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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兄弟》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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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直到九月底,他对于我们来说依然是渺无音讯。

而就在九月底,我们公司又出了事,加工厂因为设备故障,导致好几个批次的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厂方居然采用蒙混过关的手段,而公司跟单的也一时疏忽(这是他的说辞),竟然让这些货流入了市场。为此,我让市场部经理去厂方处理,我在公司强颜欢笑地接待经销商和用户代表们。正在我一脑袋浆糊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让我蒙了,是我当年那个小三打来的,都过去这些年了,她这又是在玩哪出呀?真会找添乱的时间,懒得理她,我把电话掐了,可是她又继续拨了过来,几次三番后,一个经销商误以为我是为了他们而不想受外界干扰:“说不定人家真的找你有急事,没事你先接吧。”

我想倒也是,要不小姑娘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可能是有什么大事,于是我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她急促地说:“叔、叔,急死我了,你总算接电话了。”

我没好气地说:“什么事呀?快说!”

她定了定气说:“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外滩遇到一个疯子,他说他认识我,还叫我什么二嫂,我吓得转身就跑,他就一路追我,一直追到风向标下面,遇到两个警察,他们帮我把他拦下来了,这时候我才大着胆子仔细看了他,好像我是见过他的,记得是在你宿舍见过的。后来他还……”

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经猜出他遇到的是谁了。我打断她的话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她说:“我们被警察带到了一个派出所。”

虽说我猜出是谁,但是我还是想证实一下,于是让她用手机拍一张他的照片传给我。很快我手机就收到她传来的照片,我的天哪,才四个来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九月的天气却穿着件五月的内衣,脏兮兮的,两眼木然无神,一副恐惧的表情。若偶遇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是谁,和我五月最后见到他那次简直判若两人,难怪小姑娘会吓着。

我对她说:“你同警察说,我这就过去上海,麻烦他们先留住他。”因为遇到这样的人,警察有可能会送到收容所,再由那里处理转送相关的地方。

转而我对客户们说:“不好意思,人命关天,我得马上去上海。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我先让他们安排你们在酒店住下,等我回来,如何?”

他们看我说得这样诚恳而心急,于是都同意了。我立马跟小雯交代了后就离开了公司,通常情况,我外出一般都是把监管公司的事情交给市场部经理的,他是我还是业务点时就招聘进来的,能力和态度都很优秀的一个人,说是市场部经理,其实我一直把他当副手在用。今个儿他不是去厂家了吗,所以我只好让小雯来暂时替代一下了。

我刚到小区停车场,接到小周的电话:“大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没多久他就赶了过来,上车后我问:“是小雯告诉你的吧?”

他说:“是的,我跟去说不定能帮上你忙。没想到我们联系了所以相关的人,却被一个忘了联系的不相干的人找到了,造化真是弄人呀。”

按照小姑娘发过来的地址,我们找到了上海的这家派出所。警察了解了情况后,让我们带他离开了。

出了派出所,我在附近的汉庭酒店开了房,然后我对小周说,你去帮他买两套衣服,我先帮他弄弄干净。

小姑娘说:“逛街买衣服我最拿手,周哥,我带你去,包你不吃亏,不走冤枉路。”

他们走后,我带他先去附近的美发店理了个发,那美发店的小哥先还不愿给他理,结果我加了双倍的钱,他才不情不愿地接了下来,不过理得还不错,不愧在大上海混的,只是在给他洗发的时候,从洗发妹的表情看,整个夏天下来,他的头发估计早就馊了。然后带他回酒店让他好好地洗了个澡。等小周他们帮他把从里到外衣服买来换上后,这才从表面上恢复了原有的他。要是心智也能这样换那该多好,可是这就不是我们能办到的了。

吃饭的时候,小姑娘跟我说,她起初在电话里还有一句没说完,被我打断了,那是说他跟她说,他不敢见大哥,但是有一张卡想让她转交给我,说是让我给一个叫小四的人。我接过小姑娘递给我的一张银行卡,心想,都这样了,心里还是没有忘记小四。

送走小姑娘后,我跟苏州阿敏的同学通了电话,约好明天带他去苏州医院,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对他采用隐瞒手段了,同时我通知了阿敏:他找到了,并把他的情况告诉了阿敏。

第二天,我沿着南京西路,准备过静安寺拐到武宁路,然后上沪宁高速往苏州。当车还在南京西路开的时候,我问他:“你昨天追小姑娘就是为了那张卡?”

独自坐在后排的他说:“嗯。”

我说:“那你为啥不直接给我呢?”

他说:“我怕你又要我吃药。”

我好奇地问:“吃药?”

他说:“嗯,那药不能吃,吃了能量球就失效了。”

我想这样的神智没法继续跟他说了,本想把话题扯开问他为啥要把卡给小四,他自己不用钱了?这时小周插话进来,把我们的话打断了,估计他也是认为这样跟他说不清楚,小周说:“哥,那姑娘就是以前的二嫂呀?我总算是见到了。嘿嘿。”

我说:“嘿你个头呀,那都是过去时了,以后别提了。”

正说着,前面遇到红灯,我刚把车停下,就听到身后有开门声,一个身影飞快地穿出了车厢,我刚脱口而出:“追上他!”小周已经麻利地下了车,横穿过马路朝他追去,好在是红灯,路上的车都没有动,否则真的很危险,他们跑的方向我车是没法开的,于是我也顾不得违不违规了,把车往边上一靠,也追了上去,可是我没跑多远就跑不动了,嘿,年纪大了,不服不行呀。小周不愧是草原上出来的套马汉子,很快追上了他,一把将他按住,然后一个反扣将他“押”了回来。

我对他说:“你跑啥呀?”

他说:“我在屋里听到你们说了,要送我去医院,我不去看医生!”

我说:“别怕,有我们在,医生不敢对你怎样。”

这回我把车门给锁了,小周也坐到后排去了,以防他又出什么意外。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苏州。医生看了他的病情,建议先住院治疗。

我们帮他办好入院手续,由两个医生,带他进了住院部,精神病医院的住院部,跟普通医院不一样,说得难听点还真有点像监狱,他很不情愿地往里走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真涌起一阵伤感。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拍了小周一下:“走吧。”小周点点头,我看到他眼圈有点潮湿。我们跟医生道了别,我忽然感觉人很不舒服,说不出的原由,我对小周说:“你来开车吧。”回昆山的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昆山,我着手处理公司的事情,在我办公室里,那些经销商和用户代表说:“我们在小雯那里了解了你这次去上海处理的事情,一致认为,你的人品不用怀疑,所以,我们现在只要求适当地给我们做出赔偿,其他的条件和要求就不提了,而且我们很愿意同你们公司继续合作。”

我对他们说:“谢谢,谢谢你们的信任!”

我看他们提出的赔偿要求也不过分,情理之中的。所以我签下了赔偿协议,并让小雯带他们去财会那里,立即兑现。市场部经理在厂方那事情也解决了:厂方对我公司作出相应的赔偿,并对相关责任人做了适当的处理,同时签下了质量保证协议等,从此由我公司派出质量监督员常驻厂方,人员由我公司技术研发部员工轮流担任,之所以要轮流,就是怕出现上一任跟单员一样的舞弊现象。那个跟单员已经由市场部决定对其开除处理,另派了新的跟单员过去。

公司运行恢复正常后,我每个星期会抽一天去苏州,看望住院的他,好在他的这种病状没有攻击性,所以病情稍稳定后,行动就相对自由了,我们见面还是比较方便的,小周在有空的时候也会跟我一起去。那个队长得到消息后,跟那几个投资期货的也去看过,有个别的开始很恼火想找他算账,结果看到他的现况,也就无奈了:揍他?对个病人下不了手,告他?这种病人不负法律责任,而且他们连协议都没有,无凭无据。我跟他们说,想集资在期货上理财,可以找正规的理财渠道,其实我自己也在看期货行情,只是我个人没有参与交易,期货价格是对市场价格一个预期,可以通过它了解国内、国际的行情变化,提前做出对策,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避险。现在很多贸易,尤其是国际贸易,都是参照期货价格报价的,我们做生意的还真要好好了解一下它。这个东西,用好了是你得力的帮手,用不好可就反过来会咬死你。你们找一个生手,一个连期货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怪人”,只因为单单他的“怪”,就把大把资金投上去,而且没有任何风控(风险控制)措施,也没有相关法律文书,如果不失败那是你们的运气。昆山期货营业部的老总,我跟他还是挺熟悉的,如果需要可以给你们介绍,你们的那种类似的做法,他们也有,但是他们是由期货公司、银行、证券公司,三方对资金和交易进行风控的,有专业的分析与交易员,这玩意关键是风控。他们说:“是呀,就因为听说这个玩意赚钱厉害,结果脑子一热就冲进去了,不被牺牲还牺牲谁呀,以后对各种投资还真要对各方面好好了解了再说。”

到年底,他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但是就是不肯的吃药,在医院里,医生可以通过其他的手段对他进行强制治疗,但是如果出院,这药还得继续吃,而且最方便简单的就是吃药了。医生建议他出院,我们也觉得在这个到处是疯疯癫癫,鬼哭狼嚎的地方,正常人有时都受不了,何况一个有病的人,这也是当初他父亲不愿让他母亲上医院的理由,也是他一直害怕上这种医院的原因。打针等其他治疗手段是强迫性的,他无从干扰,但是吃药他是可以干扰的,有次我去看他,他“偷偷地”跟我说:“哥,你看,我手里是什么?我是杜丘,我不会让药片进入我的肚子,他们想让我变成横路进二?没门。”我看了后真是哭笑不得。

医生说,现在需要给他一个好的环境,这环境不是指什么富丽堂皇的富贵之地,而是一个能让他心情愉快平和的地方,有一个能让他绝对信任服从的人,让他能继续药物治疗。一般来说病人最亲密的朋友和家人比较合适。

听上去这似乎并不难,我、阿敏、小周对他来说都是很亲密,也是很敬重的朋友,平时对我们尤其是我和阿敏的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环境嘛,大家本来都是对他很友善的,应该没问题吧。可是一试,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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