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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伍陆柒》烂桃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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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思武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舒适的好觉了,脑子里有点朦胧的意识,但眼皮跟让胶水糊上了似的睁不开。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吹笛声。

那笛声颇不连贯,酸涩粗糙,形容起来就跟让人掐住脖子一口气上不来的野鸡没两样,苟延残喘着偏还不肯就地□□,让人听着忧心不知何时吐出的下一口气,抓心挠肝地折磨听者。

苏思武拿被子捂住耳朵,可惜没什么用,他把被子叠了两层盖住,还是没效果。声音不是自家院子传出来的,约莫应是左邻右舍。

就在苏思武的忍耐要到极限时,恨不得愤而起身一探究竟,陆柒带着起床气的声音响彻小院:“天刚亮吹什么咽气的笛子,你不睡觉别人还不睡啊。旁边老夫妇年纪大耳背听不到,我忍你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吹就送你个招魂幡。”

陆柒掐着腰,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隔壁李寡妇家气得破口大骂。

先前那半死不活的笛声立刻寿终正寝,李寡妇扒上墙头冲陆柒皮笑肉不笑:“陆姑娘,你大清早怎么这么大火气。”

陆柒不拿好眼神看她:“李嫂子,你儿子未免太皮了,白天晚上的淘气作妖。这破笛子吹了能有半个月吧,天不亮就开始吹,还让不让人睡觉。”

“陆姑娘,你这么大的人了,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子置气。”李寡妇话里满是维护之意。

陆柒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她家孩子不对倒成自己小气了,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还不让人讲理了。

想当初她刚来这儿的时候,李寡妇家缺粮少盐陆柒没少帮衬,李寡妇那上蹿下跳的小崽子每过几日便要扑棱出一只新的幺蛾子。软包子当久了反击一下倒显得自己没气量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管她家的破事儿。

陆柒淡定地翻了个白眼:“好,李嫂子,我不跟小孩计较。我只问你,上个月向我借的那两吊钱你什么时候还?”

一提还钱,李寡妇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她向陆柒赔个笑脸:“陆姑娘,我家那崽子惹人烦,回去我就说他,你啊,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快回去睡吧。”

陆柒刚要转身,只听那李寡妇又说道:“昨天我听到你院里好像有男人说话?”

“我做生意有人来这不很正常吗?”陆柒反驳道。

“听着不像买棺材,像是和你闲聊。”李寡妇好像不打算揭过这个话茬。李寡妇二十多岁,丈夫三年前去世,留下一根独苗。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总寻摸着想要改嫁,因此对儿子越发地不上心,养成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起初陆柒不知道李寡妇是这样不安分的人,偶尔地拉扯一把,瞧出其人之后,渐渐地和她疏远了。

想来今日李寡妇故态复发,陆柒闲扯淡道:“嫂子你真听见男人和我闲聊了?”

李寡妇点头:“对呀,但是不大真切。”

陆柒左右方向神神叨叨地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嫂子你也知道,像我这种开棺材铺的,多少会点什么,不然哪敢弄这个呢。实不相瞒,昨日你家李大哥说,如今你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心上了,孩子也管教得很不像样,有机会让我提点你一下。”

李寡妇的脸灰了下来,她怎么做是一回事,可被别人点出来又是一回事。陆柒以亡夫的名义敲打自己,让李寡妇脸上有些挂不住。“陆姑娘,李郎走了三年我都不曾梦过,为何有话舍近求远对你说呢?”

陆柒诡异一笑:“嫂子你要是不信,我让李大哥跟你说。”

李寡妇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又灰了一个色度:“不了不了,你快回去吧,我信你就是。”她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乡野村妇对这种事习惯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忽然忌惮起来。

李寡妇神情恍惚地撒了手,一不小心从墙上摔下来,疼得“哎哟”一声。陆柒听着李寡妇那声肉疼的“哎哟”,转身掩嘴一笑,心情大好。

经过这么一档子事,陆柒困意全消,洗漱过后,去厨房准备早饭。

没多久,苏思武也起来了。他对陆柒说道:“早上的事我听到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去说便是,不好影响了你的形象。”

陆柒心里领他的情,嘴上却说:“女人口角,男人不好掺和进来的。和讲究人打交道,客客气气大家都好,对付不要脸的人,比他还不要脸恶心恶心他就成了。见过书生和强盗讲道理吗?鸡同鸭讲。”

陆柒其人,只要不犯法不缺德,不伤及无辜,不损害他人正当利益,行事素来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宁可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也不肯忍不该受的委屈。

她觉得今天可以教一下这位少爷市井小民的处世之道。“面子人人都爱要,可它和尊严不一样。面子靠别人给,尊严靠自己挣。只要你坚持正见不肯屈服,旁人的冷嘲热讽,流言蜚语都不能让你的尊严垮掉。面子这玩意有它锦上添花,没有也日子照过,如果要委屈自己顾忌那层面子,不如不要。”

苏思武默了一会儿,他虽不言语,却精神上领会了陆柒的中心思想,还深以为然。

“吃饭吧,吃完饭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要捎点什么吗?”

苏思武礼貌笑笑:“不用。”

两个人随后一起出了门,因为路线不同,陆柒详细地告诉苏思武怎么到尺素阁后,双方便分头行事。

风和日丽,天气甚好,陆柒踏着威风走在乡野道边,迎面走来了一个肤色黝黑,扛着锄头的农家少年,此人她认识,村里胡婶家的春生。这时行人稀稀拉拉,眼见着春生朝她这个方向走来,陆柒想:一会儿是往左给他让道呢,还是往右。

正想着,春生已经走到面前来了,他性格略微腼腆,长得还行,挺能干的,陆柒对他的印象两字:挺好。不过属于好坏横竖与我不相干那一类的。

春生先开了口:“陆姑娘出门啊。”

“嗯,你上地干活去?”

春生眼神复杂地盯着陆柒,点了点头。

陆柒见状心想,这是有话要说,心里说了三个数,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他瞧出陆柒好像不大耐烦,没说话先笑了一下,一口大白牙衬着,显得脸更黑了,黑里还透着一点红。

陆柒心道:没说话先傻笑是个好习惯,往后我也学着点儿。

春生不好意思地忸怩着,憋了这一会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说:“陆姑娘,你觉着我这人咋样?”边说边挠后脑勺,稍微低下了头,眼睛在陆柒脸上来回瞄。

陆柒刚想回答,却觉得这话越发地不对味,听着怎么跟河西二牛问英子,“你相中我没”一个样呢。感觉不太妙,陆柒说:“优点嘛,能干,老实,本分。”

春生眨巴着眼睛:“那......缺点呢?”

陆柒暗自偷笑,这小子还挺上道,清了清嗓子故作为难地说:“长得太黑,太内向,好脸红。”

春生愣住了,黑黑的小脸上仿佛长出两朵小红云:“这也算缺点啊,那白面书生样的,有啥好的?”

陆柒半逗他半认真的说:“我就喜欢白面书生,最好满嘴跑马能言善辩,没事儿天天打嘴仗。”

春生急得咬嘴唇:“在我眼里,你可好了,一点毛病都没有。”

陆柒装傻:“哦,多谢你。”说罢抬腿要走。

春生赶忙开口:“我挺喜欢你的,回家就跟我娘说,让她请人来你家提亲,你看咋样?”

虽然陆柒猜到这傻小子犯了相思病,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别扭得不得了。

陆柒自认与贤妻良母的方向相去甚远,不知道这傻小子怎么就看上她了,平时几乎无交集,她直接拒绝:“承蒙你喜欢,我无福消受,这事算了吧。”

春生急得满脸通红,长这么大,头一遭和喜欢的姑娘表白,还没等到花蕾绽放,单相思的小苗就被陆柒无情的冰霜冻结。他不甘心的问道:“为什么呀?”

“我不喜欢你。”陆柒言简意赅。

“可是我喜欢你。”春生委屈极了,要说开始还抱了几分期待,现在就和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要多蔫有多蔫。

陆柒觉得今天有必要纠正一下春生错误的爱情观,开启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连珠炮模式:“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要接受你的喜欢吗?如果是这样,有其他姑娘喜欢你,不管你自己的意愿,也一定要接受她的爱意吗?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要不要接受你是我的权利。‘长得黑,太内向,好脸红,’在我看来是缺点,但在喜欢你的姑娘眼里可能是优点。改变别人的喜好很难,你要在有可能的对象里寻找良缘,而不是一味死磕下去。”

许是陆柒损人的功力太强,把春生惊得哑口无言。陆柒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斩草要除根,她不喜欢春生就拒绝,话说得狠点好断了他的念想,总比顾及着他的面子,半遮半掩的说“你人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强多了。那不等于又给对方留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幻想吗?

她并不排斥长得黑的人,或是内向腼腆的人,只是她需要明确地让春生知道,无论你多好,总会有人不喜欢你,比如肤色、性格这类根深蒂固的东西难以改变,不需要迎合别人的品味否定自己。

春生被雷得外焦里更焦,灰头土脸地往地里走了。

待春生走远,陆柒冲前面树丛里喊了句:“出来吧,腿都蹲麻了吧。”她和春生说话的时候,眼尖瞅见了树丛里有颜色不匹配的花布扭动摆明了是有人在偷听。

躲着的人见被发现了,便磨磨蹭蹭的走出来。陆柒定睛一看,哟嗬,原来是春生家的邻居柏香。

陆柒板着脸:“说吧,都听见什么了。”

柏香剜了陆柒一眼,这一眼让陆柒非常不爽,莫名其妙被拉上仇恨了。

柏香看陆柒就像在看情敌,语气酸的如同孕妇都吃不消的酸果子:“春生哥和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说话可要算数,以后不许再反悔答应他。”

陆柒无语望天:“我压根就没打算和你抢,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不喜欢他。至于他喜不喜欢你,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你们这笔账,和我没关系。”

柏香看见陆柒跟没事人一样,很是不平:“怎么就和你没关系,如果没有你,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陆柒拿着看智障的眼神看柏香,心说这脑袋得钱治了吧,以春生和柏香的观念,倘若这两人喜结连理,真是喜事一桩。

“我说柏香姑娘,你没糊涂吧。我来清溪村不过才三个月,你和春生当邻居都十几年了,他要是对你有感觉,今天哪还轮得上我呢?”

柏香喜欢春生是暗地里存的心思,正如春生不知何时喜欢了陆柒,如今被陆柒当面说破,柏香害起臊来,扔下一句“你记得就好”转身就跑。

陆柒背着手往前走,像个还没上年纪的老学究,感叹了一句:“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啊......”

苏思武从尺素阁出来,漫不经心地在大街上闲逛,顺便看看此地风貌,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公子,你东西掉了。”

苏思武没有自作多情的毛病,不认为那声“公子”是在叫他。更何况,他那装了碎银子的荷包揣在怀里,“东西”也不会是自己的,他不作停留接着走。

“前面那位穿蓝衣服的公子请等一下!”女声较之先前急了少许。

苏思武除了身后环顾一下其余“三周”,确认此时附近没有他以外第二个穿蓝衣服的男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头,唔,身后也没穿蓝衣服的年轻男子。

“你叫我?”苏思武用手指着自己问道。

最占视角的是一位紫衣少女,说她最占视角不是因为她体积占优势,而是因为她正对着苏思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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