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腋下夹着某样茶色文件的乔安娜回到了辩护人休息室。我望了她一眼，她又蹑手蹑脚地坐到了沙发上，还将文件夹垫在到了屁股下面。这一动作勾起了我的注意。

“你去哪儿了？”我好奇地问。

上厕所都上了这么久，走的时候空着两只手，连纸巾都拿过一张……

“别问，再问就是性骚扰。”

“我就是想问问那是什么。”我指着乔安娜大腿下露出的文件夹的一角。

“垫子。”

“文件袋垫屁股？”

她毫不含糊地答道：“嗯！”

看来乔安娜并不像解答我的疑问。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不理我就不理我吧。

两人没有交流后，辩护人休息室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秒针行走的滴答声。

“距离开庭还有十分钟了。”我瞥见墙上钟表的时间后，对乔安娜好心提了一下。不过估计对她来说提了也是白提，她对这种事又不在意。

“什么！”乔安娜大吃一惊。

“你怎么突然这么惊讶?”

“怎么能不惊讶，这不只有十分钟了。”

她慌张地跺起脚。这个反应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上个厕所回来性格都变了。

“没想到和她聊了这么久。”

“她？”

“伊琳娜呀。”

“那个检察官？你怎么和她见面了？”

在女厕所方便时偶遇劲敌，然后不知为什么聊起了天，直到即将开庭才结束了交谈……那个背景下场面我还真不敢相信，往深了思考只会让人毛骨悚然，稍不注意这两大姐给我的人设就会崩坏掉。

“我说阿修。”乔安娜喊声让我回过神了。

“咋了？”

不是，我的想法又被你猜到了？

“你……怎么看待我的长相。”她冷冷地问。

“……啊？”

“啊什么啊，说。”乔安娜一下与我四目相对。

“字面意思？”

“废话。”

没有在逗我玩？望着乔安娜极为认真的面庞，我不由得打消了跟她吐槽的念头。

“对了，你再上下观察一下我。”乔安娜说。

“哈，你这是咋了。”

乔安娜忽然站起身，像在面对试衣间的镜子似得朝我慢慢转了两圈。

真是把我整个人都看懵逼了。虽然与你认识才一天，但你这个画风突变的动作让我有些小害怕。

她接着问，“看完了吗？”

“看完了……”

“好。”

她跟着纹丝不动地朝我伸出脑袋，目不转睛地瞪着我，让我一下哑口无言。应该说是不知道说啥比较好，我就这样被她蔚蓝色的眼睛注视了十几秒，自己的脸上难免泛上了一抹红晕。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怎么有点像……

“快说。”

她竟然在还催我！

好吧不谈性格，你这样做确实会渐渐地吸引异性。

“你很漂、很漂亮……”我硬生生地咽了一口唾沫。

“除此之外呢？”

“抛开人品不谈，会是男性喜欢的女生。”

“果然……”乔安娜突然若有所思地撇开眼神，好像没有对我那“人品”二字有过激反应，“那你觉得我妆画得如何？”

“啊……”

这是你这类人会聊的话题吗？而且我怎么感觉……这个气氛像一个撒娇的女生，朝男友质问今天的打扮可不可爱似得。等等、这么一来……那当下的情况有点不太妙啊！

总感觉昧着良心瞎回答乔安娜的提问，会让我自讨苦吃。

“妆妆、妆也好看！”

“是吗？”

当然，这是我的实话，没有半点虚言，也绝对不是单纯地想讨你开心。毕竟你开不开心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好处。

不过万一你不开心了，肯定对我有很大坏处。

“那你能看出什么？”她跟着问。

“……什么看出什么？”

“细节上的东西，透过现象能看到本质吗？”

“啥玩意儿？”

“难道什么都没看出来？”

“啊……哦！你今天、很、很、很漂亮。”

明明不是再说假话，但我的口气却像撒谎一样吱吱呜呜。

“嗯……谢谢，我明白了。”

乔安娜心满意足地坐回了沙发。看来我的回答是正确答案……

“我猜得没错。”

好了好了你确实是美女，这点也别用猜，以后也别这样问我了，心脏有些受不了。

她认同般得点头，“伊琳娜这人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的庭审得小心了。”

“……哈啊？”

“你也是一样，面对那个检察官的实话得注意点。”

你这是什么奇妙的结论！我靠，这是一连串仿佛告白前夕的情景出现后女方会讲的话吗？

“她上半场庭审里出现的逆风状态绝对有猫腻……以她这样的洞察力来说，想要发现真相我觉得并不难。”乔安娜突然凝神思考起了，完全当我不存在。

我也压根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乔安娜律师，你到底怎么了？”

“……用于掩盖自身秘密的伪装被她一眼看破，我怀疑问题到底是出在我的化妆水平上，还是言行举止上。”她的脸色很纠结，先是故作神秘地怀抱双手，又否定似得摇晃着头继续自说自话，“但看你的反应，这显然不是我的问题。”

“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那件事被更多的人看出来，会比较麻烦了。”

“又咋了？”

“但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看了出来。我感觉……如果不是因为立场问题的话，我可能会跟伊琳娜成为比较好的朋友。”

“喂喂，乔安娜？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没有半点想要理会我的意思。

“她应该比我更早的知道真相。可是，伊琳娜又到底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才选择宁可扭曲这些事实……”

乔安娜的目光貌似放向很远的地方。我忍不住把手伸到了她的视线前……

“停，别拿手在我面前晃悠，这些事稍后再给你讲，把文件夹拿上，先回法庭。”

唉……太好了。

起码魔女还是那个魔女。我如此庆幸地想。

【4.】

乔安娜与我迅速从辩护人通道进入到了大法庭。

大功率灯管取代了早上的照明系统，刺眼的光大范围覆盖这间屋子，好似是在刻意将审理现场打造成与众不同的舞台。

“本次庭审，就‘赫斯塔氏劫持并受害’一案再次开庭审理。请问控诉方……”

“没有异议，控方准备完毕，直接开始吧。”伊琳娜还没有等法官把话说完，就以命令式的口吻结束了开场白。

我的注意力一下被她给吸引了过去。

不远处的伊琳娜熟练地盘起了金色秀发，西装似乎也更换过更新的，样子跟着精神了许多。

“她怎么突然换形象了？”我好奇地问。

“应该是为了除掉味道吧。”乔安娜答道。

“什么味道？”

“这你就别管了。”她一脸很懂地说。

一旁乔安娜好像对伊琳娜有了更深的了解。不过算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跟我无关。总之不管怎么看，法院方面肯定比以往要更加注重这次的庭审环境。

旁听席的观众更加稀少了。

据说是因为午前乔安娜对某位英雄进行指控后，围观群众刻意引发骚动给审理带来了不少麻烦，于是被法院给私下驱逐了。

“辩方是否对以上存在异议？”法官的脑袋朝向了我们。

“辩方准备完毕。”她说。

普通的观众离去后，旁听席的位置就留出了太多。除了必要的媒体人员外，乔安娜的身后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明白了。本庭宣布，庭审现在开始，有请本案的证人之一——普兰特出庭。”

当极为书记官好生准备完笔记后，法官便大声下令。

片刻后，几位青年法警便从法庭的特殊通道中慢慢走出。在他们魁梧身形中央所护送的某个陌生人，则是一位身高七尺左右，大约三十出头的寸发男性。

男性的脸立体得能看见颧骨与下颚，体型也意外的消瘦，加上这扁平的长方形脑袋，我看这完全就像个刚从戒毒所里抓来的瘾君子一样。

以及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还略显自豪地绕过了护栏，踏上了证人席。

貌似没跑了，他就是被乔安娜以及我指控的对象。还有，看来他对作为被告发者，脸上一点失落或不满的情绪都没有。

他先是与我对视一番，接着一声不吭地朝向着伊琳娜。乍一看他表现地很轻松，实际上却又十分谨慎，不然他不会以这种目光扫视法庭。

我用眼睛的余光瞥见了证人席几秒，接着也默默埋下了头。

“是他吗？”乔安娜小声问。

“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没错。”

尽管乔安娜一脸波澜不惊，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貌似在说着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脸也好意思自称网络红人？

作为我们的指控对象，有着“魅影”称号的面具义警——普兰特，正以素面朝天的姿态站在了台后。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证人是谁，我真的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位超级英雄。

透过布料松垮垮的白色睡衣，恰好看见了普兰特萎靡到犹如竹竿的四肢。还好他的粉丝们不在现场，不然会当场怀疑人生才对吧。

我再次确认了一遍他的身份。

确实看着不太像一位从事维护治安活动的家伙，而且这竹节虫体型，他应该是被维护的那位才对。

不过既然是法院带来的人，那肯定是没带错。普兰特应该是刚从家里睡午觉，然后就被警察给拖了出来吧。

“证人准备好了吗？”某位陪审员试探性地问着。

“ok，我完全没问题。”在这之后，面无表情的普兰特将双手靠在了护栏上，随即说道，“听说有人要指控我？不过我不怕，这个世界上想要陷害我的人并不在少数。”

“是的，普兰特先生，现在的你不仅是证人，也是一位被告发者。”伊琳娜回答。

“我是被谁告发的？”

“我。”乔安娜率先举起手。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这么热情好吗？

“你就是派斯达的律师？”他接着问。

“没错。”

“我说啊，阁下可是高级知识分子吧？”普兰特唐突地问起了听起来貌似毫无意义的话。这是要做什么？

“是。”乔安娜也很快回答了，话也真是越来越简洁，刚刚还说着俩字，现在变成一个了。

明明不理他也可以。可奇怪的是，法官和伊琳娜也没有制止，这应该是与审理无关的提问才对。

“不把法律知识用在维护正义上，而是拿知识来保护一个人渣，并为了他指控一位为了社会乃至国家，都付出过许多力量的英雄，这……有些不太合适吧？”

原来如此，是这种内容啊……也难怪伊琳娜表现得很镇静，多半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

“城市中心的住民夜不闭户，女孩儿们走在夜晚的街道也很有安全感。让社会现象做到如此稳固的地步，除了庭上各位伟大的执法者与法官大人，你认为都是谁在为了这一切而努力？”

普兰特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气，也没有展现对我们的攻击欲。而且他的话说得很轻，轻到虚无缥缈的地步。只不过，他的话却通过扩音器变得很大声，也很重，重到让记者们都纷纷离开摄影机，将猜疑的眼神挪到了乔安娜的身上。

至于乔安娜，我还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没有正视任何人，就仅仅将目光放到了正前方。

紧接着，普兰特义愤填膺地拍着证人席的扶手，“我理解律师的工作，可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指控合法良民，并打算把人尽可知的渣滓放回我们的生活。做这种愧对良心的事，你还有法律从业者的尊严吗？”

你这帽子扣的！乔安娜一句话还没说呢，你就说肆意地人家坏话。

不过我若不是因为莉娅，而且站在第三方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这么评价乔安娜吧。

……我们在做着大家都讨厌的事。在这一点上我十分清楚，比在座任何人都要懂。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恶棍指定的律师！”普兰特的声音由弱变强，颇具感染力。

这种做法……他在转移仇恨。趁着法官即将禁止证人擅自发言前，将民众的怒气集中在我们身上。

“审判长，我们可以开始审理了吧？”乔安娜没有感到抵触，而是闲逸地拿起了微型麦克风，毫不在意地问。

只能说真不愧是她，完全没有把普兰特的敌意放在心上。不过要是我被这样无视的话，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生气吧。虽然平时就被她无视了不少次。

当然我也看到了，证人席的普兰特微微一个咬牙，似乎在强忍怒气。

“审理已经开始了，乔安娜律师。”法官答道。

“辩方还请审判长例行询问，明确证人的身份。”

“批准。”法官赞同地点了点头，“证人，本庭正式询问你的姓名、年龄、职业！”

受到法官直接指令的普兰特，不得不让自己闭嘴并好好冷静下来。说起来乔安娜也很给他面子了，换做上一位证人，她估计不会让普兰特这么有底气。

“……普兰特是我的化名。”不过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的真名叫普兰·崔佛，今年二十八岁，职业是……超级英雄‘魅影礼服’。”

乔安娜貌似听都没听，直接开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上庭作证吗？”

“我当然知道。”

“你不仅需要对案件进行作证，也需要面对来自我方的指控。”她的神态很平和，“普兰·崔佛氏，辩方怀疑你你涉嫌谋杀人质赫斯塔氏，请你一一对案发当天自身的所作所为进行作证。”

法庭的节能灯越发明亮，仿佛在展露此处以往无人察觉的黑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