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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第六回 四全才巧逢青鱼 三大王气断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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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闯宫,四人东行。

话说那小高小矮小胖小瘦四哥哥分别了胡女,直向东去,经务本往平康里去。

这会儿没了丘道士和胡女在旁陪伴,四人走得颇慢,只因夜黑风高街上无人又凉风吹来,脚下战战兢兢半晌时间才到了飞燕楼头。

那平康里素日里是秦楼楚馆汇集之所,热闹非常,如今夜已深了,想是诸人皆睡去,只是灰蒙蒙的墙瓦黑洞洞的飞沿,正门左右还两侧各悬了一只红灯笼。远处看鬼气森森,近处时更觉心寒。

这四人互相看了,正要结伴再向东市去看。竟见飞燕楼正门开了,里面叫几个精壮汉子推推搡搡着出来一条黑影来。

那汉子们拖他到了当街,一脚踹了,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子,怎容你一个下界水族来此搅闹,今日放你往后莫要再来,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打十次!”

说罢还冲那地上黑影呸了一下,几个汉子这才作罢,又回楼中,将楼门吱丫丫关了。

再看那地上黑影,穿着一身宽大净黑衣裳,头上脚下倒也周正。他叫那汉子们一推想是身上有伤,只一手捂着肩头另一首摸着小腹,对门骂道:“不过是把钱输光了想借你几个,怎的打我?”

高矮胖瘦四个哥哥平素里见这类赌鬼也多了,这黑影想是在此间输急了眼,行出坏规矩的事来。叫人打了,也是活该!又见那黑影回过头来看这四人,一看之间竟把四人吓得三魂缈缈七魄茫茫,险些当街昏死过去。

那黑影正脸面目分明是一只青鱼模样,双眉两侧有两条尺长的须子,还在风中左右飘摆。

黑影见了这四个也吓得不轻,心道:“只知道长安城的守军只管白日治安,怎么黑夜间也出来巡查?如果叫这四个捉了,回去被上司知晓,又是一顿好果子吃!”当下起身就想开溜。

四人中有个胆子略大的小高哥哥,他想那当芦的老板钟桂曾道长安城夜间有九族触摸,今日这事怕也寻常,当下按住那青鱼肩膀,道:“你莫走,我四个只问一人?”

那青鱼还未起身,保持那将起未起的姿势,扭着头问道:“要问何人?”

“可见过一名白衣少年么?他面容白净喝多了酒到街上来了,我等正在寻他?”一边胖哥哥道。

那青鱼随即答道:“见过的见过的,我今日来时曾在路上撞了个白衣裳的,面容倒没细看,但撞他是确闻到一阵酒香,那味道是叫人痴醉的!”

那胖哥哥道:“那便是我家相公了。”他听这青鱼知晓相公行踪,心下大喜,又急问道:“可知这位相公往何处去了?”

青鱼道:“我是知道的,但告你四人知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他本想从这四个兵身上刮些油水,在进飞燕楼翻本,不想那一边极瘦的上前一脚又把他踹翻,上前揪住领子道:“你若说了没有好处,你若不说,我四个将你洗剥干净下锅蒸了!”

说着他伸手指向胖哥哥,道:“你看我这胖弟弟,将你全给他吃了,怕是还得不了三分饱呢。”

青鱼听了脸上一紧,忙把头往地上磕了三个响的,道:“四位老爷,我知你几位食神大名,我这身上肉少刺多,不好吃的不好吃的!”

那瘦的不与他扯皮,又是一脚,道:“那你快说,我家相公到何处去了?”

那青鱼抬头道:“我方才在此间赌钱,见楼里大伙计领他到四楼去了。”

“这四楼是什么所在?”胖的忙问道。

“几位有所不知,这飞燕楼白天里是个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场子,到了晚上确不同了,名字唤作‘一言楼’,乐在九族同聚行些吃喝嫖赌的勾当。”那青鱼慢到。

“楼有四层,应‘酒色财气’四个字:一楼吃喝宴饮,席间都是些小神散仙、不成人的精怪、地府里的小鬼;二楼眠花宿柳,来的都是凡间小圣、星界真君、九幽总管;三楼是一处赌坊,倒是不问族类出身,谁都能耍上两把,四位老爷看我也知是三楼下来的……”青鱼说道这出脸上有些羞臊,但因为是青脸的,也见不着颜色更变,只有两处须子上下晃了晃。

一边瘦的不耐烦了,问道:“你只说四楼如何,谁管你那些吃喝嫖赌的嗜好。”

那青鱼道:“老爷莫急,我只知前面三楼的事,这四楼嘛……只听人说过,确没上去过。只听那人说这四楼应个‘气’字,每月望朔两日才开,没开只许一个上楼。凡上楼的,可与十殿阎罗、九天仙官、玉皇王母同桌对赌,但小人也只听闻凡是上楼的没有一个活脱脱下来的。想是输了便是输命!”

那胖哥哥一听慌了,道:“李相公既到了四楼,可如何是好?我等不如尽早脱身回去看门吧?”

高的听他这话,道:“坊间传闻不可尽信,我们再问他!”

青鱼听了这话,道:“老爷们莫问了,我确不知这四楼的事,曾听说的方才都给你们讲了,就放我去吧!”说罢又是以头抢地嘣嘣作响。

一旁小瘦道:“你三个莫慌张,我等挟着这条咸鱼进去,先看看里面情况,如四楼确实凶险,我等不去便是。”

那三个点头称是,四人便架弄着青鱼起身,再看他方才所处的地上已是一滩水,瘦的呸了一声,道:“你怎的吓尿了?”

青鱼怯怯道:“小人乃是条青鱼小妖,道行低微,离水便死,由是才在身边带了几桶河水来赌的。”

四人听了,心想世人都说赌徒疯狂,今日见这青鱼才知此言不虚哩。想罢那矮个的上到飞燕楼前,矮身一跳抓起一只门环猛叩了几下。

后面小胖喊道:“开门来开门来,有客来快活!”

不多时,那门吱丫丫开了,透过渐渐开放的双门缝隙,一片金光射了出来。

再说李皂白,此前听闻三大王说明彩头,又道要自己用命相赌,心下惊了,对一边判官道:“这处不是寻欢作乐之所么?怎的要人以命相搏?”

就见那判官道:“相公有所不知,凡来此处走一二三楼的,都是些寻常货色,求的也是寻常欢乐。但能上得这四楼的,都是九幽地府、海外仙山、九天云殿的大能人物,他们这乐处也和一二三楼的不同,这一楼应一个‘气’字,赌的便是一生一死一存一亡只见的‘气’。赢了的提气,输了的没气!”

李皂白听了心下胆怯,道:“我可现在退出么?”

这话刚出唇,就见一旁南斗星君、宋帝阎王、咏烈魔王都是眉毛一拧嘴角一横,心下便知自己已无退路了。

那判官道:“相公也莫紧张,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未必会输,若侥幸赢了,长生不老得到升仙岂不好过在这凡间受罪么?”

李皂白这才定了定神,心想反正已回不去了,与他们赌了再说,因此道:“那你且说说,怎么个赌法?”

何判官才道:“相公果然胆识过人。今日这局因是朔月,我们赌个‘三吃’:伸一拳为锤,伸二指为剪,伸单掌为布,规矩嘛,便是锤吃剪,剪吃布,布吃锤。每一大局有三中局,每一中局有三小局,因此算来,相公需与三位大王分别对赌二十七局,今日共赌八十一局。”

李皂白心想将命悬在这里赌上八十一局,倒不如直接给我来一个五雷轰顶呢,想着便道:“我说这局太长了,无趣得很,我们不如这样,我与三大王每人只赌两局,若输一局赢一局,便算作流局,若双赢或双输,则按输赢算彩头。三位大王看是如何?”

那宋帝王道:“若我三个双输,彩头都双倍付你,若你双输,一条命却不能与我们付双倍,这叫什么局?”

李皂白道:“大王想情,若我双输,你可教何判官在簿籍上先把我名勾了,往地府去经一道轮回,后放我还阳教何判官再勾一次。”

那宋帝王转头看了何判官,何判官也转头看宋帝王,小声道:“可行。”

再问南斗星君和咏烈魔王,都道可行。那何判官便道:“那我们今日便和李相公改改规矩,只赌了六局。按照天地魔排序,应是南斗星君先与相公赌。”

那南斗星君刚要上,便有咏烈魔王道且慢,只见他把嘴凑到另两个中间,说道:“我一会儿还有急事,叫我先赌吧,若我赢了,与星君和阎君分食此人。如是你两个不担风险,还有利可图,怎样?”

那两个想了,便让他先赌。

只见那咏烈魔王进步上前,道:“小子,我与你赌,我双赢便将你吃了,我双输便传五百年道行与你。”李皂白道:“大王请。”

两个即赌,前一局,魔王出锤,皂白出布,是皂白赢;后一局,魔王出锤,皂白出剪,是魔王赢。一边何判官道:“这是流局了。”

那宋帝王和南斗君窃笑,道:“大王今儿个白来了。”

皂白赌罢这局,精神稍定,心道好险。又过一会儿,赌第二局,是宋帝王上场。原来那南斗星君在天界修仙,最是谨慎,见那魔王一胜一败算了流局,心中倒想再看一局摸清了皂白门路,再赌个胜算大的。

宋帝王倒无所谓,只管上场,他道:“少年,我与你赌,我双赢便将你收为身边鬼差,我双输便将狱中五百无主冤魂赠你。”李皂白道:“阎君请。”

两个又赌,前一局阎君出布,皂白出锤,是阎君赢;后一局,阎君出锤,皂白出布,是皂白赢。一边和判官道:“又是流局了。”

宋帝王有些不悦,道:“今日我运气不佳,到下月是秦广王来赌了,真气煞我了。”那魔王扶着他肩膀道:“阎君若觉得无趣,我可随你到地府小住,我们每日再赌。”

那宋帝王将魔王手甩了,气道:“我与你这个魔头赌什么?赌寿元我两个都是长生不老的,赢了输了也没意义;赌金银我两个都是吃穿不尽的,赢了输了也没意义。我只等望朔两日到这局上和凡人赌一口‘气’。”

一会儿,又对魔王道:“你莫来我地府,你来了又要借醉吃我狱中恶鬼!”

一边那魔王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三大王只剩了星君还未上场赌过,他心道,这少年锤剪布都曾出过,未见他有什么惯常出的,我这一局,也只好单凭运气了。

第三局是南斗星君与李皂白赌,他道:“我与相公对赌,若我双赢,便将你点了香焚在我府中,若我双输,便在簿籍上为你添五百年阳寿。”李皂白定神,道:“星君请了。”

两个相赌,前一局星君出剪,皂白出锤,皂白胜。由是仅剩一局,心中大喜,这一局即便输了,也又是流局,已与我性命无碍了。倒是那星君气急败坏不好发作,只好压着性子道:“相公你吉人有天相了。”李皂白道:“星君再请吧。”

这一局两人思量甚久,正要出招,只见窗户淡淡微光闪烁,而后有鸡鸣了一声,此时正赶上两人出招,这一局星君出剪,皂白出布,应是星君胜。但那星君方才被一声鸡鸣打扰,竟心下一紧,把个剪的双指出成了一个食指。

一旁何判官也不知如何是好,魔王和宋帝王见状大笑起来,道:“星君糊涂了,怎么掏个食指出来?这一局又是星君输了!”

星君听了知是这两个挖苦自己,一时间气冲到头顶,险些把帽子也冲撞下来。一边何判官与阎君相视,见阎君使了颜色,道:“这一局星君出招无效,是李相公胜了。”

那星君道:“怎么是他胜,我一时紧张出错了招,这一局应不算数,重新再赌!”

宋帝王拦了他道:“自四楼开张迎客以来,也未曾听说有不算数的赌局,今日你输了便是输了,怎好说不算重赌?”

那星君急道:“我说重来就重来,你地府小王莫在我面前撒野!”

一旁魔王也道:“星君你怎的仗势欺人,常言道大丈夫愿赌服输,你怎可出尔反尔?”

那星君听了这话又转头对魔王骂道:“黄口小儿狺狺狂吠,我乃天界正神,你等小神小魔勿要多言!重赌重赌!”

这三个倒也有趣,尽皆是面红耳赤怒不可遏地互相吵起来,只把李皂白和何判官丢在一旁不做理会。

三个吵了一会儿,就见那星君一跃而起到了桌上,指了另两个的鼻子骂将起来:“他妈的,你们两个狗一样的东西,竟敢教训我,今日我叫你们知道什么是神仙威权!”

那星君说着便要往腰间取剑,宋帝王见他撒泼,便道:“你莫骂了,只让我们法术上比高低吧。”说罢也将腰间一柄短剑取了出来。

再看魔王,早已现了真身,是个红皮肤上长了黑纹的巨怪,他脚踏着地,头顶在梁柱之间,吼道:“看我今天吃了你两个!”

听他一吼,阎君道:“你怎的也要吃我,明明是他骂你!”

那魔王又吼:“吃一个也是吃,吃一屋也是吃,今日我将你们都吃了,这在魔族叫做‘强者通吃’!”

“疯了疯了,自四楼开局也没有过这事,赌客之间倒斗起来了!”那何判官拉了李皂白往侧间一处柜子后躲了,对皂白道:“相公与我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这三大王斗起来,怕是长安城都要叫他们掀起来半边!不好不好!”

正嘈杂间,只听外面又是两声连续的雄鸡叫声,天光大亮了。

那宋帝王听闻鸡鸣,急道:“你两个莫嚣张,晚上我再来!”说罢化作青烟飘飘散了。

再看魔王星君两个还在对峙,何判官道:“星君今日有大会要赴呢!”那星君听了,也急急收了兵器,对魔王道:“你这红皮小魔,我先去天上开会,回来再取你性命!”说罢也化一道霞光去了。

当屋只剩魔王,只见他摇身收了本相,又化成凡人模样,一脚踢翻了方才星君站的桌子,气哼哼推门飞走了。

何判官这才拉着李皂白出来,道:“他妈的!好险好险,让相公也受惊了。”

李皂白惊魂方定,忙拱手道:“多谢判官救命!”

那判官道:“今日相公与三大王对赌,前两场流局,最后一场算相公胜了,但这星君应该不会认投给你添寿。但既是赌局,赢了自然算数,小人就在阴司生死簿上为你添寿九百年吧。”

“我方才赢了两场,每局彩头五百年,应添寿一千年啊?”李皂白不解道。

那何判官看他一笑,露出满嘴金牙道:“此前不是说了,小人要做个十一的抽头呢。”

说罢何判官化了烟顺着一道地缝也走了。

李皂白环顾四壁,只见屋中陈设凌乱,杯盘器具也都砸的砸打的打,这三个斗一场“气”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又想起昨夜伙计曾说起楚霸王、周公瑾“气断江山”的典故,这才明白四楼这个“气”是应景的。

拍了拍身上尘土,又正衣襟,李皂白往屋外走了。

刚出门去,这房子便凭空没了,当院正站定那高矮胖瘦四个全才。

其中小高哥哥满脸笑容地进步上来,对皂白道:“相公,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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