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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第五章回忆篇:重回1999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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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赵岚尘和楚汐首次踏入赵家,那个大宅院。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赵岚尘是带着怕的,年仅十一岁的孩童,有着林黛玉进贾府时的小心谨慎。众人齐弯腰,说着“欢迎小姐回家”这一浩荡的场面着实让她吓一跳,所谓的赵家是怎样的,自己的父亲是何许人也?岚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外婆走了,杨姨不要她们了,王叔失联了,而这,便是自己接下来栖息的地方。

手心渐渐回温,看着楚汐无邪的笑容,这让赵岚尘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夜间,偌大的床上,两个小脑袋紧紧挨在一起,楚汐说:“岚尘,别怕,以后换我来保护你。”那一天,赵岚尘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父亲,迎来的却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天使。其实,赵岚尘想说:从出生到现在我连小城诊所中的“赤脚大仙”都没见过,走吧,走吧,故奶奶我身体好着呢,检查个毛线!

但事实上,有那个贼心也得有那个贼胆吧,于是乎,某人乖乖伸出手。只见天使一脸同情,嘴上不停念叨着”哎,这娃实在太瘦了!”而后转身打开药箱鼓捣一番。

身旁的楚汐捅了捅赵岚尘的胳膊,趴在她耳边:这铁定是同情心泛滥给你我俩找吃的呢!几分钟后,赵岚尘一脸不舍的看着天使手中的针筒,天使啊,天使,你的同情心也太轻了吧,怎么风一来就给吹走了呢!相比赵岚尘的心理活动,楚汐做出了现实的反应,一把扯住医生的衣摆“你这坏人,为什么要抽我家岚尘的血,快给姑奶奶我还回去!”打小,楚汐便知道,她家岚尘身上的血是异常珍贵的,学书上所说的是稀有血种,叫什么熊猫血来着,怎能让他人抽去呢。

“这是给小姐做检查呢!”所谓的管家发话了,并笑得一脸慈祥无害。小手松动,带着份怀疑,面对管家再次的保证“真的,这点血不碍事。”

“好吧。”彻底松开天使的衣摆,乖乖坐回原位,似又觉得有些不妥,楚汐说道:“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皱了。”

次日清晨,两人在阳台的摇椅上背靠着背,栖息于小小摇椅中,望着室外,俨然像两只无脚小鸟般。楚汐问:“岚尘,咱们是不是再也听不到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了!”回应楚汐的是沉默,“岚尘,岚尘。”似乎带着些恼意“赵岚尘。”

“什么。”旁人一脸迷茫,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一大早,便被楚汐从睡梦中叫醒,离开温暖的被窝,岚尘十分不舍。

翘着小脚丫,楚汐一脸无奈,语气颇有一番大人模样:”哎,算了,真不知道你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

默默松了口气,楚汐的话,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岚尘看着依旧陌生的环境,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说“不是”怕是有些自欺欺人了,说“是”也只会多一个人感伤罢了。

在那座南边小城,一早,便有铃铛似的鸟叫声,除了赖床时会觉得心烦,其他时候都觉得热闹非凡,这表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们又可以四处奔走游玩,待天黑时,远处便依稀有个身影,喊着“岚岚,小汐该回家吃饭了!”而后,她俩齐声应着“好嘞!”便快速朝远处的身影跑去,最后和老人一起朝家的方向漫步而去。那时的她们,至少自己,是无忧无虑的,不曾被束缚过。

然而,在赵家,在这个充满高楼大厦的城市,不再有林间小道,不再有哗啦的溪流,不再有楚汐心心念的清晨“铃音”。赵岚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些什么,她对这个所谓家财万贯的赵家一无所知。看着身旁的人儿,只觉得有些后怕,她觉得此时的楚汐就像书中所写的笼中的小鸟,笼中的小鸟一般只有一种结局,先是郁郁寡欢,后便绝食直至身亡。小小年纪,便知何是死别,但是,她定不会让赵家困住楚汐的脚步的,年少的岚尘,暗暗发誓。

天色渐渐光亮起来,在家佣的带领下,两人走出房间,开始了接下来的生活。

……

但可笑的是,见到所谓的赵家男主人已是几年后的事了,在这几年里,赵岚尘倒也生活得悠闲平静,在校期间,安心读书,课后与楚汐一起食堂打工,常常是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宿舍连成一线。按着赵家男主人的要求,每月在固定的日期回赵宅居住,至于原因,岚尘先是无从问起,后是不想再问,只要不影响她的学业和生活,在哪里住不是住呢。

节假日,在赵宅,泡上一壶茶,抱着几卷书卷,在藤蔓凉亭下,亦可消磨一日时光。

闲时,前往老宅,陪赵老下下棋,或和妇人在园中学习煮茶,分享校园趣事,看着老人掩嘴而笑,心是满满的。这份亲情,虽迟,但也可暖人心扉。

楚汐说她,明明是十几岁的人,却活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听到这话时,岚尘抱着猫正窝在摇椅上晒太阳,顿住了正在替猫挠痒的手,嘴角的笑仿若栀子花开,她说:“是是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以后就靠你这十几岁小女孩养着了。”

楚汐嘟嘴,略表不服,小女孩,哼,都说这人坏着呢。怀中的猫,似是待久了,需活动筋骨,一下子便从岚尘怀中跳出,去寻找乐子去了。掸了掸衣服上掉落的猫毛,女子眼底一片柔和,这猫,是她从学校带回来的,初见它时,它正窝在树下的草丛中,嗷嗷待哺。许是触动了心底的柔软,她便将它带回来养着,不顾家佣的反对,毅然决然,似是第一回。

看着书房里低头办公的男人,赵岚尘礼貌性的敲了敲房门“您找我。”

停下手中的钢笔,抬头望向房门处,眼前的少女,清冽的目光,毫无情感起伏的话语,赵杰华只觉得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他喜欢不起来。语气不禁冷了几分,赵杰华开口道:“进来。”

一阵无言,赵岚尘看着继续低头工作的男人,不禁怀疑他找她的目的何在。不过,她倒不急也不恼,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着这个她从未涉及的陌生房间,墙上挂的,真的是好不幸福的一张全家福啊!男人和女人十指相扣,端坐在沙发上,背后站的,是一个受时光厚待的女孩,曾听到家佣提及过,言语里满是自豪,打小便在音乐上颇有造诣,多次获得小提琴提名奖,为人乖巧懂事,待人温和,这样的一个人,怎会不受人喜爱呢。照片上的三人,笑意皆是到达眼底,止不住。赵岚尘想,这笑又有何难。随后,嘴角扯开一抹笑,笑意撩人。

“你笑什么?”赵杰华突然抬头,语气中透露着几分不喜。

赵岚尘摇头,不语。这话,说了怕是会自讨没趣,所以,说不得。

“你怕我。”赵杰华彻底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再次摇头。“那为何不叫我?”

“伯父。”赵岚尘笑了。安静几秒,得不到回应。“那,叔叔。”赵岚尘再次称呼道,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却不达眼底。

“你不知道我是谁?”

“赵杰华。”看着男人越发深沉的目光,赵岚尘心中突感快意,耸了耸肩“好吧,父亲。”

男人的目光好似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和,“之前管家交给你的那张卡你从未动过。”

是未动过,可岚尘不语,只是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赵杰华,她知道,还有下文。

“你在学校的食堂打工。”不是疑问,是肯定,岚尘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怕是只会有他自己自以为是的肯定,永不会询问她。

“把那份工作辞了吧,对赵家名声有影响的事情,我一概不会容忍。还有,像刚才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下去吧。”

赵岚尘没有回答,径直地走出房门,一脸淡然,可紧握的手却渗出了密密的汗丝,毫无意外,墙上的那一幅灼伤了她的眼,赵岚尘只为心中那素为谋面的人儿感到不值。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剧情早已被操控好,逃不掉。自外婆离世后,岚尘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年代已久的木盒子,那次,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面容。在小城宅中,母亲是外婆口中的禁忌,亦是她心中不可说的伤,总觉得未见就无法想念。照片中的女人,清冷的目光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窥探,但嘴角却始终挂着笑。

翻遍木盒,却只有一张,其他无非就是赵岚尘看不懂的一些小杂物,还有一本日记本。看着年代颇久的牛皮本,岚尘略感好奇翻开了第一页,入目的便是母亲清秀的字体。来不及细看,便被告知屋外来了访客。也就是那次,改变了岚尘和楚汐的一生。

被接到赵家后,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便被赵岚尘藏于抽屉底部,不曾再次翻阅,似乎早已被忽略,但岚尘深知,自己是怕了,怕看到女人的不幸,怕自己因此停止住对她的埋怨。幼时,她对母亲是有所期待的,总会时不时向外婆询问起,但在外婆多次避而不谈,眼神黯淡下,渐渐的,她也不再提起,仿佛,“母亲”二字于她,并无任何意义。面对小伙伴的嘲笑,她亦能平和淡定,却仅限于外表。

但就在从佣人口中得知赵杰华即将回国后,犹豫了许久,赵岚尘拾起日记,她觉得她有必要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父女的首次相见,一个找回失散女儿的父亲,却对女儿不闻不问,自小就身心敏感,缺乏父母关爱的岚尘,怕极了自己的热情会在一瞬间被浇散,所以人后失态总比人前失态来得好。

日记不知是从何时记起,没有日期标注,亦没有人名的出现,就像是见不得光的魔物。只是它始终围绕着“那个他”三字而展开。深读下去,赵岚尘疼了,她不明白,外表如此冷淡带着许些傲气的一个人竟为何会爱得如此卑微,尽管受尽了伤,也割舍不得。在这段单人的爱恋中,她低到了尘埃里,却始终开不出花来。慢慢的,某人视线模糊,却笑着低语道:“终究是命运不眷顾凉薄之人,与你开了如此之大的一个玩笑。”

从那次书房谈话后,岚尘便不曾再见过赵杰华,仿佛,他就不曾出现过。赵岚尘倒也是乐得轻松,她注定无法像平常子女那样与他相处,既然这样,倒不如保持距离,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岚尘想着,暑假期间,她定然得居于赵家,赵杰华不在,甚好甚好。

眼看着暑期已默默过去一半多,楚汐便想抓狂,就越发想念小城的生活,心情难免有许些浮躁。耳边萦绕不绝的蝉叫声更是令原本就躁气的人儿跳脚,在一旁闲然看书的岚尘终是敌不过楚汐的软磨硬泡,放下手中的书,和她一起下楼。

“诶……”树下的赵岚尘一脸无奈,看着双手环抱着树干的人儿。“岚尘,你等着,姑奶奶这就把那扰人清梦的小东西给你抓下来。”楚汐脸上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兴奋,不知有多久,多久……在小城,每年的暑假都是楚汐最最盼望的,每到那时,她总会把关在房间看书的赵岚尘死拽出来,然后在老人的再三叮嘱下,两人一起出门。那时,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不知疲倦,岚尘则会在一旁看着她,虽然没有跟她一起疯,一起闹,但是,那从眼底流露出来的笑意,她是看得到的,如今的岚尘越发沉稳,依旧爱冲着她笑,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那时,她最常的便是爬树掏鸟蛋,而岚尘则是靠着树干坐下,手中拿着一本书,默默的在那等着她,亦或是,等她手中的鸟蛋。待满足味蕾后,便躺在草地上,头顶着头,看着夕阳将天空染红,等着老人的呼唤。

可现在,老人的呼唤是听不到了。不过,楚汐自己的呼唤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岚尘,姑奶奶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树下的赵岚尘抬了抬眼皮,入目的是青葱的叶。

始终听不到回应的楚汐不禁流了一身冷汗,再次开口道:“岚尘,赵岚尘,赵……”

“在呢!”

“我,我……”一脸通红的楚汐,那叫一个别扭,正琢磨着该怎么道出这不争的事实。

“嗯?”坐在树下的人儿,正闭目养神。

“我被卡住了,下不去。”

几秒钟的消化后,赵岚尘淡定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你在上面等着,不要乱动。”话毕,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岚尘双手抱着树干,两脚慢慢往上蹬。

不远处的人,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一番挣扎过后,楚汐终于可以活动了。也由此,她深刻地体会到“乐极生悲”这一成语的含义。伴随着岚尘紧张的呼喊声,楚汐一路下坠,被树枝划过的肌肤终是留下一道道疤痕,火辣辣的疼,闭上眼,准备迎接的裂排骨好似并没有出现,难道是梦,楚汐想。

“喂!”带有一丝戏虐的嗓音。

“……”楚汐愣住,下一秒,悻悻地站了起来,再下一秒,楚汐便飞快地低下了头。

韩亦辰一脸玩味,刚想自恋一番。不成想,“岚尘,我错了。”女子一脸可怜模样。某人瞬间愣住,感情自己被忽略了。

没有回应,赵岚尘的目光在两名不速之客上略略停留,而后说了声谢谢,再无其他,转身离开,来者是谁,心思通透的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关赵家的人和事,她避之如蛇蝎。“岚尘,好岚尘,你等等我啊!小女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岚……”渐行渐远的声音。

“致远,是不是最近我的魅力指数下降了?”韩亦辰一脸苦恼。

“走吧。”听不出起伏的话语,可说话的人,却在不经意间沉了嘴角。

屋内,正在默默替人擦着药水的岚尘突然间红了眼,惹得楚汐一脸无措:“岚尘,我的好岚尘,姑奶奶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你别哭啊。”

“对不起。”带着淡淡的鼻音,赵岚尘说:“楚汐,对不起。”顿时,室内一阵无言。

楚汐只觉得心慌,她不知,不知赵岚尘为何要说对不起。她原以为她们之间没有说这个的必要,一句“对不起”让楚汐慌了手脚,有些无从招架,看着又要开口的赵岚尘,楚汐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她想听的。

于是乎“岚尘。”楚汐开口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我,过得很好很好。”话毕,起身离席。

口中那句还未说出的话-“汐,你走吧。”随着楚汐的离席,烟消云散。赵岚尘知道,楚汐不会离开,自己怕是也舍不得她离开,从小到大的玩伴,是朋友,亦是至亲。

但楚汐不说,并不代表自己不知道,岚尘深知,楚汐无比怀念的是小城,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赵家的楚汐就像是被绑住翅膀的鸟儿,飞不得,也抱怨不得,只因怕她难过。

岚尘只是怕,怕有一天楚汐会怨自己,怨自己束缚了她。

……

校园小道上,看不到影子,只有那依稀散落街边的点点光斑。看着前头嬉笑的两人,赵岚尘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满满的。一晃眼间,不知不觉中几年光景就这样过去了,告别高中生涯的她们即将迎来新的开始。赵岚尘忽然想起一句话“一切付之时间皆可,它必会带我们走出这旋涡。”只是,说这句话的主人貌似太相信客观事物以至于忽略了自身。

两个月前,赵岚尘还在为选报志愿而苦恼,不是为自身成绩,而是为了某个永远把学习放在倒数首位的人而烦恼。从十一到十九岁,赵岚尘已在赵家生活了整整八年,在这个没有“父亲”“母亲”“姐姐”的赵家,赵岚尘生活得倒也十分愉快。楚汐说,岚尘的回忆仅到十一岁,在青春最繁盛的时段里,她早已落土成泥。

在二零零八年的高考中,赵岚尘夺得首席,在各大名校的“轰炸机”中,她却选择了不怎么起眼的a大,只因某女勉强能够在那度过四年的大学时光。

“岚尘。”前头的的楚汐背手而站,面向赵岚尘“快点!”后人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伐,嘴角向上翘起“不了,我可不想到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放心,放心,我保证无灾无火,定不会殃及了你这条池鱼。”韩亦辰颇为无奈,看着道上的两人,心头划过一丝异样,许久,不曾出现过如获挚友的这种喜悦。和她们相处,感觉很好很轻松。

从儿时到现在,韩亦辰凭借着显赫的家世,帅气的样貌,受到无数人的青睐,身边美女如云,但他深知大家只是逢场作戏。知道岚尘和楚汐的存在也只因赵家的那场偶遇,熟识也是偶遇之后很久很久的事。第二次见面是在韩亦辰回校访师之际,走廊上的一场闹剧引起了韩亦辰的注意,带着看戏的心态略作停留,几分钟后,闹剧不了了之。

面对某女带着质问的言语,让韩亦辰不禁再次怀疑自己的魅力指数。某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咱俩认识吗?姑奶奶让你帮了吗?你没事冒出来干嘛?”

“一步,两步,三步,嗯,行了,走吧!”面对身后人的诧异,赵岚尘笑得一脸灿烂:“这次换我做城门,定能无灾无火。”

时间带走了许多,也带来了很多。人生犹如一场戏,也有如一场游戏。至始至终,总有一些,是掌握在操纵者手中,而不是戏中者。人常说:“命运是可以被自己把握的。”可是,细想,握在我们手中的或许只有百分五十,输赢各一半,在于是否敢博。但,命里有时终须有,该遇到的逃不掉。十九岁的赵岚尘,无愠无火,在本应是最好的年华里,她已直不起腰。原以为终会含苞而枯,却不想,在光的洗礼中,绽放。---------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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