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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伍陆柒》烂桃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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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有几分美貌,掌中托着一方手帕,她上前几步,把手帕摊开给苏思武看:“公子,方才你身后落了这块手帕,是你的吧?”

苏思武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块杏黄色的手帕上绣着一株清雅的兰花,透过层层丝线,他仿佛也能嗅到那抹幽香。紫衣少女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思武,似乎很想替他回答“是”。

苏思武诚实地摇头:“不是。”

那少女明亮的大眼睛里立刻写满了失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少年这么龙章凤姿的人物,他从尺素阁走出的那一瞬第一眼便令她又惊又喜,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偶遇”他。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的男子不是应该认下并道谢吗,然后再互报姓名交谈几句啊。

见苏思武没有要往下攀谈的意思,她的气馁又多了一分,低头看被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手帕。耳边听到少年清朗明快的声音:“姑娘,有缘人可不是这种方法能找到的。”少女再一抬头,那位俊秀的公子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喃喃自语:“所以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吗?”

苏思武转过一个街角,无奈笑笑:“俨州的姑娘怎么跟京城的一样,也爱用这招。”他能识破并非天生有火眼金睛,而是在京城时经历了各种“围追堵截”“相逢不如巧遇”的戏码后,练就了“见招拆招”的本领。

他不是个温柔的人,或者说,只对有限的人温柔。如果拒绝会让人心碎的话,想必苏公子早已让一众姑娘的芳心碎成了玻璃渣。假如对别人没有好感,他是不会给对方暧昧不清的幻想的。

苏思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四处张望,像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孩子一样。

俨州和京城有很大不同。京城由密实高大的城墙围护着,犹如一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她”美丽,繁华,高高在上地仿若凌驾于人间之上,不带感情地俯视着民间万象。就连最没高低贵贱之分的道路,却也常常因京城的诸位权贵走动出行而使民众避让,本该不带色彩容纳天下子民的道路,那一刻也人为地有了倾向。

苏思武觉得京城的天空萧索,悲凉,整个天子脚下宛如深宫里的怨妇一样惆怅,又似它的主子那般喜怒无常,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而俨州则另当别论,它给苏思武的感觉就像是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邻家小妹,亲切而外向。它善意地接纳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游子,容许他们保持着自己的家乡特色,它从不自视甚高。假如待得久些,他也许会爱上这个地方。

苏思武在一个卖小工艺品的摊位旁停下,各种挂饰摆件文房四宝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对彩绘的泥娃娃上。两个娃娃一男一女,都穿着喜庆的红衣裳,男娃额前三绺毛,憨态可掬拱手笑,女娃梳着小辫子,喜气洋洋开口笑。

苏思武盯着那两个娃娃也笑,小贩看苏思武好像挺喜欢,招揽道:“公子,您看看,这对娃娃多可爱啊,您拿一对回去怎么样?”

“多少钱?”

“三文一对。”

“我买下了。”

这四个字在小贩听来像过年时的吉利话一样舒服,他觉得这位公子的声音像泉水一样甘甜好听。

小贩欢喜道:“好嘞,您拿好。”

苏思武付了钱接过泥人,笑眯眯地拿在手里边走边看。作为一个少年他不大喜欢玩偶,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童心未泯地心血来潮。

苏思武回去的时候,陆柒已经回来了。陆柒一打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两个泥人:“哎,新鲜了,看不出来你还喜欢泥娃娃。”

苏思武大方的把泥人摆在陆柒面前:“送你了。”

却没见到陆柒喜悦的神色,她脱口而出:“我七岁的时候就不玩娃娃了。”

今年十七岁的苏公子俊脸忍不住黑了一黑,是谁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来着,苏思武不客气的回上一句:“看这女娃脸像你有福相就买了。”

陆柒瞅了瞅那个正冲她笑的大脸女娃,萌生了跟苏思武断交的想法。她恶狠狠的伸手说:“给我一个。”

苏思武怕她把女泥娃掺水和稀泥了,就把男娃递过去。

陆柒一翻上眼皮:“不要这个,要女的。”

苏思武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陆柒大方地又赏他个白眼:“这两娃娃明显是一对,女的给我,让你那个男娃见不着他媳妇朝思暮想。”

苏思武彻底拜倒在陆柒的奇思之下,忍痛递过去女泥娃,对男泥娃说了句:“你丈母娘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陆柒不理会苏思武痛心疾首的批判,喜滋滋的接过小泥人,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她问苏思武:“多少钱买的?”

苏思武坦白作答:“三文一对。”

陆柒插刀:“买贵了。”

苏思武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冤大头么。陆柒见目的达到,狡猾一笑:“骗你的。”

苏思武对某人的恶趣味理解不了,对着泥人自言自语:“要不要取个名字呢?”

“我这个叫来福,你那个叫旺财。”

苏思武深深地为泥人感到悲哀:“你敢不敢取个再俗点的?”

“俗怎么了,俗点儿好。旺财得听媳妇的。”陆柒转身回了自己房。

留下苏思武原地和泥人大眼瞪小眼,他试着叫了一声“旺财”,冒起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坚定不屈的决定和“恶岳母”斗争到底。

怀春少年春生情窦初开便被心仪的姑娘打击得稀巴烂,胡婶发现儿子闷闷不乐很担心:“儿啊,你怎的了?是不是干活累着了?”

春生闷闷地说:“娘,我不够好吗?”

胡婶宛如母鸡护崽般说道:“胡说,我儿子是全村最好的,哪个说你不好了?”

春生用他迷茫的眼睛看向他娘:“可是陆姑娘她不喜欢我。”

胡婶冷不丁不知道她儿子说的是哪个“陆姑娘”,在脑海里搜索着:“陆姑娘......卖豆腐的陆小花?”

春生否认:“不是她,是陆记棺材铺的陆姑娘。”

胡婶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她叫什么名来着?”

春生一脸尴尬:“我也不知道。”

胡婶笑春生:“傻儿子,你连人家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奇怪的。”胡婶有点诧异,她家和那位陆姑娘平时并无往来,春生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你喜欢她什么?”

春生脸又红了:“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说话声也好听。”

胡老爹在炕沿上敲打了下烟袋,对他儿子的审美颇为不屑:“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吗?咱是庄稼人,得找能干活的媳妇,娇花似的让你娶回家来供着?”

春生有些怕他老子,哆嗦着“我”了一声,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胡婶在这点上和胡老爹英雄所见略同,她劝道:“你爹话糙理不糙,一来人家没看上你,二来咱家也不想找这样的儿媳,你就把这心歇了吧。我看隔壁的柏香就蛮好,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她娘也有意让她嫁过来。”

春生梗着脖子犟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胡婶拿话挤兑他:“你喜欢的看不上你,喜欢你的你看不上,等着打光棍吧。”

春生低头也不辩解,胡老爹悠悠地闭上眼,不去瞅那闹心的混账。

春生见他爹娘都不搭理他,一摔手出门到院子里坐着去了。

晚饭的时候陆柒和苏思武有一打无一打地闲聊,普通百姓是没有簪缨世家“食不言,寝不语”这种习惯的,平头百姓吃饭聊天还能交换市井见闻,增进一下感情。

苏思武不走寻常路,是个世家子弟中的奇葩,好比良莠混杂中一棵缨子老长的大白萝卜,画风清奇与众不同,他也没那么多讲究。

陆柒叮嘱苏思武:“寡妇门前是非多,早上我拌嘴的那个李寡妇,不□□生。你长成这个样子,加点小心,她跟你说话你就装聋作哑,‘瓜田不纳履,李田不整冠。’”

苏思武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应承着:“知道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陆柒挑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我怕你吃亏。”说完她捧着饭碗笑了一下:“别说她了,跟你待时间长了,我都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苏思武正喝水呢,见她那口阴森白牙,回味刚才的话,差点喷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古人诚不欺我,食不言寝不语是对的。”

陆柒很诚恳地道歉:“我错了,下次不说这种话。”

苏思武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欣慰看她。

两人相顾无言,静静吃饭。

直到把饭吃完,陆柒才又说话:“肆伍,你会武功吗?”

“你想让我打谁啊?”

“问你正经话呢。”陆柒催促道。

苏思武满不在乎:“就会一点。”

“你那一点是什么程度?”陆柒有点好奇。

苏思武笑容放大:“从小到大,我家那片儿的小孩没一个能打得过我。”

陆柒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专挑小孩儿打啊。”

苏思武觉得陆柒的鄙夷刺伤了他一颗柔软的少男心:“我一直和我同年龄段的人打,当然,也遇上过有人臭不要脸的以大欺小,那我也没输。”

陆柒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苏思武心头涌上一阵不妙的感觉:“什么事?”

陆柒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睛:“我真正的生意不是卖棺材。”

“那是什么?”短短的一瞬,苏思武脑补出了隐退江湖的女杀手,心狠手辣的女土匪,以及......“你该不会是采花贼吧?”

陆柒真想一口水喷他那招蜂引蝶的脸上,冷冷地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是你说怕和我待久了,控制不住自己吗?”苏思武皱着如墨的眉。

“那是逗你玩的。”陆柒很想和苏思武好好把对话进行下去,“你知道有种行当‘拿人钱财,□□’吧,”陆柒还没说完,苏思武刚放下的心又提上去了,妈呀,这比女采花贼还吓人。

陆柒注意到他那惊恐的小眼神,心知他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接着说道:“有点类似赏金猎人,雇主出钱让我摆平一些私事,不杀人放火,就是用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手法行事。这回你懂了吧?”

“懂了。”苏思武高高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所以你的棺材铺只是个幌子?”

“是啊。”

“怪不得棺材铺的伙计竟然能月银一两,你很大方啊。”苏思武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以前是我自己单干,最近想找个人入伙,这种事也要看天分的,我不随便找人。”陆柒自认慧眼识才。

苏思武嘴欠:“你看我有坑蒙拐骗的天分?”

陆柒悠悠然翻个白眼:“别说那么难听,缺德的事儿我没干过。一句话,你干不干?”

苏思武从来都不是个一板一眼遵守礼法的人,听陆柒这么一说,他个性里不安分的那部分隐隐活跃起来,云淡风轻地呲出一口小白牙:“当然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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