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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人》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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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吴虬眼尖,看见毒蝎子忽地从背后伸出一臂,手上已多了一柄手qiāng,就要朝梁包探脑门上打。吴虬一巴掌打她qiāng脱手,另一只手凌空接住手qiāng,一看之下,竟就是杀死织田的鲁格08式。吴先生毫不犹豫,按动弹匣卡榫,举qiāng就朝黑熊开火。那黑熊单一个脑袋就比成年男子的整个身躯还巨大,彷如一堵长毛的黑墙,几乎将它撞开的墙壁豁口撑满了。吴虬这一qiāng自不难打中熊面颊,巨熊给打得皮开肉绽,却竟恍如不痛,一只粗逾电杆的前爪,疾逾闪电,将毒蝎子一撩到手,而毒蝎子毫发无损,偌大的怪物掌爪分寸却拿捏得分毫不差。

杨天保怒而纵身弹起,如一枚飞弹,一招成名绝技“青龙献爪追风炮”,众人只见黑影一闪,天保已然右拳打入巨熊的左眼里去了。天保冲势过猛,几乎整个身子都要钻入熊眼,痛得巨熊疯子般将头往墙壁上撞。兔起鹘落之间,天保手臂一揽,便将熊眼挖出,他捧着篮球大的一只眼珠子,飞身在空中翻滚了三圈,跳回门首。狂喷的熊血,在眼珠和眼眶子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巨熊痛得不敢再逗留,捂住半边脸,转身就逃,其体大步沉,撞得地震轰轰。

天保撇了腥臭的眼珠子,要再追时,跑至断裂的墙壁缺口,却见黑熊已然跑得无影无踪,其速之捷,比光电还快!转身目睹适才还鲜龙活跳的好友,此刻连眨眼的工夫也不到,已是阳冥相隔,这世上只剩下他朱斌侯下半橛身子。天保不禁扑翻在血泊里,抱住朱斌侯的双腿,嚎啕大哭。惨剧突如其来,在场的人们和室外目击的人们,悉数呆立良久,连呼吸也透不过来了。

诸位看官,现场涂炭,自有巡捕善后,且容在下乘他们收拾尸体血肉的工夫,说一说朱斌侯的履历,以全英雄之名,流芳百世。

朱斌侯,字允章,号迎生,1885年12月4日生人,祖籍江苏。其父朱志尧曾任东方汇理银行经理,后在上海创办求新机械厂。朱斌侯13岁从徐汇中学肄业,去法国留学,就读于列里机械学校。1903年毕业回国,在其父工厂里从事机械设计和制造。他嗜好驾驶摩托车和摩托艇,平生夙愿就是陆上能驾车,海上能驾艇,天上能驾机。十年之后,朱斌候再度前往法国,这趟就奔着学习飞行而去。

西元1914年6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刚从航空学校毕业的朱斌侯于次年9月以艾蒂尼{etienne}之名投入法国志愿军,编入外籍兵团当空军。阅二年,7月10日,朱斌侯驾驶“牛波尔特”{nieuport}17型战斗机与德军飞机空战。是役他击落一架德军“福克”{fokker}皿型战斗机。朱斌候因此成为第一位参加空战并取得战果的中国人,擢升为上士。庶几他又击伤一架敌机。

8月24日,他的一位战友在空中被三架德军飞机围攻,朱斌侯驾机勇敢地冲入敌机群相救,经一番格斗,他不仅解救了战友,还迫降了一架德军飞机。9月12日空战中,朱斌侯与德军第三航空队司令官埃瓦尔德?冯?梅冷蒂遭遇,与强敌斗勇斗智,终将该德军王牌飞行员的飞机击落。此后空战中,朱斌侯又迫降一架德机。此外他还击落过一枚德军侦察气球。朱斌侯在法国志愿军外籍兵团航空队任战斗机飞行员一年零一个月,在军事飞行队中屡建战功,其事迹登入官报,通报全军,并给予奖励。至后超擢空军少尉军官。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朱斌侯才从欧洲回国,至父办厂里任总工程师。浙江督军卢永祥组建杭州览桥航空教练所,慕名求聘之,由朱斌候任所长,招收学员。飞行学员毕业后,编成浙江航空队,由朱斌候任队长。

嗣后江浙之战时,卢永祥被江苏督军齐樊元与福建督军孙传芳围攻,败走日本,浙江航空队解散,朱斌候也被迫回到上海老家。此后朱斌侯心灰意冷,很是失意,幸旧友王亚樵,介绍杨天保与之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推心置腹,遂成莫逆。讵料这朱斌侯命大福大,第一次世界大战,战死的空军多逾五万之数,朱斌侯逃过了那五万人之劫数,到头来,竟其命丧畜生之吻,岂不叫人痛惜。在下恭谨记之,以飨后人,共勉英烈。

言归正传,且说众人自分再难抓到凶犯,怅然回转大厅,佣人们已将织田夫人救醒,略喘得气在。梁包探已自沐浴更衣,换掉屙脏的衣裤,裤长袖短,怪模怪样地出来,张牙舞爪地要逮捕织田太太。张阿姨忙拦在当中,厉声道:“你凭甚么抓人?我家太太既没杀人,又没犯法,为甚你要胡乱捉人?你们巡捕房只会欺负善弱,你怎的不去抓那怪物,捉了黑熊,不就人脏俱获了,谅你们没这副肝胆!”老梁勃然变色,恼羞道:“啊呀,你娘了个,zàofǎn了?滚一边去!莫扰了老子公干!”

吴虬大声道:“老梁,你干甚么!莫要造次,咱们先问清楚了不迟。”老梁道:“哼,我看她还不肯吐露,非得拉到班房里,好好关她一关,尝尝滋味,她才肯开口。”吴虬把梁探拉到身边,摇头道:“你差矣,差矣,凶犯即便与她有甚瓜葛,但却才恶兽杀死了她的好友,我看织田夫人心甚痛悼,亦愿意吐露真情,以雪好友之清白。”

女主人闻言,冷冷地道:“吴先生无时无刻,眼睛始终恁般毒辣,若非你揭穿底细,朱先生也不会横死。”吴虬道:“若不揭穿,其害更大,与狼共舞,危险时刻悬在头顶,你又何尝料得到呢?事已至此,还是将隐秘大白天下,或有转机,也未可知。”女人长叹一声道:“说来轻巧啊,好吧,我就告诉你们。不过,我说出来之前,想问问吴先生,你是怎生瞧出破绽的?我适才想来想去,自道她们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疑团堵心,你不解开,我心里不舒坦。”

吴虬道:“该案头绪不多,线索寥寥,乍看上去扑朔迷离,实则只需抓住作案动机,就可追本朔源。”女主人不信道:“愿闻其详。”吴虬析道:“恨织田入骨者,大有人在,想要杀他的人,不在少数。整个案件里,不看证据,有嫌疑的人,就已比比皆是。可谁又会将杀人弄得这般张扬?但凡是个凶手,总是怕给抓捕的,在工厂门口杀人弃尸,招摇在市,其凶犯必不寻常。我想目下时局动荡,政客主使,几率很大。兼之凶器是鲁格jūnyòngshǒuqiāng,这一点更叫人信服了。”

“政客杀人,杀手往往安插于死者家里的,因之起初我就把目光聚在织田的家眷,排除了外人。表面看来,嫌疑顶大的是跟你们住一起的司机,音信杳然,死无对证。若真是司机干的,那么司机去了哪里呢?案发就在昨夜,司机逃不远,而四城搜索,巡捕房人手尽出,却一无所获。要么司机也死了,凶手毁尸灭迹?可我想凶手既明目张胆地弃尸于市,又何惧多留一尸?杀死司机徒费手脚,多此一举,因此上,我断定,凶手只有藏在织田的宅子里一途而已。”

“既然目光又回到了这里,那么我就通过渠道,打听了下夫人您的履历,才知您也有动机,有嫌疑是个从犯。与人合谋,杀死丈夫,谋夺财产,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我断定,你就是该案的至关重要的线索,因之,我曾跟梁探和天保兄弟说过,来这里就有着落。我也略施小计,撞破了夫人的身世,证明我的推断没走歪路。”

织田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反问:“可你说的这些,又怎叫你知道,主犯在我房间里躲着呢?”吴虬微笑道:“没错,我来时并不知道,可见了您,我就大胆地猜测了一下,天可怜见,我猜准了。”织田夫人问:“说来听听!”吴虬道:“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反常的现象,叫我不得不这么猜的。我此前与您素昧平生,一无所知,但我一看见您,我就想,像您这样的人,养尊处优,我们又是不速而来,此前并未预约,您不会早起。而我们来了后,若张阿姨是把您从床上叫起来的话,您急着穿衣化妆,下来的时候,神色气息,也太过淡定了。您下楼来所需时间是够用了,但气息神色,却瞒不过了。想来您定是受人指使,略等了半天,方才下来见我们的,是也不是?”

周丽珠颔首道:“不错,那俄国女人叫我别急着下去,恐怕你们看出破绽。哼,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吴先生的眼睛。”吴虬继续道:“由之,我就顺藤摸瓜,因有了您要懒床的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想您既不是从床上下来,想来并没有睡。上午梁包探来问话,临走之时,您说过要再睡一会儿,老梁也说了你很疲乏的样子,面有菜色。那时的你,才是刚睡起的,而见我们的时候,却是早就穿戴整齐了的。我大胆地猜有人给您出了主意,而出主意的人,上半天已在梁探的问话现场。老梁,你告诉我们,你上半天在哪里讯问夫人话的?”

梁包探恍然道:“上半天来的时候,娘姨挡架,我是硬闯入夫人房间的。啊,吴先生,怪道来的路上,您要问东问西,我还嫌你啰嗦,在夫人房间讯问的事体,我只提了一句话,您倒记得牢的。”吴虬道:“这不须记忆,就能想到,这俄国女人,早就躲在夫人的房间里了,因之搜查不到。”梁包探拍手道:“卧室里箱笼橱柜在在皆有,随便哪里一钻,就藏躲了起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哩!”织田夫人乘间隙又问:“可照你说来,这凶犯又如何杀人?杀死人再开车溜到厂子里去?还是杀了人再跑到我这里?若杀了人再跑,定会有人看到,可巡捕说了,没有。”

吴虬道:“对,她杀了人,再回到这里,只是不须在马路屋顶上跑,只须在地底下跑就成。”织田夫人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动,续闻吴虬平实的嗓音:“老梁,你知道织田的车为何停在厂大门里面,而不索性光明正大,停在外面,省得惊动门房么?”梁包探一头雾水,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茫然盯着吴先生,求他譬解。

吴虬不紧不慢道:“我们去南华厂,我在车子底下,发见一个下水道的井盖,应当与这里左近的窨井盖相通的,你目下就派人仔细搜搜,这里左近的窨井盖。快去。”梁探依命去派人,回转来隔得不上一盏茶工夫,巡捕就来报说宅子后门里有一个窨井盖。那巡捕兴高采烈道:“我们下去后,七扭八弯,果然找到了通往南华厂的路,果真从南华厂操场的车子底下出口,吴先生,您真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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