去;张平也亮出枪尖,伸展长枪,枪身一隔,把戟尖压在枪下。费梓就借着他压戟的力气,身子向左边倾斜,飞起右脚,正踢在张平腹部。张平忍着痛夹回枪来,别住费梓的脚;费梓离地一跃,左腿也出,把张平连人带枪,踢下台去。知府暗暗地高兴,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向着台下参试者说道:“量他会些儿戏,诸君可同拒之。”台下周威周猛两兄弟,各持三停大刀,翻身上台,二人商量到:“他只是踢术好些,戟并不会使,你我分头进攻,使他左右不得都顾。”周勇便从右边来,把大刀顺着砍劈;周威从左边来,把大刀倒着提划,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向费梓夹攻而来。费梓等两个人冲都身前了,看的亲切,从二人中间一滑步穿到二人后边,一戟下扫,先扫倒了周猛,一脚把周猛手中大刀踢下台去。周威见哥哥被扫翻在地,转身又劈刀砍下,被费梓骨碌一扭肩,擦胸躲开,那大刀正劈在地上,劈的台上一条深深地刀痕陷进去。费梓提起左脚,一脚踩住刀柄,用戟尾对着周威的手一打,把大刀从手里打落,戟尾一戳,把周威戳下台去,周猛也捏着手,一瘸一拐地下台去了。费梓连赢四人,气头正盛,台下李岁,张北,朱退三人手拿腰刀,咬牙切齿跳上台来,舞动腰刀,飞奔着朝费梓杀来。费梓舞动三叉戟,三刀一戟,都闪寒光。互相斩刺,都鸣铿锵。一拦一戳,隔杆挡打,两招过手,费梓将戟横着一扫,三人都刀都被费梓打飞出去;费梓一戟一个,都搠下台去了。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费梓也不还礼,挺直了腰,尽情享受着这无限的风光。这等灵巧身手与出神入化的戟法,是费梓与生俱来,天之所赐,人所不及。台下众人见了费梓勇猛,自知武功不如他,都不上台去挑战了。知州在惊愕高兴之余,去看那柱香,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香头才隐隐地亮出一丝火光。知州大喜,拍案而起,问道:“众位少年,还有相较者乎?”台下众人只是盯着知州,并没有一个人答话。知州立刻颤抖着声音,传呼余费二人到面前来。惺惺相惜的二人都红光满面,拜在知州案前,知州说道:“二位少年英雄,一箭一戟,大有长驱胡虏之志,深具平定江山之勇,实为岭南之喜,大唐之幸也。今奉帝诏,既武艺见萃于众,宜速归整拾行碎,克日起行,沿途之中,互修长短,到得京都,不辞冗苦,尽展武艺,为我府人民之所共欲。本官在治,二十余载,也得有报君王。”二人说道:“多谢大人照顾,我等必竭忠尽诚,事在必行!”知州大喜,当即宣布比武已毕,又差人在家中大摆筵席,命令二人今晚来家宅赴宴。讲武堂下众参试者,都长吁短叹,抱憾而去。上台的七位英雄,带着心中永恒的不服气,互相搀扶着,回家继续努力去了。但是三两成群的看官们好像还意犹未尽,嘴里淘淘不绝的传说着两位少年的风光事迹,,一年有余,更有童谣唱到:

连珠百步削尖戟,神箭温侯不可当。烟散香消七败阵,直追温酒关云长。

余齐得了知府赞扬,心怀百喜,眉隐千欢,飞回家中,对父母讲述了今日风光,如何三箭连穿三戟。父母听了,又喜又忧。余太公说:“吾儿幼小时不攻经史,只爱习武。幸得当今圣上贤明,开设武举,虽然是举试,吾恐地位犹不及文举。况若一国专武,是与史相违的事。吾儿在外,要敛了逞先暴怒的脾性,不然得了重用,也无善终。余齐甩甩手说:“父亲太迂,圣上开武,谁敢不服?若不争功夺利,如何光耀祖宗,等儿建了功勋,回来孝敬父母。”余太母说道:“你父亲之言,你只答应了便是。”余齐说道:“儿知道了”。太母说:“儿此去,是为前途,父母无由相拦。只是此去前途坎坷,若太辛苦劳累,可随时弃了功名,就回家中与父母相聚。”余齐领受了,去彻彻底底地洗浴了一番,穿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就地上两扣头,辞别了父母,去知府家赴宴了。余太公太母在门口目送着儿子走远,心忧不已,泪落不住,从此就在家中思念儿子,年龄还没到半百,须发就都白了。自此一分别,余齐再没能回到家来,这是后话。

天色昏黄,大概临近薄暮,但因为是春日天气,所以不仅温暖,就连预防的天空也呈现出一派和蔼的茶白色。余齐背着斜阳,踩着轻快的春风,三步做两地来到知府家宅的门前。余齐停下脚步,伫立在门前抬头观赏:这是一座不大的庭院,只因为坐落在城北,所以在落日的余晖下映射出格外的安详。当地知府为人清廉,除了胆子比较小以外,是一位廉政爱民的好父母官,他的这座小宅其实并没有多么盛华,但余齐家庭一向贫苦,自然没有见过这样墙砖砾瓦堆砌的精致了。况且他还看到了这扇门的背后,是自己无限光明的前途,这样一来,他如此醉心,也就不奇怪了。余齐深吸一口气,提稳了肩上的包袱,走向门去,前脚刚刚迈出去,肩膀就被人扳住了。他生气地回头,看见费梓堆起笑容,说道:“贤弟略等我一等。”原来费梓生于天地间,没有父母家眷,他回到海边,向一众捕鱼的同伴们道了别,去集市上精心地挑选了几件自己认为漂亮的衣服,结果就被众人拦住道喜,直到这时才脱了身,就立刻来到了知州家外。当下余齐说道:“方才看知州大人家宅,看的痴了,不闻兄长声呼。”费梓大笑:“贤弟志向太小,待我二人进了长安,在天子面前施展本领,千金万银都不缺了,却还羡慕着知州破宅子做甚么。”这一席话,正说中余齐心里最温热的地方,二人大笑,一起都来叩门。下人开了门,费梓说:“你去报知我知州义父大人知道,余齐费梓二人前来赴宴了。”余齐补说:“相烦阁下!”未几,两个侍婢婉转而出,请二人进了府内。知州早已摆好了一桌宴席,与夫人坐在上首,专等二人入座。二人跨槛而进,余齐掸手净膝,跪在桌前,说道:“小人余齐,费梓,蒙大人抬举,斗胆来陪席。”就以目示意费梓。费梓慌忙之中,不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道:“费梓亦然!”知州并夫人听了,大笑不已。原来费梓虽然是知州大人义子,但因为生性好玩,知州也为了避嫌,所以费梓其实并没有来过知州家里几次,至于知州的客厅,费梓更是一次都没见过。知州道:“二位少年,英气非凡,休拘于形礼,碍于式级,就请入座。”两人入了座,畏手畏脚,知州及夫人一直劝下人斟酒。余齐生活贫苦,以前从没有喝过多少酒,所以三杯酒下肚,余齐就醉了,满脸通红,抵挡睡意不住,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费梓酒性才起,说道:“义父无虑,便凭我一支三尖戟,便是当朝李大将军,也须比不上我嘞!”知州大人听了,大惊失色,连忙叫下人将两位少年扶进准备好的客房里睡了,知州和夫人回房,心里忧心了一会儿,也都睡了。

第二天天明,余费二人都起了床,余齐先吐了一回,洗漱干净了,背上包袱,来到知州房里,向知州辞别前往长安。费梓见到昨晚熟悉的房间,猛地忆起昨夜酒后言语失当,吓得两腿发麻,急忙向知州谢罪:“费梓酒醉失言,神志不清,绝无他意,义父万万海涵,费梓今后定不饮酒了!”知州把费梓扶起来,摇摇头对他们说到:“君二人年轻气盛,相伴往京都,于路谨慎携行。长安盛土首府,非我荒芜之乡可相比,必是众星云集,群贤雾至,二人当记三句言语,一曰慎查微行,二曰谦忍恭谨,三曰言过失当,尊此三言,得行前途。”二人领了知州教诲,叩首称谢。知州赏赐二人五十两黄金,一些布匹绸缎。费梓道:“多谢义父!”余齐百辞方受。当下二人拜辞知州,费梓看着知府,华发已生,胡须里也开始有了几根青丝,心中猛地一阵酸楚,刺得眼中哗哗留下眼泪,如悬流瀑布,知州和夫人,余齐都来相劝,方才止住。二人来到城门下,回首看看自己长大的故乡,心中感慨万千,对着城门,又忍不住哭起来,带泪上路,前往长安城中参加武举会试,正是:吞声垂泪去乡外,夺志驰名来帝都。毕竟二人来到长安发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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