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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人》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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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完了吗?全都弄好了吗?别落下啥!”

“笃笃笃……”静夜之中,屋外大雪纷纷,这般切肉的动静,也只跟别人家钟表的滴答声相仿。

“弄好了就赶紧乘天黑没有人,去外面扔掉!”老暮昏昏的一个老太婆,将一堆切成了无数小块儿的肉团,装入一个老式、敝旧的旅行包。这旅行包古老得几乎跟她的丈夫一样老皱,包上模糊地印着“桂林山水”。

她装好肉,便将沉甸甸的包塞进老头子手中,老头子将沾满尸油的菜刀往桌上一搁,手往衣襟上擦掉尸油,拎着包走到门口,忽又被他老伴儿叫住。老太婆从棕绷床上一把抓起了什么,奔过去将手上的东西塞入旅行包内。

她埋汰说:“我的乖乖,你个死老东西,嘱咐你仔细些,到底还是落了三根手指头没剁碎!如此关乎性命的活儿,看你给做的,丢三落四!快,快,现再要剁已经来不及了,外头起更的,就要来了,切起肉来,会吵着上早班的人!防人说三道四,你直接去扔了就完事了!”一边说,她一边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链,拍拍老头子的塌肩膀和龙种、瘪瘦的背脊,似在替他鼓劲儿,又似在替他祝福好运。

她在老头子耳畔多嘱咐了一句:“人给了咱大钱,跟咱儿子似的对咱好,人命攸关地托咱办事儿,咱总须办得妥妥帖帖。为了补贴家用,更为了踏踏实实不坐牢,咱也须好好干,万分小心!”老头出了门,老太婆回头望着歪倒在躺椅内残废、瘫软的儿子,长长地、困惫地好一阵太息。

……

根据江枫的叙述,古月萍脑中便模拟出了上述作案者处理尸体的情景,像老式黑白电影一样。由此前后线索在她脑中闪电般交织,霍然贯通。长达二十二年来,挡在古月萍和一众刑警面前的迷雾,一扫而光!

古月萍从书橱抽屉内翻出当年在警校的旧教材,翻开就有一张图片,跟江枫画下来的作案现场画面神相符,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还道是江枫照着图片临摹的呢!

她说:“这案子至今未破,这拍下来的室内照片早已列为教材内容,咱们当刑警的,每个人都得学!”

bc大学碎尸案,受害人是该大学一年级学生,失踪了九天,遗体碎片由一清洁工在垃圾桶内发现。凶手为了消灭作案痕迹,将其尸体烧熟,切割成二千余片碎块。切碎的肉,谁又分辨得出是啥肉?若非清洁工误认为猪肉,拿回家洗了吃,却发现那三截人手指,案子才经报发,否则沉冤无人知。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经江枫一说,古月萍才知,手指乃凶犯分尸时疏漏,等发觉了又忙着去扔,来不及再行处理手指,因此失误,致凶案露布天下。

“当时受害者从农村刚来bc市上学,查实社会关系简单,无仇家、无情敌,无甚财物积蓄,因此凶手可能是哪种人、其动机全都无从推测。1996年1月10日夜间,死者外出,就失踪了。她离去之前,铺平了被子。案发后人们见到其床位上铺了被子的模样,好似死者又回来了,万分鬼异、惊悚之下,不少室友都吓得要死。啧啧,整个案子处处透出阴森感。

“1月19日尸体一部分被发现之后,在工地、bc大学校门、体育场、医院等处,相继发现了其余部分,有的包在提包内,有的包裹床单之中。死者的头和内脏明显都被煮过。当年还没有dna技术,法医只能凭尸块上的体毛特征、肌肉纤维组织等项,确认死者为女性。你们说,受害者可有多惨!

“凶手的抛尸地点大多集中在闹市区,多达五、六个地方,涉及可疑之人范围太广,侦查难度极大。案发后,警方盘查了附近几乎所有居民,却终无果。此案相关卷宗已经堆了好几间屋子了,至今毫无头绪!光看到那些卷宗就蛮吓人了。

“死者的头被煮就煮了,凶犯还不把头煮烂,煮得皮肉拉呱着,红红的像是给开水烫伤的那样。内脏也熟透,却用塑料袋分别整齐地包装好,其中肠子竟然还叠得很整齐!你们说瘆人不瘆人?呀!说明煮尸体和分尸是由两种截然不同性格的人分工,负责分尸的凶犯,心中很安定,仿佛不是在分人尸,而是在做菜,这手法和性子,年轻人哪能做得到!

“承办的刑警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一点线索,这个女生死的时候穿了件红衣服,听说会变成厉鬼,最后都请了招魂人来召唤死者灵魂,希望她死后有知,告诉大家真相,谁知女生的灵魂终没有来。”古月萍翻着资料和笔记,说得怵目惊心。

停刻,她接着又说:“抛尸地点是很重要的线索。看得出,凶手是个对周围地形很熟悉的人,从他抛尸体的地点,我们可以画出一个他大致的行走路线图。警方顺藤摸瓜,早在1996年的春末夏初,就已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可惜早已人去楼空。江枫那时还绝不能知道案发现场的情况,我记得也没跟你说过。对不对?可画出来的现场图却分毫不差。”江枫严肃而认真地颔首以应。

古月萍点点头,抿了抿嘴说:“屋中的东西全是破破烂烂的,跟你画的一样,可尤其扎眼的是,那么贫困的家中,竟然还有录像机、爱多vcd及几张黄色光碟!唉,可说来见鬼了,即便警方有所进展,到后来,女孩子当时是怎么被害的?凶手是谁、是啥职业、属于怎样的阶层、群体?世人谁也不知道!”

因死者所遭际的情况太冤,也过分地悲惨,闻者人心是肉长的,自是替死者痛恨凶犯而心生怜悯。可这怜悯之情像癌细胞一样,会在心中自生疯长。它增长起来,人们便会因抓不到凶犯而心生歉疚,对受害者的愧疚之情一旦蔓延,人便会觉得可怕,害怕死者会不会真化作了厉鬼,突然从黑暗之中冒出来向世人讨公道。

又或许厉鬼也想听听古月萍如何讲述它的亲身经历,要从阴间拼了命地钻出来。想到厉鬼会不会亲近传述它的故事的人们,会否就已潜伏在众人身边,文斌不由自主地感到鸡皮疙瘩一拨撵一拨地起,万分寒颤,股栗不止。

人到了此时,就算死者与己无关,听到如此凄惨的案情,还是会疑神疑鬼。上厕所也怕死者冤魂躲在阴湿的角落;每一个转身也怕错觉冤魂在窥探着知情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虽然身在大白天,不阴不雨,但是屋中的四个人却鬼异地全都感到房间里的黑暗在慢慢地扩张,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令人发指。

古月萍全身心推理,才稍减惧意,她拿出bc市地图,摊开来比划着说:“我刚才提过,显然,凶手来不及把头煮烂,刚煮熟就急着扔出来,其性格脾气,与切肉和叠内脏的性格不一样,说明凶手之中,既有慢条斯理、温吞吞的老年人,也有急性子的青壮年,属多人作案。这么看来,江枫看到的案发过程,就比较吻合了,死者被害的过程,应该就是那样。你们再来看呐,bc大学周边有密集的廉租公寓,天下人人皆知,公寓全都是明之曾名下的产业。我推测,当时被害者是去探望帮扶的失独老人,这才出的校门。而她的帮扶对象恰就住在那片廉租公寓之内的第一案发现场那屋。

“那个年代呐,外地考来的大学女学生,到了大城市呀,人生地不熟的,她们都愿找当地的困难户或者失独老人家帮扶。她们帮扶向来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帮扶的第一年,不声张、悄悄干,等到第二年了,让帮扶对象自己上学校来表扬,以示该女生‘做**’做得诚心。我估计死者多半是因此才会对身边的老师、同学保密,致行踪无人知晓的。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的帮扶对象是谁,她杳无音讯之后,自然如石沉大海。对不对?”

两个男人颔首,古月萍想通了此节,心中已猜到凶手的动机,但还是问江枫:“照你说来,受害者已化为怪物坦姆,死了两年之后,又去找到明家老宅,一口气把明家上下老少主仆及凶手明之曾,统统杀光了,这又是为啥?”

江枫恨得咬牙切齿地答:“还能为啥,为了报血海深仇!碎尸的凶手就是那不知名的壮汉和老年夫妻三人。你刚才提到的屋中有录像机、vcd等奢侈家电,这一情况,不就更好证明,那个壮汉确曾呆在这个房子里嘛!你们想想,那凶犯监督老人碎尸,照理是很花时间的,在屋中闲得寂寞,搞个录像机来,看个黄片消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拿来了录像机,想来当时录像带却没搞到,啧,哎,他就又换了vcd这种时髦货,自也不在话下。对不对?

“但是三个凶手的背后,还有人主使!对,没错,背后的真凶就是产业大亨明之曾、明家大宅内长大的小儿子!明之曾是我的老乡,又是商界精英,我见过他的登报照片。坦姆的意识之中,曾清楚地显示,bc市明家廉租公寓内的租户向来惧怕明之曾团伙,暗中唯明之曾的眼色独尊。明之曾又是个极爱占便宜的纨绔子弟,仗着租户们低声下气,他就经常往租户家窜门,东家西户,他是熟门熟路,没少跑动。

“1996年1月10日当晚,明之曾在死者帮扶的困难户家中,偶遇死者。姓明的平日烟花俗粉的娘们儿玩得腻了,一见黄花闺女,即使相貌平平,也一心急于尝鲜。这户人家只有两个老人和行动不便的残废儿子,别无他人,明之曾肆意动手动脚,正可乘其便。受害女青年强行反抗,争斗之中,明之曾不慎掐晕了她。正因此,女大学生当晚就回不去学校宿舍了……

“受害者死前被明之曾一连强奸了一整夜又一整天,嗬,真格没完没了!等那禽兽玩腻了,怕女青年告发,就找那个大汉用刀砍死了她。你们想想,那廉租公寓位处闹市区,一个成年女子,年轻活泼,怎么会不发一声就死了呢?很显然,明之曾事后花钱买嘱租户们封口,他家庭背景实力雄厚,又出重金逼那对老夫妇帮着分尸,自也不是甚难事。租户见钱眼开,全守口如瓶,警方排查时隐瞒真相,那受害者叫唤挣扎了白瞎呗!

“公寓都是他明家的,公寓的自来水、炉灶自是说要就有;洗刷血迹的场所更是尽着用也宽绰;凡是须花钱买的,要多少有多少!杀个把小女生,花个七天半时间做成水煮肉,再死死地隐瞒住真相,迷惑警方失察……做做手脚那全都易如反掌,不在话下。你们知不知道,他明之曾出手阔绰,后台权大,威逼利诱起租户来易如反掌。他们老百姓糊里糊涂一相从,就是帮凶和挡箭牌!”

江枫与受害者毫无瓜葛,以前也从不相识,还被受害者所变的怪物白白囚禁了多年,但他仅只偶然看到了作案全过程,就不再计较了,转而替受害者鸣起了不平来,恨凶犯入骨。可见,受害者所遇之冤屈,悲惨绝伦,令陌生人也极度愤怒,情不自禁地深自同情。

古月萍听得心潮澎湃,又不免心生后怕,心想警方织起的天网,竟还是敌不过暗箱操作之下,钱、权阴谋给予老百姓的诱惑;敌不过腐败官场利令智昏的幕后者对老百姓施加的压力、恐惧和震慑;敌不过蒙昧无知、胆小而不辨是非的群众!如果这一切推测全都是真的,那么bc市的老百姓真麻木不仁,岂不是太可悲、太可恨了么!

俗话说:“人在矮檐之下,不得不低头”没错,但当时租户里头,咋就没明白人,明辨是非,出首正义呢?这样胡作非为的明之曾,长达二十二年的时光之中,就没人敢供出他来?老百姓真那么胆小?真那么荒唐、混蛋?

明之曾一伙人到底怎么威吓租户,用啥利诱,甚尔向人们许诺了什么,因时间隔得太久了,那些原住的租户们早四分五散了,一切的过程真真假假、兑现没兑现的,眼下世人也无从得知了。这些引诱和强迫了人们与魔鬼共事所做的手脚,全已成了永远无法水落石出的隐秘。只能将之笼统地归为金钱和权力的罪行,这罪行反倒使古月萍气不过那些随波逐流、随风倒的群众来了,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气恨他们!

最起码,他们让人从旁看着生气。他们自己对一切卑鄙无耻的行为低眉下心、忍受得下而无动于衷,进而还要带坏了别人也趁便模仿他们寡廉鲜耻!他们心怀鬼胎,却根本不反省也决计不会内疚,更无从自咎。一想到这一层上,迄今受害者孤单单、瘦弱弱的身影便凄凄恻恻地映入古月萍的眼帘,饶是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也不由地越想越怕,不寒而栗。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枯叶,在恶势力的摧折之下,百般无助、万分渺小。她的心像蒙上了一层霜似地清冷,身体也感到格外沉重,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有说不出的感慨呀!

似借着这一口叹尽人世不公不平的气儿,江枫接着又补充:“明之曾胆大包天,杀人后过不了几天,又买嘱手下多人把帮忙分尸的老夫妻,还有那个残废的儿子,全悄悄转移到外地偏远荒芜之处,暗中杀了他们三口,随手往地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从杀死女大学生到杀三口之家灭口,那个壮汉或主或从,全程参与。别的杀手将那个壮汉也一齐暗中杀了,其尸骨跟那一家三口索性就埋一块儿了。

“警方算得雷厉风行了,连第一作案现场都很快就查出来了,是不是?可凶犯还是一个也不露马脚,为啥恁地邪门儿?原因就是明之曾把经不住利诱的从犯和主犯也一齐杀害,收拾得干干净净,事儿才看似越查越邪门儿!知道吧,人钱能通神,权能差鬼。明之曾一伙儿都能抢在警方之前,将人证、物证消灭干净。再加上我刚才说了,租户隐瞒真情,彻底干扰了警方取证,致凶犯近在咫尺,却久无破案之希望!

“那些租户乌泱泱的,却啥都不懂,只想着别惹祸上身,见风使舵还来不及,哪会替受害者出头惹一身骚!你说可气不可气,你说受害者可怜不可怜?就跟受害者生前不肯泄露‘做**’的事情一样,坦姆也极力隐瞒自身的存在。二者性格神相似,啥都喜欢藏着掖着。说坦姆就是被害者转世,我还真信,得知了所有过节,我也不恨坦姆把我白白关了五、六年了。它是情有可原的!”江枫那发青的面庞因充血而肿胀,话讲得唠里唠叨、口沫横飞,像在憋气似的,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跳,变得通红。

文斌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意味深长地劝说:“唉,受害者真是可怜……啧啧,不过呐,对这样的世界,你也得看透嘛,老百姓也不是神,坏处总归是人人都有的。”

古月萍沉吟片刻,对丈夫说:“我带江枫回家来,正是想让你作个见证。江枫的情况确乎诡异,令人不敢置信,但你也亲眼看到了,咱不得不信!是不是?”文斌重重地点了点头,嘴绷得紧紧的,又瞅瞅江枫。即使在事实面前,他想要理解并接受现实,仍然十分艰难,难免犹疑重重。

大人说话没空,文月月听不懂,在旁边乖乖地自个儿玩,古月萍抱她过来,放在腿上,睁大了眼睛,一双妙目盯着江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江枫,你说的事儿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来龙去脉很清楚,我真心相信你,可又怕我们也担不起相关的责任,你又牵出了二十二年前的悬疑重案,极力证实自己。为了寻求更多帮助,为了让你的经历有个官方的见证,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警局,做个笔录。警方的证明最是靠谱,我想如此对你来说最妥了。我无法触碰你,我也强迫不了你,一切自愿,随你从便。”

江枫自无二话,痛快地点头答允。

这晚江枫睡得很踏实,久离现世,精神崩溃,一旦回来,又一整天亢奋,不知不觉理所当然地精疲力尽,他却不自知。借文斌睡前的评论说来,江枫心事尽吐,心无挂碍,自是睡得香甜,就算睡沙发也睡得很沉。

古月萍却是一宿难眠,心中不是回忆青梅竹马的往昔,就是念及江枫被残忍地禁锢在所谓的“布袋”世界,只能看见意中人悲伤、结婚、生孩子,自己却毫无存在感,那一份痛苦滋味她也感同身受。

设身处地地替江枫想想,做了好几年的透明人,这滋味,月萍替他心疼之极。她深知以前江枫爱她的程度,与她爱江枫的程度相当,江枫整天冷眼看着她苦苦寻找自己,又无奈地奉子成婚,紧跟着痛彻骨髓地分娩,还要多年枯对不爱的人过日子……江枫心里该有多痛苦?心酸心痛,在月萍看来,比之自己吃的苦楚,他的苦大过一百倍、一千倍。

她越睡不着,就越不由自主地去回味,柔情与愧疚交杂,无穷无尽,将原本堆积在心中如山高的委屈,统统淹没了。夜色沉沉,得亏住房隔音好,外面的声音交汇作沉沉的微漾。静默之中,微微听闻衣服摩擦被褥的空泛窸窣,古月萍的双目之中,两行清泪涌出了眼眶,悄悄地淌下,沾衣沾枕,就是不敢发出声儿。

翌日,古月萍领江枫上局里,一众同事在奇迹面前,有人啧啧称奇,有人张口结舌,有人挢舌不下,有人喉咙里还呜呜作响,有人眼睛一转不转地盯住江枫……谁都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称奇道怪之后,还是如同溺水之时天幸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在一班干练的刑警苦于难破案子的、久旱一般的心灵之中,一下子冒出了甘泉。众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江枫的线索上来,甘之如饴,笔录自是做得高效而务实。江枫一五一十说得颇为具体;又临场将记忆中的场景全画了下来,与之前所画,分毫不差,见者无不叫绝。

专案组立刻重新成立,复查该案,经严谨地逐一比对,确认江枫所述正是1996年的碎尸案。江枫又提供明宅案细节,警方终又不得不信服,再一次证、案重合。无如所涉怪物,无从查证,江枫证词翔实吻合,却无法告破,只能走销案的路子。

迄今二十二年、两起疑案,警方花费了无数心血,人力物力耗费巨繁,历路艰辛,结局却是如此诡异。大伙儿非但不觉轻松,反而人人心底生寒,遗憾无已。人们心中都在呐喊:“为啥命运如此不公,活人不能昭雪冤案悬案,非得恶灵化怪,为害人间,才有个了结?人在做,天在看,冤冤相报,侵蚀的是所有人的人心呐!”

两件大案之外,江枫还根据坦姆的意识所显,证实2018年的这起管家灭门案,也是坦姆所为。其案由和案情,与明宅案相仿。该案亦无法再行侦查,遂销之无异。继而江枫又回忆、举证坦姆意识之中其它的案情,大大小小,约近百件,月萍也是首度听闻,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其中,有一件案子,跟两年之前古月萍藉以成名的“红裙男孩悬尸”案一致。江枫说见到儿子与父亲为了争执学费是给学校了,还是儿子自己偷偷花了,互生矛盾,大吵了一架。吵嚷之间,儿子几次三番说不是父亲亲生的,讲母亲告诉自己,生父是当年她的初恋。他反复对着父亲吼:“你又不是我亲爹,你没资格管我!”等语,云云。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做父亲的忍不住怒火杀了孩子,还要不厌其烦地在孩子尸体上绑绳子、穿红裙、泳衣。那是恨孩子不是亲生,恨老婆给戴绿帽子!丈夫费尽心机故布疑阵,设下繁琐的仪式,非是用迷信法术绝自家宗嗣,而是用以断妻子初恋的后代、去养情敌家的小鬼呐!

妻子难怪因此被丈夫抓住了把柄,她又生来怕丈夫凶的,只好甘心昧着母性,替丈夫圆谎。难怪夫妻俩都对儿子的话讳莫如深,原来怕家丑丢人。杀了儿子不算什么,隐情倒是羞于启齿、怕丢不起人。大家没想到,那个杀害红裙儿子的父亲是一个外表老实巴交的人,自尊心竟然似肿瘤恶变成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心!他像被一只用自尊心做的无形袋子,包裹得苦闷之极,最终沦落成了魔鬼!

红裙男孩案的凶犯并非坦姆,但其案由牵涉男女不轨,因此坦姆目照灼之,便可洞悉,窥视之下,江枫方才悉知。密集的上百案件之中,有坦姆杀人,有的凶手也非坦姆。但不论怎样,总归是两性纠葛引发的诸多疑案,其真相逐渐俱露出水面。

经细致入微、严格规范地逐一核实,每一件案情,警方全都在档案堆及信息库内,找到了相符的实案。仿佛每一桩案子都是他江枫亲力亲为的一样,说得口齿伶俐;一应细节速写,画得既面面俱到,又毫厘不差!

做完了几起案子的核对工作,小张警官眼神发亮,对古月萍咋舌:“师姐,江枫说的案情,全是真的,确切无误,乖乖不得了!就算江枫是目击者,他脑子也太好使了吧!有些案子事隔多年,他也把细节记得碧波清楚,就算是坦姆几年反复给他脑电波,又怎么能全记得住?他简直就不是人,他是不是神仙?”

古月萍扁扁嘴,说:“瞎扯什么神不神仙的,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儿?可这话又说回来了,事实面前,你也该叹服了吧!这种情况,也只有相信江枫的话一途了。你看,凡是坦姆做的每一件案子之中的受害者,竟然神相似,全是些花柳街的常客、玩弄女性的老手、集万千女性的怨毒于一身的坏人胚!我真相信,也真该愿意相信,这世上真有一个异空间,在灰白的世界内,有一头怪物,因怨所生化。它是因臭男人们荒淫后杀人灭口而诞生,这么个恶灵,独独恨透了天下的淫贼,专杀好色鬼!这样的怪物隐藏在异空间,时时刻刻监伺人类的言行,窥察不轨。一板一眼地,我看倒也像咱警察处罚邪恶一样。嗯?说来,也不是啥坏事儿哦!”

小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哟,师姐,我看你话里话外,透着挺崇拜那怪物的嘛!嘻嘻,那个坦姆是个怪物,小弟得提醒你,别把怪物跟江枫哥哥混淆喽!”

古月萍白了他一眼,嗔怒地厉声说:“胡说八道,真没个分寸!你这是哪来的想法?案子都销了,你小子没事干了是吧?你小子真是给脸就上鼻梁呀,这样的无稽之谈也敢出口!”

“啊哟,师姐,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小张自道失言,由衷地也觉这念头古怪,回味着回味着,忽然背后生出一阵冷风。他哆嗦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底兜兜转转,但又想不出这股恐慌来自何方。他越去追索心底恐慌的来源,脑中反而越是空白一片。

积年的悬案,谜底一个又一个揭破。虽说是不见形、不见影的怪物作案,人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实物的证据,仅凭看得见、摸不着的江枫一面之词,似嫌无力,但江枫所述确乎顺理成章,警局上上下下,人人如拨云见日,心中都齐崭崭地开朗得很。

此前,无数疑案像无尽的黑暗,把人心关进了一个个黑房子,江枫的出现似一道亮光,在那些黑暗物质之中,扫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天窗。

江枫随着古月萍一连进进出出警局七、八天,跟几个承办的刑警混得厮熟,午饭晚饭都是在案头一块儿吃的。有时,核对工作拖到很晚,江枫也不辞夜班,陪他们通宵达旦。

领导见江枫日以继夜地配合,每一次都夸他是大家的功臣、模范市民;江枫还开玩笑,向领导韦国庆副局长讨要“好市民”奖励哩。

韦副局的脸又扁又平像个蒲扇,面色黧黑,一口排列不整的前齿早已被烟草熏黑了。众人言谈欢畅,可古月萍一脸子不待见他,眼光一碰到他就时不时地翻翻白眼,转身背对着他。原是她一想到韦国庆私生活糜烂,就觉得他像强奸犯一样恶心,倒非是嫌他长相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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