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大爷答应给满小静抬箱头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大箱村，一时之间可谓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邻居大爷颤巍巍地柱个拐杖，满脸愁容地进了里屋，苦口婆心地想要劝说灵大爷反悔，可奈何后者就像是吃了个铁秤砣，愣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反反复复就是他能抬箱头那几句话。

灵大水坐在院子里，看着根本没有丝毫星光的夜空，叹了口气，心中发慌的感觉比中午满家小嫂子来的时候还要厉害。

“希望这次抬箱头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他在那晚亲眼看到了满小静的尸体，自然明白这种自杀且惨死的人怨气何其的重，明天抬箱头，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外面漆黑一片，就听着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灵大水正睡得迷糊，冷不防地感觉眼前好像有张面熟的脸一晃而过，登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翻身坐起，手摸着墙边的灯绳，使劲一拉，昏黄的白炽灯泡亮起。

房间里除了老旧的柜子，再没其他的东西。

人影也不见一个。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响着，从里屋传来的，听着像是有人在穿衣服。灵大水这才猛然想起，今天可就是要给满小静抬箱头的日子了！

但愿不要出事才好啊……

五点半，天刚蒙蒙亮，灵大水和灵大爷俩人对坐吃完了早饭。

大箱村里的鸡鸣狗吠渐渐升高，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灵大水在院子里就着冰凉的井水洗完了碗筷，一抬头，就看着那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冷风阵阵。按道理来说，这个时辰已经日出东方，可这天边哪有什么阳光。层层发灰的厚云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遮住了，只留有这惨淡的光线，愣是多出了几分阴森森的冷意。

“日头不显，阴风不走……”灵大水呢喃了一句，再听村子里那鸡也不叫了，狗的吠声更是像几天没吃饭，完全没力气的模样，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又念叨着：“牲畜不叫……这是要出大事啊！”

当下，灵大水也没心思洗碗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进了里屋。

灵大爷站在炕边，已经穿上了他专门祭祀抬箱头的一套黑色衣服，花白凌乱的头发梳的板板整整，一看就是仔细收拾过了。

“爷爷！今天绝对不能抬箱头！大凶之兆啊！若一定要抬，最起码也要等三天之后才行！”

灵大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点了点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灵大水一看他这态度，登时更是着急了：“爷爷，今天可是凶日，绝对不宜祭祀！”

“今天本宜出行祭祀。”灵大爷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爷爷……你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凶日，只不过因为要给满小静抬箱头，所以才出现的大凶之兆。今天不管是抬还是不抬，该发生的事也一样会发生。况且拖到后面，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今天只要过了这一遭，顺利把箱头抬到地方，就算出事也能压住，不然……”灵大爷不再言语，但凝重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灵大水浑身一抖，低头颤声问道：“爷爷，满小静真的是自杀吗？”

自打那天晚上他看到满小静的尸体后，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人自杀之前会先拼了命的伤害自己，恨不得从身上剜下肉来似的。除了脖颈被绳子吊出的勒痕外，基本上就是一个血人。

在半夜时分，夜黑风高之时，不论是胆子多么大的人，看到一个浑身是血，伤口遍布，赤身裸体的女人吊在房梁上，想必都会被吓个够呛。

幸好灵大水当初听到满家小嫂子尖叫声赶去的时候，已经汇聚了不少的村民，虽说吓到了，但最起码没有被吓坏。

“有些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灵大爷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正了正衣襟，“走吧，去满家。”

“可是……”灵大水还想最后劝说一下，不过一想到自家老爷子那说一不二的牛脾气，只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拎着早就收拾好的家伙式，快步跟了过去。

大箱村很小，兜兜转转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没一会两人就赶到了满家。

满家的院子很空旷，除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旁抽旱烟，就只剩孤零零的一个大黑箱子立在正中间，再加上这阴沉的天气，灵大水感觉自己都快被压的呼吸不上来了。

大箱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这里的村民甭管是出嫁还是出丧，都必须要用到箱子。出嫁时候用红箱子装彩礼，装嫁妆。出丧则是用黑箱子来装尸体，装生前喜好和死后需要之物。

别地方的棺材都是长方形，上面扣一个卷边的盖子，而大箱村的，那就是一个箱子，把人蜷缩在里头，埋在地底。据说这样是为了回归婴儿时期在母亲身体里的模样，得以保证下辈子投胎还能做个人，而不是牲畜或者花鸟鱼虫。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满家小嫂子这才迎了出来，身后紧跟着满小静的父亲。

她走到灵大水爷俩跟前，低声说道：“灵大爷，今天小静的箱头就拜托您了。”

“好。”灵大爷干脆地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院里，“其余跟着出丧的人呢？”

“除了跟着一起抬箱子的，其余人我们说好早上七点到村口桥头那里集合，他们应该都是在那里了。”

灵大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爷爷，还有十分钟就到七点了。”

“那就出发吧。”

灵大爷年纪虽然大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的很，一马当先来到黑箱子前，拉着箱头那根粗长的麻绳，挂在肩上，嘿的一声便给抬了起来。

见箱头已经被抬起来了，另外两个壮汉赶忙一左一右来到箱子后面，一人挑起一根绳子，四四方方的黑箱子便晃晃悠悠离了地。

灵大爷身子弯着，呼出一口浊气，昂首冲天高声喝道：“抬箱子咯！走一遭咯！小鬼绕道，大鬼莫挡，前行有路，皆去往生！”

灵大水拎着一篮子的纸钱，跟在黑箱子旁边，边走边撒。

出了院门，他回过头，就见满家小嫂子夫妻俩依偎着站在一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