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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楼》第九回 吴钩高挂踏歌声 幻海情天不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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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吴钩高挂踏歌声 幻海情天不尽情。

粉蝶花丛,酸曲柳岸,夏薇琼瑶香颜。

天开万象多情色,一枝兰,清芬同然。

水不扬波,山无横雨,陌头怏怏浮烟。

心韵飞瀑落风流,仔细看,是个忘年。

夜幕低垂,严午戌感觉三等舱里沉闷的很,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他走出了船舱,来到这艘客船的船尾。他不喜爱乘风破浪,但却喜欢看那螺旋桨泛起的浪花,还有那些暗夜里的海鸥,如精灵一般,在白色浪花里穿行捕食的场景。

人的一生,难免都会有些遗憾。希望如愿以偿,却有那么多的大失所望。全心投入,而得到的却是有所保留。我们羡慕的不能拥有,牵挂的不能相守,想遗弃的却不甘放手,想忘记的却习惯一次次的回头。严午戌在感叹之余,难免成咏:

关关雎鸠上心头,在河之洲戏风流。

多情也是无笔记,抬首又见小银勾。

他的咏唱才落,就有人附和,那声音遥远而沧桑:

月形如勾影如勾,云水难收心难收。

韶华若梦意难尽,翻羽霓裳醉君侯。

严午戌心中暗喜,没有想到在这幻海浮沉中,还真有高雅风趣之人在此与他唱和。他循声望去,灯火中分明有一袭白衣的耄耋长者赫然而立。他走近跟前定睛一看,但见那长者身材修长,细目长眉,仙风道骨,气宇轩扬。老者左手背抵着后腰,右手捋着长须,神情凌然,一副师长飘逸者姿态。

严午戌紧走几步来到那人右边一侧,抱拳作揖:“谢谢!谢谢!在下严午戌,没有想到能在这东海之上,遇得老师的指点,我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我只是随声附和而已。我看到了,我无法忽略的东西。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风头的。”

且敬明月一杯酒,原无流光可回头。

阡陌风影终了了,水天知会澹云无。

严午戌听到这么说,心里在打鼓:萍水相逢,这老者怎么这样说话?他装着没有听见,或者说是当做没有听见,“敢问老先生是何方高人,这般年纪,竟能够出口成诗。思维如此敏捷,让晚辈汗颜。学生严午戌,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完便又是一个深深地稽首。

醉里不堪往事,客中莫问流年。幻海彼岸泊行船。这孽海,有多少心酸?诗压三唐气派,词横两宋江山。春江雨夜抱花眠,那轮月,有几度团圆?

“我们只是在精神层面的构建中,你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不必这么客气。我姓纪名德龙,字伏虎。我肯定比你年长,如果你想称谓我,你就叫我老纪好了。”

纪德龙,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稔?严午戌低头思想片刻,还是没有记忆起来。想必太久远了,被他彻底忘记了。

“老纪?这样不好吧!我还是称呼你纪老师吧!”

老人的神色很是凝重,似乎有意在回避着什么,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吧!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知道你,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

半阴半阳一张脸,半醒半醉半疯癫。

半生半死两界走,半舍半取半结缘。

这位纪老先生,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这个偈,预示着自己的未来?他到底是谁?同我又有什么渊源?严午戌环顾四周,感觉到阴风阵阵,波诡云谲。这么大一只船如一片枯叶在沧海茫茫中飘摇,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滋生了一丝丝恐惧,同时也感觉有些眩晕。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我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忧伤,正如我藏不住见到你时的喜悦,也藏不住理解你时候的彷徨。我就是这样坦然,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听,我还是说出自己应该说的话。咏出我为此而书写的诗章……”

严午戌觉得这个老人很慈祥,就是搞得太过神秘,而且还有些多事。这让他有些困惑,还有些愤怒。

“你是谁?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跟你以前认识吗?近期又发生了什么联系?”

“你若懂我,该有多好!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但我已经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希望你能够知晓。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一道伤口,或深或浅,自以为盖上布,就能够不存在。可我也依然把最殷红的鲜血涂在那里,等着你来一个一了百了。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两行眼泪,那是吞食的苦果,酝酿成的无奈。就这样,我还是把最心酸的委屈强加进那里,然后就在一旁看着你,期待你能安全无害一点一点地变老。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一段人生告白,忐忑不安,却饱含真心和勇气。我把最抒情的语言用在那里,就是要与你合唱一支美丽的歌谣……”

这老爷子是不是有病?搞得像个情人表白似的。严午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冷笑。

那纪老先生压根就没有正眼瞧他一下,嘴里还在说个不停,像是在背大段的台词: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你永远也看不见我最爱你的时候,因为我只有在看不见你的时候,才最爱你。同样,你永远也看不见我最寂寞的时候,因为我只有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才最寂寞。

也许,我太会隐藏自己的悲伤;也许,我太会安慰自己的伤痕。从阴雨走到艳阳,我也踏过泥泞,历过狂风。一路走来,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说到此,老人才转过脸来,目光如炬,盯着严午戌。

被一个陌生人看过来,看过去,让他感觉浑身上下挺不自在的,可是又躲避不开。严午戌只好转动着自己的目光,试图寻找一个足可以注目片刻的生命或者是个物件。

一个眼神或许就能唤起一段岁月的回忆,一句话或许便能体味一种久违的心情。有时,我们读懂了时光,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有时候就是这样,千般跋涉,不及暮然回首。万遍找寻,不如临渊止步。

严午戌身心感到异常不安,垂下那枯黄的脸,用阴沉着的眼,看着夜幕下汹涌的大海,“放手一刹那,只需一闭眼,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依心而行,无憾今生。”

净土净来红尘红,面目相似心不同。

瞬间创造即刻去,亦当存在却当空。

那个纪姓的老人听到此,仰天长啸,“好一个却当存在却当空。”

“纪老先生,有时候我特别渴望找个人聊一聊,但是到最后发现,往往都谈不出个所以然。我慢慢地领悟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没办法用言语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即使告诉了别人,别人也理解不了的。所以,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让时间来告诉他人一切。”

老人听到此,禁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此时不说,得不到宣泄,难道非得用非正常的方式来解决吗?”

本想孽海相逢,彼此都是性情中人,唱和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风月,解除一个旅途劳累。不曾想,这位爷倒认真了起来,演说起是非来了。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严午戌没有这么做,他还是想把一些事解释清楚:

“我意识到我这一生中的过犯,可我不会为此解释的,为自己所作所为找任何借口。

其实我并不指望通过制造一个或再多的悲剧,来获得快乐的回报。 我看世界途经,并不是与众不同,只是放大了所有事物后面的悲哀。我没有撒谎,我是有选择性让它们全表现出来,因为只有我才感觉到它们的一些不同。

有些事尽管我极力躲避,还是要经历它。那是成长中最槽糕的一部分,我也为此感到很沮丧,可那是生命的一部分。有时候,还是相当大的一部分,比生命总和加起来的部分还要多。

我知道它们很伤心,有时候我也会偷偷地落泪,我知道我那样做不好。”

抬首夜空,冷清清的,空洞洞的。严午戌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浑身起来一层的鸡皮疙瘩,似乎意识到空旷中的孤单。

“我知道,我的告解与我的忏悔,在当下已经变得没有了意义。因为嗅着血的芬芳,我已经找到了安魂的殿堂。我早已有了自己的伊甸园,不再盼望着下一个春天。

我明白死与永恒的联系,并决定再不能摇摆于现实与虚似之间。我要去面对、体验、甚至设计制作来适应死亡,或遗忘死亡,从而让自己永恒。”

严午戌抬起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这位耄耋老人。突然觉得他,有些老态龙钟。

老者就那样地看着严午戌,怎么说呢?就像一个老中医生看着一个西科解决不了的病患一般。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一定还有,直觉告诉他,发生的所有还远没有结束。

他的病很严重,终有那么一天,将无法看到现在,而且会把美好的色彩当做一种悲哀。他不需要视觉,只留着想象。这个混沌气象会让他浮想翩翩,产生幻觉。他会迷恋上这种幻想,而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无法停止这种迷恋,甚至到了痴迷,癫狂的状态。那一天来了,他的日子也到头了,他会遭到天谴。

老人想着想着,视野模糊了,他仰着头,试图不让泪水流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去世了。恨我的人,会翩翩起舞,而爱我的人,长吁短叹,视野模糊。

三天后,我的尸体头朝西,脚朝东埋在地下的深处。恨我的人,一脸笑意,扫视着我的坟墓,而爱我的人,默默离去,不忍再回头看那一堆黄土。

一年后,我的坟堆风蚀雨溶已看不清模样,我也只剩下一副白骨。恨我的人,偶尔提起我,仍然是一脸恼怒,而爱我的人,在夜深人静时,落着无声的眼泪,却不知该向谁哭诉……”

严午戌感觉到,他们根本就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个时段在此交集,让他们彼此都混乱不清。或许一直到最后,树倒猢狲散,你回你来得区域,而我将去我要去的地方。

“老先生,你说的这些,跟我没有什么干系。说实话,我不想这些,我也不在意这些。”

这个纪姓老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慷慨激昂:

“十年后,我只剩下残缺的骨头,安葬我的地方一片荒芜。恨我的人,隐约记起我的名字,已经忘了我的面目。而爱我的人,想起我时,有短暂的沉默,可当初那些鲜活的场景也已渐渐模糊。

几十年后,掩埋我的地方已有了另一番景象,我已化作尘土。恨我的人,把我遗忘;而爱我的人,却进入了坟墓。这个时候,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彻底变成了虚无。

我奋斗一生,带不走一草一木;我一生执着,带不走一分虚荣和爱慕。今生,无论贵贱贫富,总有一天都要走到这最后一步。到了后世,蓦然回首,我的这一生,形同虚度。

我想痛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忏悔,却已迟暮。用心去生活,别以他人的眼光作为自己行止的尺度。爱恨情仇其实都是主观情绪随意地起伏。

每一天自我感觉快乐就好,珍惜内心最想要珍惜的。弹指刹那,大千世界便洗尽铅华,而我们就是一捧黄沙泥土……”

“纪老先生,恕我冒昧。你不能按照你的规则,来鉴定我的生活。我会自己做些决定。我想我不该有你这样的感觉,我活在自已编织的童话里,因为这样做,能让我快乐,可我并不确定也是你的快乐。我这里没有限制,也不会有边缘。我的梦,我会不遗余力地去完成。”

老人长叹一口气,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炎夏恋思冰雪融,伏天凉意等清风。

人生苦海年年度,日月悠悠自转中!

“我始终认为,善,是人性中所蕴藏的一种最柔软,但却也是最有力量的情怀。不管如何艰难,我们也应该坚持善良;不管多么孤独,也要坚守人格的高尚。”

老人拍了拍严午戌的肩膀,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生活的不易,愿每份心酸都有人心疼,愿所有人都能被温柔相待。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善良比聪明更难。因为聪明只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

严午戌还想说些什么,可老人竟冉冉地消失在船尾的阴影里。

“尽管你现在可能会有些难过,可我知道你是要回来的。你更该和我们待一起,不同时空,但是在同一个族群。告诉你,我也终要离开这里,也会无处不在。”

严午戌望着眼前漆黑,听着汹涌翻滚的浪涛,向着无穷发出一声怒吼: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的血脉,可我还是想那样。因为我肩负着更为伟大,更有意义的使命。

我想自己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若换成我,也不会乖乖地待着,等待着天使的降临。可是你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因为你在你的那个空间,还没有学会怎么样运用科学去摆脱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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