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鸩》第9章 枯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白鸩望了她一眼,将空茶杯一推,站起了身。

“不久后,估计这月城也不安全了,你还是另找地方藏身吧。”白鸩将斗笠抖了抖,又戴上了。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白羽见她起身,问了句。

“我去见见那老头。”白鸩面无表情道。

“你……还是小心点吧。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的。”白羽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

白鸩点了点头。提起包袱朝门走去。

“哎,等等。”白羽跑进屋里,在柜子那翻了翻,掏出个锦盒,递给她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白鸩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必给我。”

白羽只好收起来,捧着油灯送她到门外。

白鸩朝她挥了挥手,示意不必送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已经是月城的午夜,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白鸩一人孤身走在街道上,悄然无声。

空气很冷,她的吐出的呼吸都生成了水雾。还未入冬,竟开始凉了。

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只千纸鹤。这纸鹤巴掌大小,全身涂满了金灿灿的荧光粉,除此之外,好似也没什么特别。

白鸩寻了处僻静之地,站在暗处将纸鹤放置在地上。接着她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支口萧。这口萧约拇指长,通管空心。放在嘴边吹了声,顿时响起一阵诡异的鸣声,尖锐而刺耳。

而在这短暂一声后,地上的纸鹤竟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那纸鹤在空中滴悠悠转了半晌,然后突然朝一处方向飞去,飞了约莫十来尺,猛地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其实这纸鹤称作北斗鹤,和罗盘一个作用。只不过,这北斗鹤多用来找人。将那人的头发放进纸鹤中,用金灿灿的尸粉涂抹,再用口萧吹一声,那纸鹤便会给你指明那人的方向。若要找的人死了,这纸鹤自然是一动也不会动的。

白鸩走过去捡起了那北斗鹤,又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火柴,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根火柴,将这纸鹤烧了个干净。

她继续朝着刚刚纸鹤飞过的方向走去。走了很远很远,周围的植被愈发茂密了,而夜光也愈发明亮。最终,她在一口井旁停住了。

这口井位于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井口被杂草和藤蔓缠绕着,周围都是极其茂密的树木草丛,即使在无月之时,也很难看出有这口井的存在。

这看上去似乎是口枯井。果然,白鸩当即便拨开了杂草,又从包袱里拿出了根身子,绑在一旁的大树上,另一头牢牢系在了自己腰上。她拉了拉绳子,感觉力度足够了,便顺着这井爬了下去。

当她来到井底时,一片浓郁的白烟朝她扑来。她伸手挥了挥,咳嗽了几声。这里臭烘烘的。

“唔,唔唔……”井底传来闷声。

里面坐着一个人,头发花白,身形枯槁。长长的胡须脏兮兮的,粘着不少灰尘和血丝。他的嘴巴被塞着一团布,支吾着没法做声。他身上的灰布衣衫十分破烂,衣服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穿过,死死钉在了地板上,这让他无处可逃。

看见来人,那老头开始不断挣扎,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嘴上也开始呜呜叫,眼里满是愤怒和警惕。地上有不少鲜血,但已经凝结了。东一块西一块,连胡子上都沾着暗红色的鲜血。

白鸩上前将他口中的布团一拔,扔在地上,蹲在他身旁整理包袱。

老头的嘴一得到自由,便迫不及待说起话来。

“你们这些人会遭到报应的!会遭到报应的!”

他用着沙哑的声音颤声呐喊道,一双眼死死瞪着她。

“天帝会捉住你们的,把你们剥皮剜肉活活烧死……你们这些人活该千刀万剐,丢进十八层地狱……你们会每日做噩梦被恶鬼缠身,梦里都不得好死……”

那老头情绪十分激动,苍老的面容上,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珠依然像着了魔似的,一眨一眨盯着她看,嘴里还不断说着毒话。

然而白鸩却没理会他,只静静蹲在旁边,从包袱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老头一看这匕首,顿时脸色变了,刚刚还愤怒无比的人,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一脸惊恐。

“你……你要干什么?”老头哆哆嗦嗦问道,白花花的胡子颤巍巍抖动着,他忍不住往身后缩了缩。

“我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白鸩看他这副模样,依旧淡淡没有表情,只扯了扯嘴道。

她走近他,在他心脏处狠狠刺了一口,半个匕首陷了进去,鲜血直流。那老头惨叫一声,跌倒在一旁,叫声十分凄厉。白鸩嫌他声音太吵,又抓起地上的布团给他堵上了嘴。

老头睁着一双赤红的眼,呜咽着,眼里满是恨意。

白鸩瞧都不瞧他一眼,直接对着他的心头肉剜了个圈,一大片肉割了下来。他的心脏也露了出来,鲜活的红色内脏正有节奏地跳动着。

她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用匕首从心脏上割了一小块肉下来,装进了瓶子里,用木塞盖好,收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很是娴熟。那老头痛得青筋暴起,眼珠子差点儿要被瞪出来了。枯瘦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一张嘴张得老大,但却出不了声了。

说也奇怪,那老头的胸口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不过片刻竟迅速愈合起来。不久便完好如初了,一点都看不出被刀片割过的痕迹。

“好了,现在,我们该来谈正事了。”白鸩收起了瓶子,又伸手把他嘴里的布团拽了下来,蹲在他对面,一脸冷淡。

老头喘着粗气,口齿不清,依然流着泪含糊地说:“你们这些人会遭天谴的……”

“老妖精,你真不考虑一下你的女儿吗?”白鸩道,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

老头一听,眼里闪了闪,随即又一脸阴狠道:“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最好老老实实交待,那钥匙到底藏在何处?”白鸩也凌厉说道,一只手揪住老头的胡子,暗自使力,疼的他龇牙咧嘴。这老狐狸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白鸩放开了他,起身幽幽道:“你的女儿现如今也十年有五了,送去青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放过她。”老头出声道。

他突然镇定下来,也不装疯卖傻了,眼神清利无比,声音也恢复正常。

“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白鸩见他如此,也正经起来。

老头默不作声,只坐着看她,想必是不知她下一步要干什么,略略有些防备。

“放心,你女儿现在还在寺庙内,我们也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只要你乖乖配合,我立马今日就放你走,让你与你女儿团聚。”白鸩对他说道。

老头眼神带着丝丝警惕,不一会儿,他又似痴癫般,不住地摇头叹气。

他一活了近三千岁的树妖,今日竟被一凡间女子拘于此地,实在是惭愧。不,他怎么能忘了还有白羽,那个花妖。其实也算不得是花妖,她已经坠入魔,万劫不复了。

“罢罢罢,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老头带着一丝疲惫道。

“胡方易与你是何关系?”白鸩问道。

“他是我堂弟……”老头说道,“放心,他不知道锦盒的事。”

“那钥匙在哪?”白鸩也很干脆,开门见山,也不想多说别的。

老头听此,无奈摇头道:“在南山钟楼上。”

“钟楼?”白鸩还有些疑惑。

“对,就是月城南山上的钟楼。”老头点头道。

白鸩听到答案,立即想走。

“且慢,现在你是拿不到的。”老头叹道,“这钟楼……”

老头似乎有难言之隐,眼神闪了闪,道:“这钟楼,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哼,你可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招。这好好的钟楼怎会凭空消失?”白鸩一听,也带着一丝警惕看他,眼里满满是不信任。

“哎,你不知。那钟楼前几年因为大洪水的缘故,根基被腐蚀了,摇摇欲坠,后来被月城人推倒,重建。现如今,这钥匙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老头摇头叹气道。

白鸩思虑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站起身要走。

“哎,等等,你怎么还不放我走?我可把该说的都说了!”老头见她欲走,急道。

“等找到钥匙,白羽自会放你走。”白鸩头也不回,抓住身上的绳子就往上爬去。

“喂!喂!”身后老头喊道,不停挣扎着身子,铁链哗啦啦作响,似乎很生气。然而白鸩丝毫没有理会他。

片刻后,等她爬上地面,又用杂草细细盖住井口,白鸩便往白羽的住处去。她并没有先去看那什么钟楼,南山在离月城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白羽再次开门时,白鸩二话不说递给她一个瓶子。这瓶子里装的就是刚刚她从老头心脏上剜下来的肉。

白羽接过瓶子,又从袖中掏出另一个玻璃瓶。这瓶子里装着一只奇怪的虫。

它通体透明,长得很像蜈蚣,头顶有两只小小的眼睛,眼睛下一张小口长满锯齿,身下是许多双触角。它正在这瓶子里爬来爬去,似乎□□。

白羽打开木塞,将这块肉倒了进去。血液顺着瓶口滴进去,那虫便连忙爬倒瓶口,将那鲜血吮吸了个干净。当肉块掉进去时,那虫忙不迭地钻进了肉中,啃食起肉块来。

“你饲养了这么久这噬情蛊,差不多也快成了吧。”白鸩看着这虫儿贪婪的撕咬着肉块,心情很是复杂。

女人绝情起来,真的可怕。

这噬情蛊乃天下五毒之首,残忍至极。被下了噬情蛊者,每日神志不清,痛不欲生。这蛊虫若钻进人体,便会在心脏处扎窝,不过半个月,整个人的魂体便会被吞噬。一个月后,这被下毒者便宛如傀儡,随意任施蛊者操控。最无可奈何的是,这蛊毒愣是仙人高士也解不了,至今还无人寻着法子解毒。除非施蛊者死,否则,这中蛊者将永远这副模样,半死不活。

虽然这么说,这蛊,对施蛊者来说也同样痛苦,而且饲养条件也极为苛刻。施蛊者每日会经历与中蛊者一同程度的痛苦,而且若施蛊失败,蛊虫将反噬自身,最终落得自取灭亡的结果。噬情蛊很难养,不是一般的难养,成功几率很低。它需要一个至少千年的魂体为容器,以心脏为饲料,用冰山雪水冷藏,持之以恒,假以数月,便能见到一只类似蜈蚣般模样的透明虫体。

而白鸩现在看到的,便是白羽用自己的魂体饲养的蛊虫。上次见它时还才豆粒般大小,现如今已经有拇指长了。也不知白羽从哪得知的这邪门法子。

“快了。”白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虫吃肉块,容神自定。

“那老树妖若是没用了,尽早解决了吧,免得留下祸端。”白鸩也很镇定道,似乎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白羽点了点头。想起那老树妖,不禁眯了眯眼。

那老树妖本是深山里的千年老妖,因贪恋凡尘,便化身为人,这一生活便是几十年。还在人间娶了个妻子。只不过大概是人妖殊途,老树妖一直生不了子嗣。后来才老来得子,生下了个女儿。说幸运也不幸,那女儿虽然与常人无异,但是天生痴呆,十岁了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呀咿呀叫。纵使如此,这老树妖还是十分疼爱他的女儿。后来他妻子因感染伤寒病逝,只留下他和他女儿相依为命。

白羽听说中都之中还有这么一个人,于是动了歹念,想捉他来借用他的身子培育蛊虫。然而这老树妖狡猾的很,几次抓人都没成功。后来也不知白鸩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捉住了这树妖。于是老妖精便被她用魂锁钉住了六神七脉,关在月城郊外的枯井里,逃跑不得。为了避免事端,她还将老树妖的女儿绑到了中都外的寺庙里。

后来她想,若是将蛊虫放在这树妖身体里,不久后老树妖死了,这蛊虫也将消失,就得另寻他人来饲养。这样岂不是很麻烦?于是,她便每日从老树妖身上剜一块心头肉,喂养这蛊虫。只不过,这蛊虫长得越来越大之后,也越发贪吃。一天之中她要去那枯井处好几次。

不久后,老树妖一次口误,说出了锦盒的事。那锦盒恰好是白鸩日夜寻找的。据说这锦盒里装的是颗修炼丹药,极为珍贵。这老树妖也是一次偶然,从一个死人身上得来的。得到这颗丹药后,他没有立即吃下去。他想着将这丹药留给她女儿,这样就可长生不老。然而他匆忙间,不小心将锦盒掉进了中都外的问情河。这树妖找了很久没找到,最后只好作罢。

说来也巧,这锦盒顺着问情河流进了月城的天河中。白羽一次偶然,发现了这锦盒,于是便带了回来。白鸩问她怎么得来的,还显得很惊讶。她想白鸩找这锦盒,大概是也想修炼成仙。她倒是对这锦盒里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她不想回天界,也不想提升修为,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敖颜痛不欲生。

这锦盒到手了,只是钥匙还不知去向。她也曾试过打开这锦盒,可这锦盒牢固的很,上面那把小锁仿佛有磁力般,牢牢扣紧。于是她们只好逼问这树妖。然而树妖听说锦盒在她们手中,死活不肯说出钥匙在何处。

“今天有什么结果吗?”白羽问了句,她指的是白鸩刚刚去井底,有没有问出什么。

“没有,那老头还在编故事。”白鸩摇了摇头道。但其实她觉得那南山还是有必要一去的。

白鸩从柜子了翻出了那锦盒,放进了包袱里。

“三年后,”白鸩顿了顿,看着白羽一头白发,又接着道,“如何做终究还是由你决定,你好好想清楚罢。”

三年后,西王母寿宴,白羽想趁此机会给敖颜下蛊。白鸩知道的。

白羽默不作声,她其实内心翻涌。她如何不知,那一天,可以决定很多事。

“那钥匙……”白羽突然提醒道。

“不必了,我另寻法子。”白鸩道。

再次送她到门口,白鸩说了声“就此别过”便转身走了。

这次是真的诀别了。白羽眼神深深望着白鸩的背影。她向来看不懂她。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个妹妹身上似乎藏着巨大的秘密般,让她琢磨不透。这个白鸩,不简单。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好歹说一句,修仙之路未必是好的。”

白羽望着她的背影,颇为沧桑地说了一句。

白鸩身形顿了顿,脚步却没停下。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没回应,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石板路的拐弯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