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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之锋》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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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声隆隆,每一炮都像打在他心头。

周总兵已在雪山堡服役了二十年。昔日还不是总兵时,他曾经历过一次原黎军的猛攻。

当时,脚下的城墙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厚,那些北方蛮子们用法术驱使着成千上万的巨兽,咆哮着猛攻城门,让城墙都剧烈振动。还有施展兽化魔法,半人半兽的武士们,一边爬城,一边发出恐怖的嘶吼。还有无数的骑射手在城下来回向城上驰射,城头的射手难以命中他们。

猛兽的咆哮,兽化武士的嘶吼和战马的蹄声混合在一起,被老兵们称为“北方的怒吼”,而压下这种怒吼,最好的方式就是开炮。当能量注入炮膛,点亮炮管上的法阵,炮弹便会轰隆一声射出,不论敌人的身躯多么坚韧,在炮弹面前总是四分五裂。

可这次,“北国的怒吼”多了一种声音——敌人竟也有了魔导炮。雪山堡的城墙虽比往年更加坚厚,但当炮弹打来,城墙晃动得却更加剧烈。

他坐在城墙上的阁楼中,心惊胆战,不敢走到城垛上,生怕被一炮崩飞了脑袋。

“报告周大人!”一名传令小兵飞奔到他面前,“东北段城墙崩塌!敌人已经开始攻击缺口……”

“让预备的第八营第九营顶上去!”周总兵猛力一锤桌子,暴怒又绝望地道。

小兵慌忙离开,他痛苦地捂着头,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原黎人会有这么多大炮?”

昔年,原黎军中只有少量火炮,都是重金从西方的走私贩手里买的,损耗一门便少一门,不到关键战役向来不肯使用。但今日,他们在一个只有不到万名昭华军把守的雪山堡,便动用了至少二十门魔导炮连续不断地轰击……

他脑子仿佛被炮声震晕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我们昭华这边出了奸细?还是西方哪个国家在支持原黎?”

轰地一声,一枚炮弹击穿了阁楼,在前后两面墙上都留下一个大洞,周总兵霍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心脏狂跳不止。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听说原黎的新宰相是个碎镜联邦的流亡法师……莫非和他有关?”

此时,那位传令兵又跑了进来,“大人……”他看了一眼阁楼墙上的洞,犹豫了片刻,道:“八九两营已经死伤过半。。。现在只剩下您留守本阵的亲卫营了。”

周总兵绝望地瘫回椅子上,片刻后他再次一跃而起,“罢了罢了!本官带亲卫营去堵住缺口!”

当他带着几百个和他一样惊魂未定的士兵赶到缺口附近时,地上遍地都是死尸,大部分是昭华帝国的士兵。刀剑交击声,刀刃入肉声,濒死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昭华士兵们不断退后。

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后,残存的八九两营的昭华士兵竟不约而同地开始溃败,宛如退潮一般。

周总兵面如死灰,抽出腰间的魔导铳,运功击发,砰地一声,一名跑的最快的逃兵被打中大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逃兵们微微顿了一顿。

周总兵厉声高呼:“回去!都回……”

“砰!砰!砰!”,三次密集的枪声传来,逃兵和他的亲兵们纷纷倒地,大片大片的鲜血飞溅出来。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在他面前,三排原黎军士兵手持魔导铳,枪口冒烟。

他没来得及考虑到敌人站成整齐的三排是什么战术,只是被魔导铳的数量震惊。

“非修炼者无法使用魔导铳……”他的心脏狂跳,“难道,这二三百人都是修炼者吗?”

为首一名长着狼一般面孔的原黎军官仰天长啸一声,说了几个他听不懂的字眼。

下一刻,这三排人一起将魔导铳插回腰间,“刷”,一阵整齐的抽刀声。

周总兵看见,二三百把滴血的刀刃上,闪烁着各色彩光。红的是火系,白的是光系,蓝紫色是雷系……第一排的原黎人的脸上甚至长出了丛生的毛发,这是兽化的迹象。

他看得呆若木鸡。为首原黎军官身形一闪,迅速冲到他面前,一刀打掉了他手中的魔导铳,他的面庞像一只凶猛的白狼,呼吸中带着让人窒息的腥味。

他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身边的亲兵们已几乎跑光了。

原黎人开始捆绑他的手脚,他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心里还在想着:

“这是怎么回事?原黎人怎么成了这样子?”

——————————

在冬季,东大陆北方这片名为“原黎汗国”的浩瀚国土上,是很难感受到暖意的。寒潮自北向南,扫过整个北国,直到被南方连绵的群山挡住,在那片原黎人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富饶国土前停下脚步。

在严冬的威逼下,整个北方的人们都减少了活动,蜷缩在火炉和暖炕边,宛如穴居洞中的熊。

在斯奴斯塔城中一座高大的白塔顶上,一名银发男子望着脚下不见人影的城市。

“柯萨尔,后勤还能支撑吗?”他回过头来,转向身后顶盔戴甲的青年。

“在卡达尔城修筑之后,即使在冬季,我们的后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困难,只有也速尔那颜的部队缺一些炮子,额德尼那颜的部队需要补充战马和新兵。“

”至于我们自己的部队,”青年顿了一下,眼中放射出兴奋的光芒,“非但粮弹充足,而且士气高昂如同秋季捕猎的狼群,我们的新式战法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据前线报,在六日之前,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攻克了雪山堡,昭华人的总兵被我们俘虏,我们缴获了晶石驱动的火炮一十二门,魔导铳五十杆,抬铳一百零五杆,栗米-------”

银发男子听着柯萨尔汇报战况,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六个那颜的部队,再加上四个圣魂军团,超过十五万人的大军在冬季作战,敌人坚壁清野,我们还能保证后勤,算得上奇迹了。“柯萨尔道。

”这些天,王城内外人人都在说,这种事情非但咱们原黎人闻所未闻,连泱华人的兵书上也没有写的!”柯萨尔越说越兴奋,“这都是多亏了老师您,是您改变了原黎!”他注视着银发男子的面庞,眼神中满是崇敬。

“行了。”银发男子截道,“下一步应该就要攻略帝关了。我要静心思索一阵。明日此时,召集众弟子和大臣,并请大汗移驾,会商军务。”

柯萨尔行礼后退去了,银发男子仍然肃立在塔顶上。

他的头发并非年老之人那样的灰白,而是明亮如银缎般的颜色,他很英俊,这份英俊显然经历过时光的沉淀,他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五官和一般原黎人大有不同。

但最让人惊奇的还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温和,但眼底却隐约有一抹诡异的暗红色。

这是北国的严冬,天空中飘舞着雪花,但他却不畏严寒,只穿着一袭漆黑的羊毛长袍,任由面部和双手暴露在寒风中。

透过漫天纷飞的雪花,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高丘上的一座金顶大帐,他望着帐顶上高高矗立的九尾大纛,忽然笑了笑,他伸出手去,捻了捻身边城齿上的雪,将手指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片刻之后,他转身走下了塔楼,进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房内炉火熊熊,热浪在炉火边跃动,空气中弥漫着灰烬和熏香的气息,还有一丝隐约的血腥味。一名红衣红裙的女子在炉火前舞动着。

她已经不年轻了,头发花白,面有皱纹,但她的舞姿依然轻盈而优雅,透过她的面容,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动人风韵。

银发男子注视着她。

红衣女人的舞蹈越发急促,双手交叠,单足立地,脊背弓成了弧形,炉内的火焰忽然窜高,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骤然浓烈了起来。

在热浪与烟气之中,红衣女人低声吟唱着。

“柴薪燃烧,化为灰烬,生命燃烧,化为泡影,主啊,你既赐我等以光明,愿你赐智慧于我等之心。”

吟唱完毕后,火焰渐渐矮了下去。红衣女人转过身来,见到银发的男子,笑了一笑,随后盘腿坐下,闭目冥想。

银发男子面色有些焦虑,他走到一旁的桌边,提起银酒壶倒了一杯酒,不是本地常见的马奶酒,而是来自西方的名贵葡萄酒,当他举杯欲饮,红衣女人突然睁开眼睛,道:

“末日之门将由第八位不死者开启,他自西而来,至东而止,恶念在羞怯而隐忍的心中滋长。汝命中之敌正好相反,如同太阳一般。最终汝将在天光中陨灭。”

银发男子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几滴红色的酒液溅了出来。他缓缓放下酒杯,双眉紧锁。

“莉莉安导师,这真是您的预言结果?”

被称作莉莉安的红衣女人叹了口气,“巴尔萨泽,虽然我曾是您的老师,但现在您的功力早已远在我之上,何况我是透明的,在您面前,我瞒得了您什么呢?”

巴尔萨泽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眉心。“那么,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当然有。”莉莉安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否则,预言还有什么意义呢?听好:脱缰将使厄运降临,掌控方能摆脱阴影。言尽于此,祂也只能告诉我这些了。”

二人都不说话,房间内只余炉火燃烧的声音。

“------我明白了,谢谢你。”沉思良久后,巴尔萨泽点了点头,改用了“你”字。

“我们从碎镜像狗一样逃到东方,逃到这草原上,莉莉安,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会让我们的敌人都夹起尾巴。无论是什么危险,汗国贵族、第八永生者还是太阳一般的敌人……”他那仿佛永远笼罩着神秘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激动。

莉莉安轻飘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已经快二十年了啊,巴尔萨泽------”莉莉安似乎笑了笑,“或许,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她化为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逐渐淡了下去。

巴尔萨泽自嘲地笑了笑,伸手举起了酒杯,默默将酒啜饮干净,当他放下酒杯时,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在塔顶上时的镇定。

“我明白了。”他第二次说道。“

——————————

此时,在雪山堡以南一百六十里处的胡林原上,一支上百人的昭华轻骑兵正在顶风冒雪,向南方奔驰。

这支轻骑兵来自昭华帝国北御军下属的卷云骑兵,他们的指挥官名叫张锋。

他今年二十岁,身材高大,相貌算不上特别英俊,但五官还算端正。

他出身于昭华有名的武霆公张氏家族,张家是昭华四大望族之一,累世公侯,出将入相,虽然他不过生于张家的远房小宗,但与普通人比起来,却已经可说血统尊贵了,再加上他武艺高强,元素天赋出众,十七岁时便达到了凝灵境修为,因此当同龄的军人们大都还在扛着长矛当大头兵时,他便已经在北御军最精锐的部队中指挥上百人了。

但也是因此,他的经验比起其他同级军官而言略显不足,当大战的脚步逼近时,他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张锋默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但还是不由得感到通体发冷,踩在马镫上的双腿也颤抖了起来。

他自幼习武,身体强壮,作为雷属性的修炼者,体内又自有火元素的能量,虽处于寒风之中,也不至于如此畏寒,真正使他颤抖的,是他得到的消息。

他们本是被都督府派去雪山堡报信的,信件的内容他不得而知,但雪山堡最期待的援军是不会有的,因为都督府认为帝关才是中路防守的关键,雪山堡的作用仅是消耗敌人,拖延时间,因此并不打算提供增援。

但他们过了帝关不久,便遇到了一批来自雪山堡的信使,他们面带灰土,手臂挂彩,他说雪山堡遭到了两个圣魂军团的进攻,处境危急,希望都督府能为雪山堡提供支援。三日后,他们又遇到了一批溃军,溃军对他们说,雪山堡已经被攻破,总兵大人下落不明,劝他们赶快撤回北安。

他将信将疑,不能确定这是否是敌人故意散布的假消息,于是派出十多名斥候轻骑在周围调查,结果很明显,随处可见的溃兵无疑证实了这个消息。

更可怕的是,原黎军队的上万名骑兵在向这一方向进军,目标无疑是帝关。

帝关,顾名思义,是帝国的门户,原黎军如果企图南下,又不愿走西部和东部的崇山峻岭,便只能从中路南下,是以中路的五百里平原地带实为长天防线的第一要冲。

朝廷靡费重金,征发民夫无数,又请西洋筑城技师作为顾问,勘验地势,规划图纸,选用石材,计算炮位,历时五年,终于在五百里低地上打造出了连绵不绝的城塞,号称“连通两山,胜于天险”。

而帝关,正是中路各城塞的核心,一旦帝关被攻破,中路防线必然首位不能兼顾,陷于被各个击破的绝地,而原黎军便可长驱直入,在北安平原上任意驰骋了。

张锋握紧长枪,深深呼吸,冰冷的寒风吸进肺里,让他又打了一个寒噤,不过心中的紧张也被驱散了一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无疑是尽快赶回北安城,将这个消息告知都督府,他思考着。

虽然帝关的城防号称可与京师江阳媲美,又有整整一军兵力防御,按以往经验,原黎军是不太可能攻下的,但此次敌军能在冬季持续发动进攻并迅速攻破雪山堡,早已超出了经验的范畴。

他向部下们下达了转向的指示,按照原路线返回,将会先抵达帝关,并沿着北庭大道抵达北安,这样虽能获得休息和补给,却耽误了时间。

他决定抄近道直奔北安城,这需要在风雪之中连行几日,为了让都督府尽快得知军情,吃这点苦是值得的,他想。

高门远支的出身,让他既有一份身为贵族的骄傲,又没有大贵族子弟常有的娇惯,士兵们虽然略有不快,但身为精锐部队的战士,他们坚决执行了命令。

行军的过程辛苦而枯燥,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生怕说话浪费体内那一点宝贵的热气。张锋试图给部下加油打气一番,但想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些忠君爱国,保境安民的话语,在满天飞雪中似乎变得十分苍白。

雪渐渐小了,但天气却越来越冷,天色暗了下来,有一匹战马倒毙了,行军的队伍并没有停顿,骑手默默地换乘了备用的马匹,跟上了队伍的末端。

为了打发时间,张锋开始胡思乱想,但想来想去,思维仍离不开眼前的这场战争。

敌军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而这变化应该与那位来自西方的神秘男子有关。张锋想。

近些日子里,整个军中,不,应该是所有关心时局的昭华人,都在议论那位名为巴尔萨泽的西方人,根据无数的传说,大略可以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影子。

他年轻时曾是碎镜联邦一位有名的法师,不仅法力高强,而且在政坛上也有所建树,后来因为某种原因逃离本国,流亡东方,此后多年杳无音信,忽然一朝飞黄腾达,在原黎朝廷中节节高升,仅仅两年时间,就成为了原黎汗国执掌军政大权的宰相(原黎语称“郎吉斯也撒”即第一辅佐者的意思),身边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弟子。

与街头巷尾那些仅仅将此事视为一桩奇闻的议论不同,朝野上下对时局较为开通者,都将他的西方人身份视为很大的威胁。

近年来,东西两片大陆的交流不断增加,尤其是先帝成兴爷大开海贸,兴建千帆港后,来自西方的林林总总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这个古老的帝国,昭华人对西方的态度,逐渐经历了由鄙夷到好奇甚至敬畏的转变。

虽然主流舆论在文化上仍将西方人的宗教和所谓“民权”思想视为洪水猛兽,但帝国的精英阶层和军队早已张开双臂拥抱西方那“化缥缈之魔法为必然之准则”的科技文明了。

这样一个来自“敬畏之地”的精英,掌握了原黎的政权,并且正在让那数十万善战嗜血的大军发生某种变化------真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那自己正身处于烈烈寒风中,岂不是有理由大栗而特栗?这么看来自己之前的颤抖也是忧国忧民的表现罢了------想到这里,张锋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又惊讶于自己的百无聊赖。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握着缰绳的手都麻木了。他暂时放脱缰绳,双手交叠,掰动自己的手指,以免它们在寒风中冻僵。这个过程异常的痛苦,他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好在行军过程虽然折磨,却不至于有危险,即使原黎人想要拦截信使,能追的上他们的,最多不过只有少量骑乘魔兽的金帐亲军罢了,可在茫茫雪原上冒雪搜索并截杀这支骑着快马的百人精锐部队,非动用上万精锐骑兵不可。

“熬过这两三天,只要过了长天防区,就可以在朝廷的驿站住下了,可以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片,睡在暖炕上,等到了北安之后,都督林大人说不定会嘉奖我的努力------”

下命令时的忠君爱国保境安民之心仿佛在寒风中被冻僵了,他踢了踢马刺,向着面片,暖炕和都督的嘉奖奔去。

满眼皆是茫茫的白雪,让他不由得越来越疲倦。

恍然间,他仿佛忘记了一切,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他的童年是在法浔县中度过的,那是一个北安省下辖的小县城,坐落于北安和江阳两城正中的位置。那里街道破败,民生凋敝,唯一的好处便是冬日天气晴朗,时时都能有这般温暖的阳光。

他的父亲名叫张丘,是法浔县的县丞,与那些在族谱上排位靠前的叔伯兄弟们不同,他既无祖荫可享,又没有继承到张家在武力上的天赋,只好去读书考科举做官,考来考去,也不过是一个举人,在法浔县做个正八品的芝麻绿豆小官。

每当宗族聚会之时,他只能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些的“衣冠禽兽”的亲戚们(衣冠禽兽一词的本意指官袍上的禽兽图案,意思是做了高官)。

虽然如此,但张丘依然抱着一份“贵族”的骄傲,不论做什么都十分卖力,超出同僚许多。他曾自豪地宣称:“余为官之道无他,仅忠勤廉三字,然上无愧于圣上,下无愧于百姓矣。”

昭华王朝低级官员的俸禄很低,若不贪污中饱,便只是能维持一家温饱而已,好在他们家还有几亩薄地,雇了两个长工帮忙耕作,张锋年少之时,也曾帮家里耕过田。

如果不是他展现出了极佳的修炼天赋,想来他的人生也很难超出父亲的轨迹——成为帝国无数个“耕读传家”家庭的一家之主。

在他达到灵门境之后,父亲看他的眼神忽然就变了,那是一种夹杂着幸福和期盼的目光。

无疑,张丘必然对这个寄托了全家人希望的儿子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嘱托他要光耀门楣------但他同时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这世上的人,就像蜡烛一样,发光越亮越好。有的蜡烛做工差些,有的做工好些,那是上天注定,没有法子的事。但咱们能发几分光,便一定要发到几分光,这样才不枉活一生。为父我这一辈子已然尽力发光了,儿啊,你不要辜负了上天赋予你的本领------”

他口齿笨拙,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每当他发现儿子读书、习武偷懒时,便会这般絮叨。

张锋少年之时,一度很烦这几句话——好在父亲有一桩好处,便是极少动手打他。唠叨些便唠叨些吧。

有一次父亲这般批评他时,他忍不住反问道:”那爹爹你说怎样才算发光?“当时便将他问住了,父亲想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忽忽数年,他已经十七岁,即将前往北安城参军,那天,母亲拉着他的手,哭成了泪人,父亲眼圈微红,却面带笑容,送给了他一面布旗,上书几行大字:

“锋儿谨记:上报皇恩,下保黎民,此即汝光!忠孝一体,勿虑父母。”

他看得热泪盈眶,但装作不经意地指着“锋”字,问父亲是不是写错了,因为他本名其实叫做“张峰”,峰与丘相对,寓意着父亲希望儿子能超过自己。

可父亲却摆了摆手,说道:“儿啊,为父没有写错,只是想明白了:超过父亲什么的,那格局毕竟太低了——你应该成为的,是国家的锋刃啊。”

忽然,他感到世界猛然向左边一歪,整个人天旋地转,父亲猛地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啊!”他惊叫了一声,“谢了爹……”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什么?长官,你叫我爹?啊哈哈哈……”

他这才惊醒过来,原来刚才过于疲惫,在马背上睡着了,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是他的副手杨天安伸手扶了他一把。

身边众军士纷纷笑了起来,他也自嘲地笑了笑。杨天安道:“再坚持一下,过了前面那个小山坡,就可以露营了。”

他应了一声,心道:看来做国家的锋刃什么的,并不是件浪漫或有趣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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