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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兄弟》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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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结果会是与我们想的不一样,那是因为他不是正常人。

回来后,首先带他去把股票、期货的账户统统销了户,这些已经不适合他玩了。司机是不能再让他去做了,对他来说,这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危工作,谁知道他在开车的途中,思想会穿越到哪个界面中去。但是总不能让他闲在那呀,这样成天的闷着胡思乱想更不好,给点事情他做做也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他就是不肯在我公司里帮忙,他始终觉得我这个公司跟他原公司有关联,说不想遇到他过去的大老板,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然而出去找工作,以他目前的状况,哪家单位肯收?何况我们也不敢让他出去工作,就算有单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他,安排了不适合他真实状况的工作,那很可能会害了别人也害了他。最后是小周把他叫到他的公司,帮忙贴贴标签理理货打打包什么的,只要不是让他一人在那闷着就行,干活他一向都是很认真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就这样,总算是把他给安排了。不过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唯独他还需要继续药物治疗,这点难倒了我们,他是坚决地不肯吃药,说那药会控制他的思维,让他变成横路进二,无论我们是哄是骗甚至到最后的恐吓,都无济于是,谁的话都不好使。这还不要紧,要命的是搞到最后他对我们都产生了“敌意”,认为他受到了跟杜丘一样的威胁,以至于他跑到派出所去报案,我们社区的民警都知道他的情况,只是哄哄他,没有玩真的,但是他看看没有结果,后来跑到其他派出所去了,甚至跑到市局去报案,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起初还真把民警们给“骗了”,最后搞得大家都哭笑不得,十分尴尬。几个月下来,就这点事上弄的大家鸡犬不宁。而且,由于得不到药物的及时治疗,他的病情有所反复,一次,我看到他在人行道上来回的走,两眼四处张望,我在边上观察他究竟想干啥,原来他在等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忽然蹲下,捡起地上的半支烟头,就在那了点着了抽起了烟,然后起身,悠然地离开。我问他,你没钱买烟了吗?你钱呢?他说:“银行卡的密码全忘了,取不到钱。”于是,我去边上的超市买了一条烟,跟他说:“没烟了到我这里来拿,以后不要捡烟头了。”并带他去银行,把他的密码重置,卡我帮他收着,要用钱,我给他取。从银行回来的路上,在过马路的时候,他忽然举起一包烟,向着等红灯的人群说:“你们看这是什么?”人们奇怪起看了看他,没人搭理他,他笑着说:“就是烟嘛,这么简单的问题,没人回答?哥,你看,思维一旦被控制多么的可怕。”

我想这样下去,他的病情有可能会加重,一旦加重那不知道又会生出怎样的事。于是我打电话给阿敏,商量该怎么办?我说:“按医生的说法,现在只有请他家人来试试了。”

阿敏说:“我去吧,他们家的人我比你熟悉,再说那是我老家,办事也比你们方便。而且这就要过年了,我也正好要回家过年。”

就这样,2016年的春节,阿敏借回乡过年的时候,走访了他的家人。

年后,阿敏没有直接去扬州,而是拐道来了昆山,一见到我,就是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无功而返。”他说,“我先去找了他姐,因为找他父亲没用,快80岁的人了,自己都要人照顾,而且,平时在家也没有点威信的,就是一个好好先生。他姐听了他的遭遇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痛她弟弟呀,然而,对他的事却无能为力,说是早年的时候,她的话他还是听的,但是,自从那年祭奠母亲的时候,他跟他姐夫闹翻后,对她夫妻俩就跟对阶级敌人似的,不跟他们斗争已经是很好了,怎么可能合作?他姐夫也说,如果经济上支援一点,是没问题的,但是要让他跟他们一起能愉快生活,能听他们的话,那就比较难了。后来,他姐带着我一起去了省城,找了他的哥哥,他哥大学毕业后,进了省政府机关工作,现在还混上了一个小官当当。虽说他哥平时跟家里没啥来往,也从来不管家里一毛钱的事,但是,我想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文化人,大小也是个政府官员,处理这种事情应该有办法吧,何况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矛盾,平时不管事那是平时也没啥大事。可是,没想到,他是一个惧内的人,他老婆一听这事,便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跟他姐说,你们家的好处我们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哦,现在这种烂事就摊到我们头上了?你们家的好事我们也不想占光,也没指望你家有啥好事,可是烂事也别往我们身上推呀!你们农村人呀,就是这个德行,家里有只鸡成了凤凰,就尽想着沾光了。我每个月已经寄了几百块生活费给你家老头子了,你们都还不知足,要知道,我这都是只有出不考虑进的,白给了也就算了,但是其他的事就别再找个理由来烦我了,别跟我打什么亲情牌,一个神经病往我这里一塞,那还有个好?这事我清楚着呢。你们农村人也要有点素质,要懂得识相嘛,不要得寸进尺。后面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我就不学了。我靠,当时我都不知道自己素质怎么这么好,居然没有上去扇她,她姐是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说她就不能哪怕是编一个婉转一点的理由吗?我们也就是跟他们商量商量,并没有说要强塞给他们。这事就算他们愿意,咱那兄弟还不见得能接受呢。”

我听了也是苦苦一笑:“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送他回医院了?”

他说:“那还能怎样呢?”

我说:“不急,再想想看,还有谁能帮他,……哎,我记得他在昆山有一个亲戚,你知道他的联系方法吗?”

他说:“没用。这个人我也想起过,听他姐说,那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从这十年来,就他刚来的时候,给了他一点生活用品外,就再没有出现过,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这时,我忽然灵光一现,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略顿,阿敏也恍然大悟般地说:“小四!我去~,我折腾了一圈,居然把她给忘了。”

然而,很快我们的情绪又跌落回了低谷:他们两家有仇呀,这能行不?

阿敏想了想说:“不管怎样,我得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结果?起码他对小四是一往情深,如果小四能够愿意帮他,这事就有戏。”他打开手机,查询近期的航班,边拨弄着手机,边嘴里说到:“当初在山塘街拍的录像是在你这吧?”

我说:“是呀。”

他抬起头来说:“你给我吧。还有,你上回说的那个小姑娘发给你的,他的那张犀利照还在吗?在的话也发给我。”

我说:“就是那张乞丐照呀?还在。”我从手机上找出来后转发给了他。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说:“够犀利也够凄凉的。”然后将手机在我面前挥了挥,“就只有这一招了,成不成就看它的了。”

阿敏回乡,说是乘民航,其实那只能到他们的省城,要到他家乡的那个城市,还得坐上三个多小时的火车。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去说服小四,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失败,那我们可怜的兄弟就只有回到令他恐惧的医院。他的这个病,需要的是能让他心情平和愉快的环境,和恰当的药物治疗。药物治疗医院有,但是那样的环境没有,我们可以让他心情平和,但是现在做不到让他药物治疗,所以我们目前苦苦寻找的就是这个合体。

这年的初春,南方地区的天气特别的寒冷,俗称倒春寒。阿敏一到家,放下行李,也顾不得这比冬天还刺骨的寒风,就急急地找到我们兄弟的姐姐,通过她找到村里知道小四下落的人,他姐姐一听这个计划,心头就涌起了一千个问号,这可能吗?为了不节外生枝,阿敏没让他姐一起去,自己单独来到了小四的qi牌室。她的qi牌室在小城的北边,当地人称之为北门口,属于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区了,背靠一座不大的山,门前是一条小河缓缓流过,一排排小楼沿河展开,边上是一座跨河的小桥,走过这座小桥,就可以通向小城的中心市区了。阿敏就是从这小桥来的,走进qi牌室,屋里满满的是人,他们或是牌迷,或是为了躲避屋外的春寒。一进屋他就被满屋的烟味,呛得有点透不过气,定了定神后,他上前去问老板娘在哪?他们朝一扇门指了指,只顾自己玩牌,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这门其实并没有门,只是用一张门帘隔开了而已。阿敏掀开门帘,看到小四正在那泡茶,将煮好的茶从大茶壶分到一个个茶杯中,准备端给外面的人们。见有人进来,她放下茶壶问:“你找谁?”

阿敏说:“我找你。”

“找我?”她仔细地端详了他后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好多年前了,你跟我那个同学一起到我上班的宾馆去过几次,那时你还很年轻,现在不细看还认不太出来了。”

阿敏说:“变老了,都多少年了。”

她笑着说:“我才变成老阿姨了呢,你们男人这个年纪还是花季不是?,不过比当年成熟多了,哈哈。你等一下,我先把茶水送出去,你先坐吧。”

阿敏正好乘这个机会,从包里拿出了他的ipad,临行前,他把山塘街那段录像,做成了视频后拷贝到了这里面。

不一会儿,小四拿着空茶盘回来了:“大哥,你这次是为啥而来,找我有啥事?”说着她放下茶盘,在阿敏对面的一个沙发上坐下。

阿敏说:“就为了你那个同学而来。”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脸有点严肃了起来:“他怎么了?”

阿敏说:“他病了,跟他妈妈……,跟他妈妈类似的病,他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这是我们找到他时的照片。”说着他把照片递给了她,她接过照片默默地看着,啥也没说,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阿敏继续说:“我们想救他,送他去过医院,但是医院也只能是暂时缓解一下病情而已,而且你可能知道,也许是因为他妈妈的原因,他生性对这种医院就有很强的恐惧感,所以我们在找能够让他心情平和又能接受药物治疗的人,可是,我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结果对他都无能为力,包括我们自己,不是无法给他愉快的环境,就是没法让他吃药。最后我们想到了你,也许你能救他?”

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阿敏,似乎在问:为什么?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阿敏没敢去看她的眼神,怕她没等回答为什么就否决掉了。所以不敢给她有说话的机会就赶紧接着说:“我先给你看一段录像,这是他发病初期,我们请医生给他诊断时录的。”

说着,阿敏打开了视频并将ipad递给了她,其实视频中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催眠状态下的一段潜意识独白:

“……,我们村后,有一座山,我和小四最喜欢去那个看林人的小屋,其实这个小屋看林人早就不用了,所以它一直是空的,屋里啥都没有,只有一个砖砌成的床,床上就一张破席。那时候我们还是学生,不敢在村里约会,所以就偷偷跑这里来了,这里安静,一般没人会来。坐在这个床上,开着门,可以看到山下我们全村,我们那时在小屋里,坐在床上,望着山下的村子,数着村里的房子,议论着那些房子里一个个有趣的事。小四还指着村东头靠湖的那块空地,说将来如果没考上大学的话,能在那空地上办个养殖场就好了,说要养很多的猪,还有鸡鸭,尤其是鸭,可以放湖上养,我们可以一边抓鱼一边放鸭子。可是,我们的大学没有考成,她的这个梦想也没有实现,因为,我们遇到了很多要害我们的人,这些人把我们打散了,小四从此不知去向,我到处找她,从广东找到上海,可是大上海太大,街上的人又都带着假面,我认不出谁是谁,我也不知道小四在哪,然而,那些想害我们的人却一直在我的身边晃来晃去,把我从上海逼得了昆山。我在昆山满大街地跑业务,但是,整个大街上空无一人,我找不到能跟我谈业务的,只有那些汽车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车里的人永远不会停下来跟我说一句话,而那帮害我的小鬼却在我跟前阴魂不散,不得已我去扬州把我哥找了来,他是国安局的,可以保护我,有他在那些小鬼就会离我远点。后来我不跑业务了,我去开车了,我开车满世界地跑,为的是多赚点钱,等将来找到小四能体面地见她……。”

小四听着视频里他梦话般的叙述,手里拿着他的照片呆呆地看着。当视频播完时,阿敏立即接着说:“这些年,他就是这样在幻境与现实中来回穿越着,直到最后病情爆发,你知道我们是怎样在他失踪后找到他的吗?是因为他要把他身上的银行卡,让我同学,也就是刚才他说的他从扬州找去的哥,就这个哥以前的女友转交给你,这才让我们找到了他。其实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以前健康时,还算后来发病中,也就是说不管他是清醒还是糊涂时,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你……”

小四忽然打断了阿敏的话:“你别说了,……你、你走吧。”同时,把ipad交还给阿敏,随后靠在沙发上,仰视着天花板,手挥了挥:“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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