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太郁闷了。

憋屈，太憋屈了。

秦歌还活着的时候，作为一个雷打不动的平权主义者，对三件事儿格外的瞧不上——一瞧不上封建思想，二瞧不上包办婚姻，三瞧不上男女不平等。

现在秦歌死了……她穿越成了大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相国的孙女，还是北镇侯府的嫡长女，一逃不开封建制度，二被迫接受男女不平等，三……还特么的要被人包办婚姻。

她能不能再被气死过去一次重新穿越啊？实在不行，重新投胎她也能接受啊！

顾清歌气闷地走在去她母亲顾婧妍房里的路上，回想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前世人人都说她命好，她爹白手起家成了总裁，她妈是女强人，她虽然很知道人间疾苦为何物但却也成了富家千金，但代价就是她爹妈联手给她策划了一场相亲，逼她和另一大财团的公子联姻。

要她说，那公子要才情没才情要长相没长相，说他是纨绔都抬举了他的做派，她不愿意，气性儿又大，在饭桌上跟人吵了起来，一口气儿没上来——死了。

她秦歌，好命地成了富家千金，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还有个妹妹——健康的妹妹。这也是她爸妈觉得有人愿意要她而且对方条件还不错，硬要她凑合嫁了的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如云烟，本以为重活一次她白得了个健康身体还不是美滋滋，结果还是跳不出那个她反感至极的圈子。

起因在于她刚才好心地送奚钰出门——

顾清歌把奚钰送出去，二人沿着石板路往垂花门走，她抱歉地说：“让世子看笑话了。”

奚钰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为她拂去发间落叶道：“我没什么，就是怕你心里郁闷。”

“我有什么好郁闷的？”

“你和你二妹一向看不对眼，哪里会喜欢和她一起去参加宴席？我是知道你的。原本想着要带你出去散散心，想着这次清凉宴是个机会，便向我父亲请了命，飞快地赶到北镇侯府来，本想给你个惊喜。”奚钰苦笑道，“结果弄巧成拙。”

顾清歌看出他是真心要给她解闷儿，挑挑眉笑道：“怎么，本来想把我带出去，没想到我父亲强买强卖，让你多带了一个？”

“可不是？我说要带你去参加宴会，顾大人便说，彤儿和你也差不多大，趁此机会一起去见见世面，宴会上还能互相照拂着。”

顾清歌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互相照拂？她不给我使绊子就不错了。不过你也不用自责，我父亲偏袒我二妹，我是一向知道的，这件事还是要谢谢你。”

“大人是偏袒彤姑娘多一些，但正经事上，偏袒也是没有用的。”

“什么叫正经事？”顾清歌退后了两步刻意拉开距离，心说别吧，她刚一过来就扔给她一个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难题？

奚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乐儿，你是在跟我装傻？”

顾清歌也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装傻？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奚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乐儿，我想娶你，你不是不知道的。我知道顾大人偏袒彤儿，但是这种事情上，偏袒也是没有用的，况且我父亲说……”

“世子，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顾清歌就料想到他要说这个，赶紧假装懵懂地继续往前走，“我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些事情。”

“为什么？你马上就要及笄了，你自己的未来，你不能不考虑。”

顾清歌这回沉默了。

没错，奚钰喜欢她，以前的顾清歌应该也是喜欢奚钰的，否则不至于哭一回丧把自己哭得小命儿升天，可见其情深义重。

奚钰的父亲是京中亲王，他能够给她保护，可她是秦歌，她对奚钰没感觉。他还是她的奚钰，她却不是他的乐儿了。可是这些话她能和奚钰说吗？她不能。

将奚钰送到垂花门外，顾清歌几乎是落荒而逃，对方若虚情假意她反而不怕，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想要全心全意保护她的人，作为顾清歌来说，他们或许已经是生死至交，但作为秦歌来说，他们才见过仅仅两面。况且，从北镇侯府嫁到嘉王府，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而已。

她能不能跳出这个死循环？旧时的女子……真的一点出路也没有吗？

顾清歌深刻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企图将她的现状代入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本伟大著作中去寻找出路，半路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她抬头一看，便看见一张漂亮而刻薄的脸——顾彤。

和她刚才烦的事儿比起来，宅斗简直都不算个事儿了。

顾清歌微微抬高下巴，“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彤倚在一根柱子上，对她笑道：“这么快就把世子送走了？我的世子妃姐姐。”

顾清歌眯了眯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彤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说道：“今日当着世子的面，你既然敢顶撞父亲，你是怎么想的？找存在感吗？父亲平时就不喜欢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怕不是……脑子睡糊涂了吧？”说完，装模作样地掩嘴笑了一下。

顾清歌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一边走一边说道：“脑子糊涂了也比某些人没长脑子好。”

顾彤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今天顾清歌竟然会连续两次回敬她，没有了平时欺负人的快感，因而她有些气恼地说：“你想嫁到嘉王府，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

顾彤这张嘴她是知道的——她想来套顾清歌的话，套完话她酝酿什么损点子且不说，顾清歌敢保证她今天若亲口承认了此事，明天一睁眼盛京上到皇帝下到讨饭的小乞丐无人不知她单方面对奚钰死缠烂打想要嫁到嘉王府。顾彤别的不行，唯独颠倒黑白那是炉火纯青。

顾清歌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你都是北镇侯府的人，万一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去，你能得着什么好儿？当真没长脑子不成？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说完也不管她，转过身继续走她的路，顾彤倒是被今天不一样的顾清歌彻底惊呆了，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等她回过神儿来，人早就走远了。

“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回到探梅阁的顾彤气哼哼地向郑姨娘诉苦，“你说平时气都不敢大声喘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莫非真是以为她和世子的事成了，有人给她撑腰了？”

郑姨娘倒是比顾彤平静得多，依旧忙活着手上的花样子，“早就跟你说过，别逼她逼得太紧，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顾清歌心思极为缜密，胆子却小，对付她这样的人，温水煮青蛙倒还好说，只要能将她把控在手里，她便不会反抗。现在好了，你把她逼急了，她若是反抗起来，可就不一定会怎么着了。”

顾彤“腾”一下站起来，焦急地问：“姨娘，那可怎么办啊？若她和顾氏得了势，以后我们不就……”

“嘘——”郑姨娘对她轻轻说道，“彤儿担心什么，世子毕竟年纪还小，事情顾虑不周全总是有的，外面的事情娘插不上手，不是还有你舅舅么？”

话说顾清歌在记忆中思索了一番，感觉她对整个北镇侯府的印象都十分不好，在这物欲横流的府中，唯有母亲一词还有些温度。为了快速了解整个侯府的现状，她主动去了她母亲顾婧那里谈心。

“……钰世子向父亲请命，说过几天夏至要带我去清凉宴，父亲便把彤儿一同塞了过来，要我与她同去。”

顾氏正靠在床上看书，听了她的话说道：“同去就同去，你不招惹她便是了。”

顾清歌失笑，“我几时主动去招惹过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顾氏的贴身侍女沛真提醒道：“姑娘，我看二姑娘似乎对钰世子有些……意思，姑娘要不要派人去看顾一下，以防……”

沛真说得十分隐晦。

顾清歌失笑，摇摇头道：“管她作甚，我不想被她抓住把柄。”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谁爱对奚钰有意思就有意思呗，这位世子爷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赶紧来个大姑娘把他带走，那她也不用急吼吼地被迫嫁人了。

“郑姨娘不甘居于我之下，顾彤从小耳濡目染，对你我的态度自是不必说，以后我不在了你也不能她们掉以轻心，只是婠儿毕竟还小，她是你的亲妹妹，亲娘又去得早，你要一同照看着才是。”

在顾清歌的记忆里，顾婧妍是个不愿参与争斗，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吞的人，纵然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顾清歌了，但现在顾婧妍毕竟可能是唯一一个真心为了她着想的人，更是与这具身躯有着血浓于水的母女亲情的人，顾清歌听了这些话有些不忍地说道：“母亲胡说什么，我还指望在母亲身边多赖个几十年，将来五世同堂呢。”

顾婧妍摸着顾清歌的头发，笑着说：“那还不变成老妖精了？”

“妖精有什么不好？若母亲真能容光焕发地活到二百岁，我去神仙面前还愿还来不及呢。”顾清歌振振有词道。

“我说不过你。”顾婧妍放下书，不放心地叮嘱她进宫后谨言慎行，不要做出坏了规矩的事。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不去吗？”京中诰命都受邀参加了，按理说顾氏也是应该去的。

“母亲今年向皇后告假了，有世子照拂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清歌急急地追问：“母亲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虽说拯救奚钰和那个姑娘的主线任务得推进，但顾氏的身体她也不能不管，毕竟和郑姨娘她们到底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谁也不敢保证顾氏会不会受她们算计，可不能到时好不容易灭了远火，近火又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