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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第四章e市,使人趋之若鹜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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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年三月初,赵岚尘重回e市。面对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再回来时,竟是如此陌生。这是个让无数身怀梦想的青年人为之奔赴的城市,在这座城里,有多少人欢呼雀跃便有多少人黯然神伤。这是个曾经让她充满期待,想在此安家的城市,如今,终是成为了过客。

两人行李单薄,并没有长留的打算。机场银屏上的男子,丝毫不减当年的帅气,楚汐低头冷笑,时间好似并没有改变他太多,终是命运的不公。

身旁的女生,白色耳机线垂落,可是,楚汐却深知,只怕双耳也是不闻‘丝竹声’。深知也只因刚步入高中那年,她俩可谓是“臭名远扬”,面对旁人的窃窃私语,她只想抓狂,可是对面的赵岚尘却一脸无波,安静地解决着自己的菜肴。她恼,摘下赵岚尘的耳机往自己耳里塞,长时间的停顿,她挫败。

楚汐也曾问过岚尘为何听到了却要让别人认为自己听不到,只见女子静笑不语,待将手中的茶水温好之后,才慢慢开口道:“阿汐,人生下来便有一张嘴,这张嘴除了吃饭,还需说话。千千万万张嘴,你我是堵不住的。若是我只听着音乐,那这场哑戏就未免就太过无趣了,人生太过漫长,无聊时,总得给自己找点乐趣,你说是不是?”你瞧,这人,坏着呢。

酒店内,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房卡,赵岚尘莫名觉得有些悲哀,原来,在这座城,自己一直是一个无家的人。手心传来的温暖牵回了赵岚尘飘离的思绪,你瞧,无需言语,楚汐便知道岚尘此时在想些什么。楚汐说:“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四海皆是我们的家。”赵岚尘点头,是啊,只要有楚汐,到处都是家。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可是,孩子却没有一个家。

前一秒如正常般的关上洗手间的门,后一秒的自我厌恶感充斥着整个大脑。手指缝间的一根根头发映入眼帘,赵岚尘笑了。聪明如她,少了几根头发,楚汐又怎会察觉。头皮发麻之后是阵阵的疼,疼痛感越强,赵岚尘便越发平静,发觉自己病了之后,反而更觉安心。

整理好自己后,赵岚尘一脸平常,走出洗手间。床上,楚汐许是太累,早早进入梦乡,安置好楚汐之后,赵岚尘走到床边。城市的夜晚,灯光闪耀,有多久,没有在灯光中,仔细的看看它,如今,它于她,怕只能是一座城,再无其他。晚风拂面,在清爽的同时,带给人的,也是阵阵凉意。街道上,有着共撑一支伞,在雨中相互依偎取暖的男女,也有托着疲惫身躯,赶赴回家的略显单薄的身影,是否会不自觉地让人带着一丝怜悯,岚尘苦笑,她还有同情别人的资格吗?

正值北方雨季,来到e市的第四天,天终于放晴。许久未踏出酒店房门的赵岚尘此时正在镜前默默地打着粉底,楚汐靠着浴室门,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心不安。

直至午间,两人才离开酒店。自始至终,楚汐从未问过赵岚尘她们要去哪,有些事该知道时必然会知道。太阳高挂,传递着温暖。没有乘车,选择步行。一路,两人并排而走,没有语言交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不知不觉,赵岚尘手上的虚汗越来越多,脚步渐渐变得沉重,最终,停下,只因到了。入目的是一条无人的小道,两旁的绿树长得格外的好,树荫几乎布满整条道路。赵岚尘只是寻找一处石椅坐下,再无其他,一片安然。

许久许久,她说:“佛曰,放下,勘破,自在。而我,却始终无法放下,最终去寻求自在。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伤,我始终挥之不去。”她说:“汐,我终是怨了,恨了。若大的城,纵使是温室效应太高,我也只觉得冷。”

渐渐的,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楚汐只能安静地听着,说出来,总归是好的。不适时的笑,尽显苍凉,赵岚尘起身,面向叶缝中零散的阳光,语气中听不出情感起伏“一一年,在这里,我弄丢了一个人。她还那么小,我还从未跟她打过招呼,可是,她却被我弄丢了,我找不到她。在梦中,我甚至看不清她的轮廓,只能听到她的抽噎声,她总会问我,为什么不要她,总会跟我说她冷。现在,我想给她做个衣冠冢,可是……”原本还一脸平静的人,突然蹲下,笑得像个孩子“可是……我却连她……连她在哪,我都不知道,甚至,连她在我肚子里安家,我都不知道。”

“曾经,那一张张施着粉黛,略显精致的脸庞,围着我,嘴巴一张一合,我不知道她们在说着些什么,下腹的刺痛感那么明显,我不躲避那阵阵闪光灯,不躲避她们的围击,只求她们救救我的孩子,可至始至终,她们就不曾停下来听听我在呼喊什么,阿汐,她们都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可为何,脸庞下的她们是如此丑陋,你说,这和杀人犯又有何区别,可是,她们却从未自知,从未为此愧疚过,这又怎么叫我不恨啊,每当午夜梦回时,我恨不得手持短刀,一刀一刀的割,看看,脸下又是怎样一番让人呕吐的场景。”

“阿汐,你说这样一个我,该怎么存活于这个世上?又该以一番怎样的表情去见外婆,去见我的孩?生而不能,死而不得……”

自小得不到母爱的人,对母亲总归是带着恨。当得知自己孕育着一条小生命时却无法保护,只能任由她从自己身体剥离,又该是怎样的愧疚和悔恨,如若她能早些注意到,或许,就不会有这一切了,若说是恨那些手持话筒和相机,利益熏心的人,还不如说岚尘是在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带着震惊,看着此时蹲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人,楚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先前,一场车祸,医院急救室内兵荒马乱,患者险些丧命,从未有人注意到过车祸前的伤,该是多绝望,让本是惜命之人,面对车流的喇叭声,充耳不闻。

此时,梧桐树下,紧紧相拥的两人,泪湿了眼眸。楚汐觉得自己就连呼吸也是痛的,这样的岚尘,对一切仿佛再也不抱希望,一句“生而不能,死而不得”,楚汐舍不得,舍不得。

轻拍着怀中人的背,楚汐说:“岚尘,现在,我们是三口之家了,她一直都在,即使从未见过面,她依然存在,此时,她正在我们心中安家。”她说:“岚尘,我们就是孩子的家。”

……

从青梯望去,山间树笼罩在黄昏下,显得格外清幽宁静,在这,楚汐感受到的是平和,许久,未曾这般过。就在几个小时前,两人徒步登上这位于山顶处的万佛寺,不为其他,只求心安。寺中大殿,在佛前弯膝跪下的女子,带着虔诚,为已逝者点起长明灯,只愿她们在那可团圆相聚,免除烦恼,一世无忧。

外婆,如若见到一个眉眼间像极了岚尘的孩子,还请将她善待,不要让她太孤单了可好?人生已然过半,晃眼间,岚尘不再是初时那般模样,多了些岁月的沉淀。一一年前,岚尘或许还曾感谢过时光的厚待,一一年后,岚尘不再感谢甚至也不再乞求,世上,能将自己与他人善待的莫过于自己了,虽然,近来,常有情绪不好之时,但清醒时分,岚尘定将生活过得平静安和,所以,请勿时常挂念。

孩子,我还从未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就把你给忘了,时过五年,才想起你的存在,你可会怪我?《坛经》有云: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著,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曰摩诃。孩子,今我赋字与你为摩诃,望你来世能随性而行,不受尘世所染,秉承初心,可好?孩子,如若得空,记得常常入梦来,跟我说说近况,可好?

母亲,或许,该唤你声妈妈比较好,少时,我怨你,怪你,后来,说一点都不怨,那必是假的,只是,那本记录着晦暗往事的牛皮本,让我舍不得再怨,终是,我拖累了你们,如若,那时,你不曾生下我,那必定会好过很多。曾经,有人跟岚尘说过“于我,你是万幸之源,失之,我痛。”现在,那个人不在了。我常在想,外婆与外公,芳心互许,可终是直至死都无法相见。你爱他,爱得卑微,低到了尘埃里,却终开不出花来。而我,却没有了再爱的能力。似乎,血的羁绊,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不知你是否还记得王伟,那个倾心于你的男子,常去看看他吧,他必定很想念你,顺便帮我带声好,岚尘这幅样子,实在不敢让他看见,见了也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殿外青梯上的女子,双手并拢,为已逝者,更为在世者,只求免除殿中女子一身苦痛,保她无忧。

……

夜间酒店房间里,来不及盖上的电脑屏幕就这样突兀的呈现在赵岚尘面前。眼帘垂下,多年不曾关注的男子,是不想还是不敢,赵岚尘早已不想去分辨。默然地合上笔记本,眼前一闪而过的‘急性胃出血’五字还是让赵岚尘一颤。起身走到窗边,夜空中,稀疏的星光显得十分微弱。肩头的重量让失神已久的人儿恢复正常,楚汐伸手环住窗前人的腰身“恨他吗?”良久无言,而后,岚尘说:“楚汐,明早我们回西雅图吧,好不好?”

不再追问,楚汐点头说好。

翌日清晨,若大的房间里,楚汐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人终究抵不过一个情字,昨夜,看到报道后,她便知道,岚尘是割舍不掉的。有些人,越想要忘记,便记得越清晰,亦如她,韩亦辰这三个字在心头,挥之不去。她不知道赵岚尘是否恨陆致远,但她知道,恨与不恨皆因为爱,因爱而舍不得恨,或因,爱得深,恨得也深。

徒步行走,望着医院的大门,赵岚尘不禁自嘲,果真,还是来了。可心里怀揣着的,竟是阵阵怒气,烧得岚尘浑身难受。他过的,不应该要比她们好很多很多吗?有些恨,一下子变得无处发泄。

病房外的女人,两眼无神。病房内的男人,背影挺拔,站在窗边许久未动。许是累了,在陆致远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切就此静止,只留下那颗不安的持续跳动的心。一切就有如一场梦,在赵岚尘逃走的那一瞬间,梦醒了。“岚尘。”

花园内,被绊倒的男子,双膝跪地,双眼猩红“赵岚尘!!!”。四周空无一人,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吗?昨夜,他的岚尘再一次回到他梦中,带着浑身的刺,她对他好似浑然陌生,称他为“陆先生”。接着,他被狠狠地刺痛了。而后,他醒了,窗外月色朦胧。然后,便是一夜无眠。

颓然地低下了头,心里残留的喜,被深深的失望所覆盖。许久,一双帆布鞋映入帘中。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它的开始,过程,结局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时光匆匆,却依旧能改变很多。有的人在成长中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有人说,越长大越孤单,或许吧,经历的事情多了,心锁也便多了,做不到儿时的自来熟。小时候的赵岚尘和楚汐,生活平淡,却依旧每天焕发光彩。长大后的她们,越发清丽脱俗,却格外怀念儿时的自己。

--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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