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空像是挂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低沉沉地坠着，没有半点星光，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本来平静的大箱村骤然响起一声尖叫，幕布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黑咕隆咚的村子接二连三亮起昏黄的灯光，紧接着就听到了村民询问的大嗓门。

“是满家小嫂子吗？”

“出什么事了？”

没听到回答，寂静的夜里反而倒是响起了阴森森的哭声。

“小静啊，谁快来看看我家小静啊！”

……

三天之前，大箱村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村子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满小静自杀了。

村子本身地方就不大，挨家挨户，基本上都是八竿子能打得到的亲戚关系，谁家菜被老鼠嗑了，在这屁大的地方都能被唠叨一天，更不要说涉及到死人这种事了。

但若是哪家老人岁数到了，闭眼再没睁开，最多也就是村民们一起唏嘘几天，慢慢大家伙就都忘记了，可这次却完全不同……

“要说这事还真是透着邪乎，你们是没看到满小静那样子，忒吓人了！”

“听说是自杀，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晚上时候她还和满家小嫂子吃饭来着，这到了下半夜，可就吊在房梁上咯！”

“快别说了，满家小嫂子过来了！”

灵大水刚走出院子，就听到了这帮八卦村民们的议论声。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正午阴沉的天色，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院门。其实压根不用猜，他就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门口小路基本上都被附近好事的村民们给堵住了，当然，他们可不会说自己是过来看热闹的。

看到灵大水，那些村民们就自发让开了路，就露出了满家小嫂子单薄的身子，明显红肿的眼睛，脸色也相当难看，估计从满小静出事到现在压根就没怎么休息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自杀，那其中的痛苦滋味就不需要多说了。

灵大水叹了口气，看着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满家小嫂子，您这是第三次过来了，我爷爷他抬箱头是有规矩的，并不是爷爷不愿意帮忙……”

“我知道！”满家小嫂子两步迈到灵大水面前，表情和语气里都是恳求，“这是最后一次，让我进去和你爷爷谈谈，若是他还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再来问了！”

“这……”灵大水再一次为难了。

抬箱头是这大箱村独有的一种习俗，这么多年传承下来，村民们越来越少，这专门负责抬箱头的人也就只剩下灵大水的爷爷一个人。基本上谁家有喜事丧事，都必须来找他。

虽然只是小村子里的习俗，可这说道偏偏还不少。就比如说祭祀时候的抬箱头，有三种不可抬，一旦破忌，那就是有损了阳德，人在世上的时候就会霉运病痛缠上，可比阴德还吓人。

所谓的“三不抬”便是：自杀的人不抬、横死的人不抬、一岁之下死去的婴儿不抬。据说这三忌乃是祖祖辈辈总结出来的经验，哪怕是抬箱人自己家出现这样的事，都绝对不可抬箱头，只能找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潦草拉走。

也正是因为这三忌，所以灵大水才不想让满家的小嫂子进门，不管她有多可怜，不管她要跟爷爷说什么，这忌都是绝对不能破的，说了也是白说。尤其自家爷爷有时候神志还不清醒，万一哪根筋搭错了，答应抬了这箱头，那可就坏事了。

灵大水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让满家小嫂子进门，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到堂屋里传来灵大爷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灵大水一愣：“爷爷……”

满家小嫂子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顿时大喜，这下可拦不住了，身子灵巧地快步进了院子，灵大水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了堂屋门口，就是想拦着也晚了。

他一跺脚，看了一圈外面围观的村民，眉头皱的紧，“大晌午了，各位大伯大婶赶紧都回去吃饭吧！”

围观的村民散去，灵大水关上院门，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砰砰跳的可快，总感觉像是要发生什么事。

“不行，我得进屋看着，免得爷爷再犯了病。这箱头，可绝对抬不得！”

灵大水前脚刚迈进堂屋，就看到满家小嫂子从里屋的门走出来，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只是却比之前要好上了不少，浑身上下更是少了那种绝望的气息。

“大水，我走了。”满家小嫂子说了句，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灵大水暗叫不好，冲进里屋，就看到土炕头的花被子上坐着一个老头，那可不正是灵大爷。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凑近可劲儿的瞧，像是要看出花来。

满家小嫂子没来的时候，灵大爷手里可还没这东西呢！

“爷爷，你手里拿的啥？”灵大水眼睛一瞪，低喝问道。

根本没人回答他。

灵大水走到炕边，胳膊一伸，便把灵大爷手里的东西给抢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手心里是一块发黄的牌子，已经被捂得热乎了，还挺沉的，看着不像木头也不似金属，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而且牌子正中间还有个黑色的字，扭曲的线条，怎么看都和自己学习到的汉字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盯着这黑色的字体，灵大水骤然有种浑身发凉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后脖颈轻轻吹了口气，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就在他发呆的这么一会功夫，灵大爷已经反应过来了，大声吼了句臭小子，又把牌子给夺了回去。

灵大水抖了抖身子，刚才那种头皮都发凉的感觉驱赶走不少：“爷爷，这是啥？”

“这是报酬。”灵大爷头也没抬，重新又瞧着那发黄的牌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

“报酬？”他一下子提高了音调：“爷爷，你莫不是答应了给满小静抬箱头不成？”

“是答应了。”

看着灵大爷那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灵大水愈发后悔刚才没有赶紧把满家小嫂子赶走，早知道他这个时候甚至不清醒，说啥也不能让她进来。

“爷爷，我去把这报酬还给人家，这箱头咱不抬。”灵大水说着，又伸出了胳膊。

“你干啥！”灵大爷被抢了一次，自然是有所防备，手一缩，把那发黄的牌子收进了怀里。

“还能干啥，爷爷你不清醒，我可还清醒着呢，这箱头绝对不能抬！”

“能抬！”灵大爷表情严肃，看着灵大水，“反正我也不怕死，就是多大的忌，我都能抗的住，莫不要说这自杀的小丫头！这箱头，我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