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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尘缘劫》序章:飞尘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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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之际,只听一阵阵念经声,由远而近,传至耳边。

叶展当下心安,原来是位高僧,不过逃亡这段时间,他心中疑问越来越多,亦想寻个僧家解一解心中疑惑。

为何自己大仇得报,却提不起一丝喜悦?

碌碌一生,纠于此事,所为何意?

人尽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若是不报这仇,死去的人,我那温娴懂礼的妻子,我那才及出世的孩儿,便放任他们在我眼前死去?

“阿弥陀佛,施主,你醒了。”但见说话这人,国字脸,高鼻阔口,一身青色僧袍,僧袍已然破旧,手捏一串念珠,便再无其他,应当是一位云游四海的苦行僧。

可眼瞧这人,叶展登时不再想其他,所想之事便只有二字:报仇。

此刻,叶展握刀的手不住得颤抖,双目血红,这副面容,便是再过二十年,他也不会忘记。

随即狞笑道:“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念经颂佛?便不怕玷污了佛门?”

那僧人苦笑道:“唉,叶施主时隔二十年,依然一眼将我认出。”

叶展沉声言道:“你这张脸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我这二十年,日思夜想的,便是将你连同那狗官生吞活剥,以告慰我妻儿在天之灵。”此时叶展已然蓄势待发,便如同看到猎物的猛虎一般。

“叶施主,这二十年来,我亦在寻你。”

却见僧人话音未落,叶展已两步欺身到那僧人身边,短刀向僧人腹间猛得刺去。

“叶施主,在下尚有一言,且待小僧说完。”那僧人一边闪躲格挡,一边言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你能谅解,但求能将昔日罪过赎回分毫。”

只瞧叶展将短刀舞得飞快,招招攻人要害之处。冷笑道:“收起你假惺惺的嘴脸,二十年前,我最好的兄弟,贪我家传秘籍,勾结官府,害我妻儿,我叶展没齿难忘,而今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此时二人已分身立于两旁,僧人叹道:“事事因果难料,若叶施主,觉得杀我能消解内心痛苦业障,便出手吧。”

叶展眼见那僧人闭目张开双臂,将胸前要害空档皆露了出来,大骂道:“你这狗娘生得杂种,见我断了手,又习了我家传秘籍,便瞧我武功低微,这般跟我打?”叶展运了道内力置于刀中,“我倒要瞧瞧你有何等本事?”声落,刀已出手。

只听“噗”的一声,刀刃直没入那僧人身体,仅露出刀柄,却见僧人竟露出解脱般的微笑,喃喃道:“赵湘,叶笙,你们二位休要再缠着我了,各入各的轮回罢。”

此时叶展竟不知所措,仍是手握刀柄楞在那里,听得僧人叫的赵湘和笙儿正是妻子孩儿的名字。

那僧人不知望着何处,喘息道:“我自得到秘籍以来,苦练数月,额,竟发觉当中一处经脉走的好生奇怪,却已然来不及,经脉逆流,走火入魔,险些身死,而后闭眼皆是你妻儿虚影对我哭诉咒骂,幸拜得一位高僧为师,痛苦稍减,可直到今日方得解脱,幸哉。”

见僧人不再言语,叶展猛晃他的肩膀,大叫道:“徐渭!徐渭!”而后伸手于僧人鼻下试探,已然没了呼吸。

登时他万念俱灰,跌坐在地上。

为何?

为何死去的人那般安详,一切皆空,再无妄念?

活着的人却还要忍受诸般苦楚?

人一出生便是要经历磨难,那为何还要降临在如此令人痛苦的尘世中?

我的妻儿,我是否应该庆幸他们二人早登极乐?

此时他已经疯疯癫癫,不住嚎叫,擒住徐渭尸首的脖颈处,用力的掐着,然后由上而下皆是如此,突然,他于徐渭怀中摸到一物,似是书籍,叶展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掏出翻看:

“叶施主,红尘万万人,皆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此人世八苦所荼毒,无可奈何,小僧昔日亦是摆脱不了。后得闻佛陀耶真言,方得声闻缘觉,方生菩提心,方悔昔日之过,施主也莫与小僧昔日一般,纠于三毒三障,看不透,遁不出,然后体会诸般痛苦。”

“小僧于一旁听得施主寐中所言,以为,以佛陀耶一切空智,可解施主困惑。”

“血影门这些时日倾巢而出,所至之处,百姓哀痛,并不比小僧与施主昔日少上分毫,望施主怀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广发菩提心,普度世人,小僧愿永入十八层地狱,受诸般苦难。”

“小僧又观施主手臂断裂处,非不能医,我有一法,记于此处,叶施主修习此般武功三年,虽不能于左臂运行内力,然活动与寻常人无异。”

叶展往下看已然没有文字了,再向后翻,后面便皆是记载武功心法口诀与运功线路姿势的图形。

此时他神智已恢复几分,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二十年前的往事如梦一般,泊于心头:

家里祠堂一直藏有一本秘籍,不知传了几代人,然祖训有云:“后世子孙得此密籍,不得有失,不得传于外人,未经思量,亦不得私练其中武功。”我曾自己翻看过,里面的行功图甚是奇怪,似乎只有经脉逆行之人才能修炼次功,我笑了笑,世间哪里寻这般人,经脉逆行不是走火入魔了吗?我自睹没这本事练这古怪武功,但还念着祖宗传下之物,不能有失,谨慎藏好。

那日,徐渭要与我互习家传武功,他将他那流云回雪掌的把式耍了一遍,我甚是眼红,虽心知并无家传武功可与之交换,可睡梦中脑海翻来覆去的,尽是流云回雪掌中的精妙招式,一连几日,我终于按耐不住,将祖传秘籍从祠堂拿出,仅给徐渭看了当中一页,徐渭当即答应将他那套掌法传于我,可我习得之后,亦想着祖上之言,不再将秘籍借与徐渭,徐渭见我如此,与我打了一场,两败俱伤,遂与我绝交。

一连数日,见徐渭也没有动静,我心中愧疚万分,正想着秘籍反正后面奇奇怪怪,给他看一下也无妨,却听见外面吵吵闹闹,推开门时,家中庭院已围满官兵。

叶展遂摇了摇头,不再想后来之事,先是在房屋别处寻到了婴儿,又起身寻个地方将徐渭葬了,而后紧闭房门,许久未出。

门再打开时,他杂乱长发已成了光顶,身上所着的,正是徐渭所穿的僧衣,上面血迹和腹部的破洞还清晰可见,怀中婴儿竟出奇的露出笑意看向他。

却见叶展将房门带上,叩拜一番,念道:“阿弥陀佛,谢师兄金玉之言,叶展一朝顿悟。”随后便负着一箱经书与一尊破旧佛像,一步步向山下走去,所行方向正是血影门经过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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