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银白的月色倾泻而下，浮雾笼罩着沉眠的云阳城。灯火阑珊，楼台暗沉，碧落坐在楼顶，仰望着浩瀚星河。

“那个凡人，我似曾见过。”她淡淡说道。

“诶呀！少——主——”邬灵搂着她的肩，有模有样地教育起来，“这凡间的男子呐，最是狡猾负心，你可千万别被他外表迷惑了，他们外表下，都是豺狼虎豹之心，黑的！”

碧落啼笑皆非，还配合她点头。

应是身体坐僵了，邬灵挪了点位子。

碧落笑道：“走吧，我们去找找肃筠。”

“不去！”

屋檐上，两道光影掠过，一紫一蓝，衣带蹁跹。星悬云端，月光甫照着碧落的长发，肌肤也玉泽透亮。只因没了灯火，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总之是座极高的建筑，像是云阳城之巅。

她难得可以如此奔放一回，便打算尽情享用这月空之旷。

忽的，余光似扫到什么红影。再回望时，月夜阴暗，什么也没有。

“邬灵，随我去看看。”

“好！”

她跃下高檐，向影子出现过的地方飞去，邬灵也紧随其后。

只是下去了，也黑乎乎一片，依然什么也没有。

这时邬灵大叫一声，连忙捂了嘴，指着那边惊道：“少主你看！”

碧落回头望去，西南方的一座阁楼上，一条赤红的魅影悚然而立，看不清面孔，却强烈感到，一双阴森凛冽的眸子正远远凝视着她。东南方偏远一点，竟也立着一只诡异的赤影，颜色较浅。

一百年的桎梏，说长不长，说短也实为难熬。碧落正想活络筋骨，检验这一百年的成效。也是玩脱了，丝毫不带怕的。

“邬灵，你怕了？”她高傲地瞥了一眼。

“谁说的，我才不怕，我是担心你有危险！”那一声“你”还故意抬高了语调。

那深红妖冶的影子，忽然飘了起来，向暗夜中飞去。碧落腾空一跃，追了上去。

这边邬灵也飞身腾起，还未到看清面容的距离，赤影便一个轻灵闪躲，抽身飞去。她红光微亮，拉成一条长线，速度极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赤焰流星划过。

邬灵不服气，翻身化作一丝墨蓝色的发芒，在后穷追不舍。从城南一直追到东边城郊，一块峭壁之下，那赤影竟消失了。

她气愤之极，飞身上去翻查了整面崖壁，也没有什么赤光的踪迹。

“消失了？怎么就消失了呢！”她怒不可遏之时，一个念头冲入脑中，吓得她身子一紧，“少主！”

碧落早已追出了云阳城，一直往西边飞去。她并非一时莽撞、求胜心切，只是在风中，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是旸谷独有的无忧花香。

难道这个人，去过旸谷？

她以为，她可以相信那个替她扛下三道天雷的人根本不存在，却当再次触及时，这么义无反顾。想到天雷阵，她才惊觉，那日的旸谷花香异常的浓烈。

转眼，已经追到山上。那赤红的影子，魑魅一般灵活地在山林穿梭。碧落虽在山林生长，却是处神域，里面也从未有过什么山魈鬼魅，她辨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荫里，惊起一群又一群飞鸟，深处还隐约几声鸦叫。碧落踏着高下不齐树冠疾走，似凌波仙子，多了一份硬气。

赤影如梭，在林中窜得极快，这林子也实在大，都追这么久也不见到头。

猛然，赤影静住了。

碧落翻身过去，皎皎月下，那边竟是一处悬崖。赤影离她，只隔五丈，她清晰望见，那如丝如缕的赤红之气，渐渐化成了人形。

那一身光芒渐渐收敛，露出明艳鲜红的短裙，及腰的长发里，是一副浓艳魅人的红妆。细看她明眸皓齿，底子生得娇小俏丽，不逊明珠之色。

可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本该属于少女年华的天真烂漫，倒是狡黠得让碧落有种深不可测的隐惧。这个不明来历又不知意图的红衣少女，似乎要比那影子的形态强大许多。

红衣少女静静凝望着她，更像是比武前的对峙，这意图就十分明确了。

“你是谁？”碧落想象得到，接下来会有什么程度的激战，也时刻做好了准备，却相信她不会无端来战。

她没有开口，一直面无表情。照耀在她肩上的月光，逐渐黯淡下去。天上已乌云密布，落起了雨。方才还月朗星稀，此刻便因她二人过于强盛的灵气，搅得风云色变。

雨水自夜空飘落，却在离她二人一寸的半空飞向了旁处。

碧落感觉到她雄厚的灵力正在聚集，自己的衣襟也跟着飞舞起来。赤红色邪气混着黑烟似的魔气，交汇在她体外，在雨中赫然发亮。

忽的，她眸子闪过一道光，腾空跃上悬崖。那纤长的细指一边挥动，一边烧起了猩红的烈焰。雨势愈发的瓢泼，却不见那火被浇到分毫，反而，在她指尖延长，化作数根蓄势待发的红色长刺。

碧落一惊，连忙抽身闪躲，那长刺似箭一般飞速落下，瞬间，便在悬崖之上燃出一片赤火。这赤焰异常凶狠，仿佛是带着毁灭一切的执念而来，一个人是要有多少的恨，才能燃出这样的火？

火势向两边扩散，一边向山林延伸，一边向碧落吞来，俨然是一张血盆大口，赤红的长刺却还在如雨般落下。碧落已处下风，见大火袭来，便转身飞入悬崖。她神情一恍，望见那红衣妖女嘴角微扬，浮现一丝怪异的微笑。

那个笑，不似她一身诡秘的气息和毒辣的招数，更像是无端挑衅。她若是个男子，便无疑是在调戏。

长空一声高和，那红衣妖女也追了下来，碧落纤柔的白指在胸前挥动，紫光中瞬间迸发出万千飞花，如镖发动，一齐攻向上方那赤焰光芒。

此时，她身后现出一道大约肩宽的紫金圆盘，光芒适中，纹路清晰细致，上为日，下为月，更有四方八位，云纹游走，中衔一透白明珠，晶莹剔透。

妖女见状，屏息施咒，身外燃起赤红的火焰，那花镖纷纷化烬，近不了身。却还未来得及发功，迎面一道寒光凛冽的冰棱飒然袭来。她翻身闪躲，裙摆在半空飞舞，宛若一朵开得娇艳的红莲，一回头，竟已到了崖底。

碧落立在崖下竹林上，抬着冰凉的眸子望她。那一副如月皎皎、如花灼灼的面容，在夺目的赤光照耀下，依旧透着湖水光泽，从容恬静。

她落在崖下的巨石上，掌中已聚了一把黑气腾腾的长剑，漆黑得剑身质地都看不见。

暴雨肆虐的崖底，依稀传来琴声，起起伏伏，又飘飘渺渺。

不止碧落，连那妖女也露出一丝惊色。想不到，这万丈荒崖之下，竟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