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位警察，王融和陈芯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各想心事，王融说：“ 我想帮帮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因为昨天他亲上王小萱之后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周围可能有超能力者，这思维跳跃得太可疑了。”

陈芯说：“可我们怎么帮呢？他若是真的杀人犯，我们还要帮他越狱吗？”

王融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想找到王晓萱，想知道她的想法。”

陈芯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脊背发凉。

王融瞄了眼陈芯说：“三年前，我们导员带着我们几个同学去做义工，在马路上，导员被一辆车撞飞了，她飞得很高，下坠的时候身体插进了由根根细长的铁条组成的隔离带的尖上，同学们围在她的四周不知所措，我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试图看到她还活着的蛛丝马迹，可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想，一个活人永远不可能像块石头一样毫无意识，所以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我突然感到，在她尸体的上方，游离着她的意识，那意识试图回到她破败的身体，却屡屡碰壁，那意识悲伤绝望，远比那具尸体更让人痛心。”

陈芯觉得周遭的气温像是下降了几度，额头却已冒汗，她结结巴巴地说：“姐，你别吓我，你看到了鬼？”

王融摇头：“不，我没有看到她的鬼魂，我也不相信人死了会催生出一个狰狞的鬼来。”

“可你分明是看到了。”

王融沉默一会说：“我所说的看到，完全是我的感受。我感受到的确实是类似于鬼魂的东西，但它无形无相。只是一组无家可归的意识或思维。人死了，尸体可以化成泥土，意识呢？那样无形无相的东西，难道真的那么容易就会消失？我觉得那东西更像是信号，就像手机信号，我们可以看到它在手机上的图标，却看不到它在天上飞。”

陈芯想了很久，最后镇静下来说：“也许那是你的臆想。”

王融摇头说：“我可以看到老师的思想在她的尸体上方不知所措，我看懂了那组意识的想法，她怀着的是深而无奈的对丈夫的恨。”

陈芯不语，默默想着，偶尔神经质地哆嗦一下。

王融拉起她的手，感觉很不好意思，挺聪明的一个女孩若是真的被自己吓坏了，后半生可有的忙了。

过了很久，陈芯问：“后来呢？”

“后来，老师的意识在半空中盘旋了五分钟左右，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就像烟雾一样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散尽。再后来，我知道了老师恨她丈夫的原因，那起车祸，本就是他丈夫雇佣别人干的，因为她的丈夫在外边有了情人，而她一直容忍地爱着，坚持着不离婚。我猜她看到了那个撞死她的司机居然是她丈夫的朋友。她就明白了一切。而这个调查方向，是我透漏给警方的，他们本打算按一般的交通事故处理的。”

陈芯小声自语着：“一个孤零零被伤害的魂，好可怜。”

王融搂住陈芯，说起旧事，总是格外凄凉。

陈芯抬头：“所以，你想去看看王晓萱被杀的那间屋子，希望可以得到些提示，是吗？可是，就算你能看到她死后飘在空中的意识现在也晚了。你老师的鬼魂不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吗？”

王融轻轻拢了拢头发，嘴角抿着想了一会说：“死者的意识没有了身体的包裹会很快支离破碎，留下一个个碎片，散落在它们念念不忘的地方。后来我又看到我老师的意识，课堂上，她盘旋在讲台上，充满了不舍，追悼会上，盘旋在她女儿的身边，充满了慈母的爱，还有她的丈夫，在太平间里假惺惺哭泣时，她就盘旋在他的身边，想给他恶毒的报复，却无能为力。那些意识很微弱，已经到了消弭的边缘，我也是勉强看到，它们不能交流，没有力气，只有毫无用处的可怜。”

王融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说：“我要去看看王晓萱的意识是不是还在那个屋子里。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陈芯点头，转身直奔向二楼：“祝你旅途愉快。见着她代我问声好。”

王融早有预谋地拉住陈芯：“要不要一起？”

陈芯挠挠短发说：“我笨手笨脚的，怕妨碍你俩谈正事。”

王融拉着她的手摇晃了两下，撒娇般哀求：“一起去吧，我一个人还真有点怕。”

陈芯也攥住王融的手说：“那正好，我们谁也别去了，相信警察叔叔，一定会把事情搞明白的。”

王融不再坚持，点头说：“好吧，我自己去。毕竟没什么可怕的。”

陈芯看到王融改变了态度就楞了一下，犹豫片刻，身体仿佛要爆发巨大的能量般挺了挺：“我和你一起去!”

王融愧疚地看着陈芯说：“让你知道这么多，或许是我错了，我不会再要你跟着我去了。”

陈芯笑着说：“我也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啊，总该做些特别的事情。我可不想只是懒懒地躺在床上拿过远处的手机，或者因为怕烫而指挥一碗热汤飞向餐桌。”

王融摇头。

陈芯说：“你一定觉得我是害怕的，对吗？其实，这没什么可怕的，对吗？被杀死的王晓萱是可怜的而不是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凶手，对吗？”

王融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芯朗然一笑：“所以啊，刚才你还求着我去，现在我想明白了要跟你一起去，你还清高什么？”

王融忽然坦然一笑，象一千朵花瞬间开放。

陈芯随后又问：“你确定王晓萱的鬼魂不会攻击我？毕竟要不是我和他们俩开那么个玩笑，也许她不会死。”

王融再次重申：“这世上没有能攻击人的鬼，我看到的也不是鬼。”

当天下午，天波酒店来了两个女孩，点名要住刚发生凶案的房间，惊动了正在酒店安抚一众下属的老板，老板仔细打量两个女孩半天才摇头。

陈芯说：“那屋被警察封着？”

老板说：“案子没那么复杂，警察勘验了现场，该拿走的全拿走了，没贴封条。”

陈芯说：“那为什么不能住？”

老板笑起来：“当然能住，只怕你俩是相约自杀的，找这间房讨个吉利。”

陈芯大怒：“你姑奶奶才要自杀!”

老板也不发怒，现在霉运当头，踩乎谁都感觉像是要踩着地雷一样：“你看，承认要自杀了吧。”

王融说：“王晓萱是我们的朋友。”

老板终于恍然，点头鞠了一躬：“有情有义呀，在小姐妹儿最后睡过的床上睡上一夜，给你们的友谊一个跨越生死的见证。这比许多男爷们还热血呀。我还以为那屋子很久都不会有人住了。你们简直就像是曙光，照亮了我沉入黑暗的心。”

“那房费可以免了吧！”陈芯说。

老板挥手说：“当然可以。”

陈芯又说：“可不可以赠点儿吃的，听说你们酒店那几个招牌菜，叫什么来着……做得都可圈可点的。”

老板咬咬牙说：“好说。两位先去餐厅，吃好了安排你们进房间。”

在两个女孩走向餐厅之后，老板向身边的客房经理说：“做四个菜，找人盯住她们，别吃饱了就跑了。最后，告诉所有员工，思想别开小差，都是唯物主义者，向人家两个女孩好好学学。”

饭后，老板亲自打开211室的房门，王融和陈芯走进去，屋内已被彻底打扫过，看不出命案现场的蛛丝马迹，陈设简单整洁，一张床，一张沙发，两个床头柜，墙上一台电视，一张人体油画，门边是厕所，陈芯走到窗口，隔着护栏可以看到被积雪覆盖的沙滩和远处茫茫的大海。

老板说了句说早点休息，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