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岁月紧紧催，有限光阴去不回，人生难得几回醉，管他是是与非非。

上文书说到，屠清夜宿浮云观，偶然间听得有女人哭声，寻至静心堂，这才救出了囚禁在此的不少女子。

可哪想到眼前这姑娘听说乾巽子身死，竟没半点的欣喜，反而是满脸茫然。

大仇得报，如今自由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身处世间完全孤身一人的时候，即便天下真的很大，但在她们的眼中，也不过只是许多地方罢了。

丈夫、孩子、父母、家人，当他们全都消失的时候，哪里还称得上家？

屠清只看见那女人双眼间的神采逐渐暗淡，就如同是抽去了生机。

天涯何处戚戚？尽是孤凉人。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登时心中五味杂陈翻腾，脑海当中掠过了不少的人和事，再抬眼看那女人，心中多了几丝怜悯。

蹲下身子柔声说道：“姑娘，还有好多东西是很美的，虽然美不过回忆，但至少能填充未来。”

是今天的日出美，还是明天的日出更美？

终归，还是亲眼看到那一刹那最美。

那女人微微偏过头，两眼间不禁露出些凄楚之色，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暗自淌落几滴清泪。

简断截说，静心阁七十余名苦命女子，都被救了出来，姑且安置在了道观厢房当中。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几十名女子早早起床，就着道观中现有的吃食烧了有十几道菜，算是报答屠清救命之恩。

膳堂当中，屠清被请到主位，下垂手坐着徐家祖孙两人，数十名女子站在不远处齐齐跪下。

“多谢恩公搭救。”

带头说话的，正是昨日在静心堂门外与屠清以命相拼的江南女子。

紧接着数十名女子同时开口：“多谢恩公搭救。”

屠清急忙伸手把那江南女子扶了起来：“可使不得，使不得，都快起来，额……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那女子抚嘴浅笑，显得极其动人：“回恩公的话，小女子姓戚单名一个嫣字。”

屠清暗自点头，看众女子今日状态，要远胜昨日：“嗯，戚姑娘，不知你与众位姐妹日后有何打算？”

眼前毕竟是数十名柔弱女子，若是太平盛世尚且不成问题，奈何如今世道纷乱，唯恐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戚嫣恭敬道：“我们诸多姐们承蒙恩公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愿日后为……”

“且慢！”

话没说完，就被屠清急忙喝止住了。

“戚姑娘，我救人只凭良心，千万别说什么为奴为婢，更何况我也养不起呀，你们说是吧？”

旁边两个魁梧道士都看傻了，这是多少个美女，竟然全都不要，难道这货傻了么？

戚嫣神色略微暗淡：“恩公莫不是嫌弃我们……身子脏了么？”

那小模样当真是凄楚可怜，但别说他并无此意，即便是个色中饿鬼，也不敢应付下这么多姑娘吧。

屠清最见不得女人伤心，登时整个人也慌神儿了，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脸色憋的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引得那数十女子阵阵发笑。

片刻后，戚嫣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调笑恩公了，我们姐妹也算是共过患难，想着要不要一同找个住处，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虽说嘴上搪塞过去，但眼神当中却仍闪过几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徐家老汉捻须笑到：“如此也好，为何不就在浮云道观安顿下来？也省了奔波。”

屠清登时眼前一亮，这不失为是个好建议，此处有吃有喝，且有乾巽子作恶攒下的不少家当。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那散去的数百恶徒，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思来想去，屠清脑中猛然间蹦出个想法：“戚姑娘，修行不分男女，不知你们可愿意接手这间道观？”

如今乾巽子已死，屠清掌震离祖师印信，接任观主是明正言顺。

到时再把观鹤剑法传与这几十名女子，传位与戚嫣，于情于理，也没人能挑出瑕疵。

戚嫣与数十苦命女子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她们本就无家可归，如今能有个去处就已经是万幸了。

“姐妹们全听恩公安排。”

屠清自怀中掏出印信，面带微笑：“那我就以震离祖师的名义，纳诸位姑娘为浮云观二代弟子。”

两个魁梧道士登时眼前发愣，虽说他们没亲眼见过祖师印信，但多少还有所耳闻。

眼前这木制腾龙入云印，岂不正是震离子的印信？

“晚辈浮云五代弟子宗戌拜见祖师。”

“晚辈浮云五代弟子宗磬拜见祖师。”

屠清冷冷瞥向两人，略微点了点头：“认得此印就好，日后诸位姑娘就是你二人的前辈，可知道了？”

两人此前自然虽也不是良善之辈，但好在为恶不深，此刻既然有幡然悔悟之意，屠清便留他二人在此地赎罪。

炱州毕竟是久乱之地，若是没个男人在此，只怕还多有不便。

那二人连连叩头谢罪：“知道了，知道了！我俩日后自当留在此处，悉心照顾各位前辈。”

俗话说：“治极生乱，乱极入治。”

自即日起，相信浮云道观也会恢复往日兴盛景象。

数十名女子脸上尽皆带着几分激荡之色，凄苦数年，无家可归，如今也总算是找到了归处。

戚嫣略微欠身，柔声道：“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声音中有几分哽咽，只见戚嫣的眼眶之间微微有些发红，竟有几滴晶莹的泪水在眼睛里不停打转。

扭头再看，那数十名苦命的女子，脸上神色竟然都差不太多。

登时屠清心中思绪万千，猛然站起身来，手里满满端着一碗烈酒。

“诸位姑娘，屠某游历江湖，所凭不过心中‘公义’二字，见着不平的事，就忍不住要管上一管，直到今日心里才明白起来，国士二字重若千钧，绝不是一人或是几人能够抗起来的，所以在此，屠某尚有一事拜托各位！”

酒碗平举在胸前，言辞之间异常沉重。

戚嫣略微抬起头来，直视着屠清的眼睛，在那双眸子里，显露的是一种嫉恶如仇的信念。

而这种信念，能呼吁正在遭受苦难，或仍在炼狱中煎熬的人们奋起反抗。

登时戚嫣与那数十名女子猛然起身，柔弱的声音中透着股坚决：“小女子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屠清眼眶当中莫名的闪过几丝晶莹：“好，那我便以震离祖师的名义，立这第一条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