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上文书说到，那数十名女子苦无去处，连番商讨，最终决定都留在浮云道观。

但俗话讲：“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屠清既然救下了这数十女子，又准备将观鹤剑法传与她们，自然也要在此间定下规矩。

顷刻间，那两名魁梧道士取来笔墨纸砚，恭敬道：“祖师爷，您提笔吧。”

其实制定门规，最主要的，还是震慑这两个五代弟子。

虽说这两人弃恶从善，但也难免重操旧业，到时候那几十名苦命女子恐怕又要身陷险境。

屠清提笔沉吟半晌，闭着眼仿佛是在酝酿什么，片刻之后猛然睁眼，理直气壮问道：“谁会写字！”

………

整个膳堂都傻了，俩魁梧道士心说，好厉害，祖师爷竟然不会写字，果然是高人风范。

戚嫣捂嘴一笑，迈步上前展纸磨墨：“祖师爷不屑用凡间物件，还是由徒儿代劳吧。”

江南水乡的女子大多蕙质兰心，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琴棋书画都通晓一二。

更何况戚嫣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提笔写字自然不在话下。

屠清登时面露尴尬之色，青石镇中胡老仙虽然教他识字不少，但真说动笔，就难如登天。

“……容我想想…我说你写，咱们不能作恶，不能见死不救，还得多帮衬穷苦百姓，还有……还有……”

几十名女子与徐家的祖孙俩都听傻了，唯独那两个五代弟子连连拍手：“好好好！祖师爷教训的是。”

这俩人可不敢惹了屠清，生怕一句话说不好就得脑袋搬家。

戚嫣只笑得花枝乱颤，连笔都拿不稳了，半嗔半笑的说道：“师父，您这门规，还真淳朴。”

整个膳堂就听着徐家小姑娘天真的大笑：“哈哈，哥哥真笨，应该这样说。”小姑娘像模像样的盘上腿，双手合十道：“门下弟子不得为非作歹，要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这样才对嘛，真愁人。”

稚嫩的声音说完这话，整个膳堂谁也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

屠清佯怒的一瞪眼，随即摆了摆手：“哎呀，算了，徐老，门规还是你们商量着定吧，我去拿点东西。”

言罢迈步出了膳堂，两个五代弟子一躬倒地：“恭送祖师爷。”

那么说其实屠清去取什么了呢？

观鹤剑法。

直到后堂，将墙上的剑法刻图仔细拓印下来，又在祖师牌位前面烧了柱香，这才回到膳堂。

来回得有半个多时辰，众人耳边听得两声“恭迎祖师爷”，这就知道是屠清回来了。

戚嫣迈步上前，手里捧着几张写好的门规：“师父，您过目，看有什么要修改的。”

娟秀小字很有意境，能看出来戚嫣当年在书法上是下了苦功的。

“凡本派弟子，首戒滥杀无辜，次戒贪图美色，三戒见财起意，四戒不尊师长，五戒恃强凌弱，六戒酗酒闹事，七戒好逸恶劳。”

“触犯以上七戒者，轻者废去武功逐出门派，重者杀无赦。”

屠清接过手中仔细过目，粗略来看并无差错，点了点头：“不错，以后就按这个来吧。”

几十名女子与徐家老汉都是良善之辈，制定戒律自然也是公正严明。

得亏这群人粗通笔墨，若是自己，还说不好会弄出什么鬼东西来。

屠清自怀中方才掏出拓印的观鹤剑法，笑道：“戚姑娘，这门剑法你们拿去修炼，虽说不是什么精妙武学，但也勉强可以用来自保。”

两位五代弟子猛然眼前一亮。

本门观鹤剑法他们自然见过，但其中有许多招式已经失传了，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见到了完整剑谱！

戚嫣单膝跪地，满脸恭敬的接过剑谱：“徒儿谢过师父传授武功。”

简断截说，屠清与徐家祖孙在道观住了大半个月，眼看戚嫣等人剑法日渐娴熟，也就该启程了。

山门之外，戚嫣与那数十女子夹道相送，连着宗戌宗磬两个五代弟子，也在其中。

屠清身骑白马，徐家祖孙共乘一匹黑马，金银细软收拾妥当，便准备今日启程，前往炱州。

十余天的时间，众人相处极其融洽，屠清甚至能清楚叫出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戚嫣眼中含着泪花，英雄救美的桥段虽说老套，却是每个女人心中曾憧憬的梦幻画面。

愿将此身予英雄，承膝绕子鬓如松。

终究是有缘无份，心中万千情愫到了临别之际，却也只能化作几声苦叹。

“唉……师…恩公…若是来日闲暇无事，记得回来看看。”

这世上，又有什么能软得过女人心呢？

屠清不是愚人，心中自然懂得戚嫣对他的绵绵情意，原本他这般的乡镇汉子，能娶到如此花容月貌的江南碧玉本是很好的。

但偏生有类人对爱情异常的执拗。

单论容貌来说，戚嫣甚至不逊色于天塑碧人的君丹瑶，可他就是不爱。

到不是拘节于往事，或许，只是少了那些感觉吧。

但无论如何，屠清也不忍心伤了戚嫣这颗如水仙瓣娇嫩的心，随即柔声道：“嗯，一定会回来的。”

短短两句话。

其中有多少说不出情愫，又有多少无奈？

或许没有几个人能理解其中含义。

相顾无言，片刻后戚嫣像是明白了屠清的心意，又好像没明白，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强挤出个笑容：“放心，我…我们都等你回来。”

言罢，急忙扭过身子。

屠清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应该是哭了。

依次道别，数十名女子脸上都有几分哀伤，虽说不是都对屠清心生爱慕，但那份不舍是真的。

“祖师爷，路上保重。”

直到最后那两位五代弟子也湊了上来，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两人对屠清的敬意，甚至远超当初乾巽子。

那个时代虽说没有偶像这个词汇，但真正能够让人尊敬的，也唯有高洁的品格。

不知不觉，屠清的眼眶竟也红了，强笑道：“别像送我上刑场似的，开心点，没几天我也就回来了，都保重。”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

背着身子的戚嫣听见马蹄声急忙转过身来，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呆呆出神，恍惚间喃出四个字。

“屠郎……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