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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日记之生存手札》第十二章 赵之李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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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王都邯郸,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将军李牧激怒赵王,要被斩首示众,这事儿如同一无形的雷霆陡然在人心头炸响,震动朝野,早在押解过来的路上,就有好几个部下试图营救他,可惜都以失败告终。关押在王都之后,好几天的数次朝议,很多亲近李牧的文臣武将在王庭上引经据典,希望改变赵王的决定,然后被赵王直接推出午门…直谏者杀,说情者杀,咆哮王廷者杀杀杀!一时间人头滚滚而下,余者噤若寒蝉。

临近行刑之期,更有牧之二叔,天生胆大之人,纠集李牧的大哥,三弟及五百门客做了件大事出来。那日傍晚送进牢房的酒特别的香醇甘甜,菜特别的丰盛,和往日一样,李牧稍微动了几筷就放下不吃,在门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牢卒迅速拉开牢门,分出两人将菜肴连带食盒一起抢夺般的提出了牢房,牢门落锁,扬长而去,无人注意到李牧面色有异,右手心紧紧攥着一根小竹简……

深夜,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三两片叶子,巡夜的士兵紧了紧领口,抬头望了眼没有星星的天空,把火把举高了些,否则都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了,隐约前面有人好像有人走过又好像没有,模糊不清。职责所在,三个士兵紧赶几步,喝问了几声,并无回应,方才放下心来,重整队伍准备继续巡逻,一点都没留意到背后的黑暗中伸出三把匕首,对着脖子轻轻一抹,如同情人的吻,三人双手用力压着脖子还是止不住从指缝潺潺留下的鲜血,缓缓软倒。

监牢从来都是阴暗森严的地方,邯郸的监牢尤其如此,门口不停地冒着寒气,人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上一眼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幽暗深邃,过道的灯笼都胧着一层白惨惨的光晕,加上时不时能从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挺瘆人的,所以等闲人都不会从监牢的门口过,宁可绕远路。

但今夜的监牢门口的暗巷里却从四周汇集了十来个不同装束的人,猫着身子,暗暗窥视着周围的动静。

老榔头是监牢的一名差拨,无级无品小管事儿,孤家寡人一个,为了混口饭吃才来干这没蛋的营生,不知不觉已经十三个年头了。今夜又轮到他跟几个老伙计值夜,一切平静如昔,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半个月前押解过来的大将军李牧今天特别的安静,平时吃食被抢总会呵斥几句,这次竟然一声不吭,只是看他们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看不透的神色,好似怜悯,又好似惋惜,还夹杂一些其他别的情绪。

老榔头看多了类似的这种眼神,这些贵人们看他们的眼神中经常夹杂一些东西,不过很多都是带着厌恶的神色:

因为他们衣冠不整,哪怕他们再怎么调整身上的衣裳,还是显得那么的不正式;

因为他们身有恶臭,哪怕他们一天洗三次澡,还是会把地牢里那种阴冷腐败的气息散到外面来;

老榔头一点都不介意那些贵人们是怎么看他的,因为他很满意,很快乐,他很满足,特别是在外面泥路上走着走着,突然看着在前面蹒跚前移的人软倒在地,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然后再也爬不起来时,他对自己的生活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贵人们的奴仆私下里塞给他一些小物件,叮嘱他要善待某人,而转过身来,某人在其他人的皮鞭下哀嚎时,他觉得自己很畅快,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种感觉快要消逝前,虚伪的劝解几句,让别人停下鞭子,这样很快他又会收到新的小物件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拿起了鬃毛鞭,决定找个乐子,抽上几鞭子,乐呵乐呵,李大将军这些个贵人他不会去找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虽然听说赵王正在跟上大夫们讨论要斩大将军,但从没说过要贬他为平民,只要是贵人,永远是贵人,不是他这种人能碰的,他要找的是哪个污了某个贵人的眼,被送进来的可怜虫。

前往牢房要经过一个木板拼凑起来的狭长过道,走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老榔头习惯了,只是为什么平时有些喧闹的过道今天竟然空无一人?这让他有些奇怪,而且很不习惯。

走到过道的尽头,举着火把转过拐角,没了遮蔽物,火光照耀处一切都尽收眼底,黑漆漆的人头簇拥在往牢房前的空地上,牢门都被打开,囚犯们从各自的牢笼里蜂拥而出,却都保持着静默的状态。在火把照耀不到的地方,不断响起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和低沉的叮嘱:“不准说话,不准自己跑,出来后等着我们带着你们一起冲出去,按我说得做,都能活着出去,否则直接宰了你!!”

今日负责定时巡查牢房的十来个老兄弟都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在无数双漠然的眼睛注视下,老榔头手脚僵硬冰凉,内心疯狂的在嘶吼:“跑~快跑~要死了”,但脚迈不出去,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让一只脚尖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吧嗒”一声把自己绊倒在地上,背后靠近心脏的地方猛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他本能的扬起头要痛呼,却被紧紧捂住了口鼻,很快的,口鼻处就流出潺潺的鲜血~他猛烈的咳嗽了几下,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老榔头倒下去后,背后的人也露了出来,眉眼间依稀可见李牧的模样,只是年纪偏小,正是李牧的三弟李霖,李霖弯腰在尸体上擦拭干净了剑刃,眉头微皱,对身旁的人下达命令:“跟我二叔说声,药效快要起作用了,快些找到二弟,迟恐生变~快去!”

身边的一人领令而去,李霖则重新隐没在阴影中……很快李牧的牢门上的铁链被人取下,牢门被一脚踹开,一虬髯大汉在众人拱卫下健步踏入,捂住口鼻,皱着眉头说:“赵王太苛,待你过甚,如此居所,到底置你于何地,吾等踏遍所有华美居所均寻你不得,方才搜寻至此,气煞我也,好侄儿随我杀将出去吧。”

李牧并非忸怩之人,并无废话,干脆利落的起身缓缓一揖:“劳驾各位前面领路,二叔,我们走。”

“你受苦了,现在你体虚,记得跟紧我。”

李牧又是一揖:“谢二叔”。

二十多人夹杂在一众囚徒中上前开道,李牧被二叔搀扶着居中而行,李牧的大哥提着一把大环刀后方缓行压阵,俨然就是一个小军阵,不断滚动碾压而过,挡者披靡,也没多少人挡着了,连刀都举不起来的软脚虾,如何能挡人,至多在被以前的结仇的犯人打死前打几个滚,躲几下,几十位狱卒因为外围巡逻没赶上饮宴,没喝下酒中的麻药,还有几分力气所以有得选择:弃械外逃保全性命,或者坚守岗位被胡乱打死。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整个队伍推进到狱门口,戛然而止,一根手臂粗的弩箭呼啸而至,粗鲁的撕开前几个人的腹部,贯通而过,然后刺穿一个人,带着他野蛮地撞击在后一个人的胸膛,一次串了三个人才勉强停下,在它之后,又有三根呼啸而来,清空了整个狱门口。

门前三条巷子中,现三百人,仅仅三百人,前百人列盾,中百人挺枪,后五十人张弓,最前处设有地弩五架,五十人张弦上弩箭,刺耳的嘎斯嘎斯声中,牢中千人无一人敢上前冲关,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双方僵持着,牢里的囚徒冲不出来,外面的禁卫军也没冲进去的意图。眼看时间不停的流逝,李霖组织人冲了两次,先是派出五十多名力气大的门客举着厚木板夹杂在两百多囚徒中冲了出去,五根弩箭一过,除去倒地以及受伤的五十来人,其余人等突破天牢门槛散了开来,向着三条巷子里的禁卫军奔袭而去,足足两百多人猛攻三条巷子中的禁卫军,毕竟大部分是乌合之众,对上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冲不垮构筑起来的防线就只能以失败告终。第二次突围发生在第一波攻势还未完全结束的时候,李霖亲自带着余下的大部分门客接近三百多人呼啸而去,没有弩箭的干扰,且李霖粗通兵法,进退有度,竟然冒着箭雨在半个时辰后打通了一条巷子,然后接应尚在狱中的众人突出重围,进入小巷。

李霖一身血污去见李牧,一只手臂虚垂在身侧,看样子明显已经断了,腿上扎着三根箭,一瘸一拐的走到李牧面前,长吁一口气:“二兄,能救到你,于愿足矣,接下来的路,就靠二叔跟大哥了,我走不动了~”话音未落,人已软绵绵的倒下,露出背后七横八纵十几条伤痕,有几条深可见骨,还在泊泊地往外冒着血,李牧尖啸一声,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气,摆脱众人的扶持,抢前一把抱起李霖,轻轻摇晃:“三弟!别睡,千万别睡,我们一起回家!”

李霖有气无力的应道:“莫吵,莫吵,听我说,这次如果我有个好歹,请二哥念在往日情分上,对我这一脉扶持一二,现在很困了,让我就在这里修整一二,再为二哥效力。”话音刚落,人已昏迷,怎么摇都不醒了。

李牧的大哥从后面走过来,将李霖从李牧手中接过,横抱在怀里:“牧弟,霖弟请交给我带回,你跟着二伯快走,后面攻势凌厉,快顶不住了。”

李牧拉着衣襟抹了把脸,在二叔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简洁的命令道:“留下五十人,其余人成五队分散开来,府内集结,趁着天色未明,走!”

李大将军府,一丈多高的府墙上插满了火把,把墙内外的情形照得分外清晰。在墙外,数千禁卫军把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军阵森严,除了偶尔几声战马嘶鸣,鸦雀无声,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大将军府的上空,更是压在府内众人的心上,有几个年幼的,少了几分经历甚至被吓到哭了。二叔他们带着一帮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府外就被围上了,飞出的几羽鹰隼均被乱箭射下,派出喝问的汉子更是被几道劲弩活活射在大门上,明显没准备放任何人出府,一时间却也没攻进府内。

李牧的五叔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出禁卫军困而不攻,很明显在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又或者等待着某道命令,今夜的图谋估计早已透底了,众人本来计划救出李牧之后就举族外迁,私下的隐秘发卖家财的举动估计早就落在某些人眼中,卡在今夜发难也是蓄谋已久了。他既然有此猜测,自然一面鼓动众人跟禁卫军隔墙对峙,另一面就召集了家中几房的主事人,将自己的猜度和盘托出,建议大家早做准备,真有那一刻,也能从容应对,留下一线生机。

时间就在双方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打更声遥遥响起,又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些时间,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王家监牢那边有些喧闹声,随着时间的推进,喧闹声渐渐传来,越发的响亮,后来到了临近处可以清楚听见原来是砍杀声,引得包围府邸的战马一阵骚动,频频打着响鼻,在骑手的安抚下又安静下来,因为战马弄出的声响,砍杀声骤然歇止,然后是长久的沉寂。

远处一人快马沿着官道飞奔而来,在最外侧的那群蒙面人前五丈远的地方勒马站定,翻身下马,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整束了下衣冠,长辑拱手道:“赵王座前御史费钟拜见大将军,赵王有令,招李牧觐见。”

沉默,长久的沉默,费钟躬着,一直躬着,直到一声咳嗽响起,从那堆魁梧的汉子中推开众人,走出一个更加魁梧的胖子,摘下面巾,正是赵国的大将军李牧,此时的他唇色发白,面色却异常的潮红,心中悲喜交加:“之前我屡次求见均不可得,今夜围我府邸,屠我族人却要见我?见我!赵迁要见我!!”

费钟直起身子来:“是的,王要见你,只是要见你一人。”

李牧低吼了一声,虎啸一般:“好,尔要见,那就见!”一阵夜风袭来,气魄四溢,豪侠之气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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