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颓然一叹。

克里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语音略带萧瑟，“小时候我也曾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随着自己渐渐长大，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平庸！”

克里奇明亮的眼睛望着远方天际那皎洁的明月，心情却没有半点的舒畅，“我已经不是依偎在婆婆怀中的那个小孩子了，自从婆婆走后，我就知道了生存的艰辛，生存和童话，从来都是两码事。”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深棕色的眼睛看着马克，眼睛里忽然透出一丝狡黠，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每次我来到这里，除了把不开心的事向母亲和婆婆倾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那可是直接关乎到我的肚皮！嘿嘿！”

他难得的笑了起来。

马克愣了一愣，粗大的右手挠了挠头，忽然“啪”的敲了克里奇一记爆栗，叫道：“你这小子别卖关子，快说！”

克里奇嗔怪的瞪了这比自己高出两个块头的家伙一眼，揉了揉脑袋，不甘的哼了一声，才道：“我的母亲从我那未谋过面的外祖父家出走的时候带了她在那里全部的首饰和一些值钱的小摆件，就是因为有了那些东西，我和婆婆这些年过得才不那么辛苦，甚至还有买药的钱。”

“哦~~~对了，”马克忽然怪叫一声打断了克里奇，“我说你们婆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还有吃有穿的，听妈妈说从前哑婆的屋子漏雨了都是她自己修上的，现在怎么连请瓦匠的钱都有了！真是奇怪！哈哈！原来你妈妈家里还真是个有钱人啊！”

他拍了拍克里奇瘦小的肩膀，粗声道：“对了，你外祖父不是什么牧师吗，怪不得这么有钱！听说镇子里的里德牧师一个月挣的钱就够我们这样的人家三年好吃好喝呢！牧师，果然不是盖的！”马克眼睛里露出无限的神往。

克里奇干咳了一声，指着埋着母亲的那个无字墓碑，“婆婆在母亲死后把母亲临终的遗物都放在了里面。”

“和骨灰放在一起！”

马克瞪大了眼睛，旋即明白过来，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还没有哪个胆大的家伙会想到这座小坟头上会藏着宝贝。”

克里奇作了个噤声状，两人鬼头鬼脑的向四周望了一圈，才来到无字墓碑前。克里奇敲了敲那个墓碑前的那块大石头，这下面显然就是埋着他母亲骨灰和遗物的地方。

在奥塔，平民死后只能采取火葬，为了节省空间，公国有法律规定他们死后的墓地是不能超过方圆两米的。

法律还强行把国民们分成了四个等级：最高等级的是贵族阶级，即王侯将相，像那些有钱的大财主们或是德高望重的大学者们也都纷纷被授予爵位，自然也在这一级别之内。而罗兰大陆第一大教光明圣教设在这里的分教会，在主教、修道院长、助祭那一级别以上的人物，也都赫然在列。

而作为贵族阶级最底层的骑士，在这个社会中也是要被那些平民们所仰视的。

在贵族阶级之下的，是世族阶级。

那些收入不菲却又够不上富甲一方的商人、骑兵，城主下面的千户长、镇长等构成了社会的世俗世族，而教会的执事、牧师等构成了社会的教廷世族。

而大多数人身自由的子民都属于平民阶级，而平民之下的，就是那些出卖了自己人身权的奴役阶级。这些奴役下至庄园主的包身工、上至王侯家的贴身侍女。虽衣食住行不可同日而语，但都在此阶级内。

他们死后或随主人陪葬，或得主人恩准得入主人家墓园，但绝大多数都被施了花肥，可怜生前被人奴役一世，死后连个栖息所都难以寻觅。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度里，只有贵族阶级能够实行土葬，即使是世族阶级，也仅仅是在火化后可以把自己的墓地修得比平民大一些而已。

“哇，好沉呢！你平常是怎么做到的？”

“笨蛋，是用推的。”

两个人推开了石头，只见一个半米周长的四方形墓穴露了出来。马克望了一眼，这个墓穴最多半米来深。他指着端放在上面的那个木匣子，“这个，是你母亲的骨灰盒吧？”

克里奇没作声，表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马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矮个子这么庄严肃穆的表情，一下子呆住了，也跟着他一起沉默了起来。克里奇凝视了木匣子一会儿，才轻轻的取了出来，他先吹了吹那上面落着的一层尘土，然后用自己的袖口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马克注意到在原先木匣子摆放的位置下方，有一个灰色的小包裹，他的一颗心不由怦怦的跳了起来。强忍住打开它的冲动，他有点儿害怕的向四周望了望，还好这个时间没人经过这里。

但还是不放心的小伙子希望这一切越早结束越好，被人发现了矮小的孤儿克里奇身上还有一笔值钱的小财宝，那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他拉了拉克里奇的衣角，俩人对视一眼，矮个子双手再次探进狭小的墓穴里。

马克感觉这一刻的光阴似乎比自己以前的19年加在一起还要长。

终于，克里奇打开了那个灰色的包裹。

“咦？就是这些？”马克看着包裹里的一个铜镜和一个银钗，“刚才看着包裹里鼓鼓的，我还以为有好多宝贝呢，唉……”他失望的叹了口气，就这么两件，看来自己这个克里奇从小到大唯一的哥们是分不到什么了。

“就剩这两件了。”

克里奇边说边把木匣子放了回去，系好包裹，道：“前些年给婆婆看病，这几年老房子的翻修，还有我的吃喝拉撒，这些哪一样不需要钱哪。现在，就剩下这两样不起眼的东西了，这样下去，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给卡恩老爷家当短工了！”

感觉到克里奇言语间的无奈和消极，马克不由为刚才还在打着痛宰这铁哥们一顿的心理而惭愧。轻轻的拍了拍克里奇的肩头，马克以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道：“默里，我的兄弟，如果真的沦落到了那一步，我陪你一起去！”

克里奇一怔，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大块头，喉头有些哽咽。

“喂，克里奇，我可不是为了你啊！”马克一边帮他把石头推了回去，一边喘道：“你知道我那继父福特的，那……那家伙，这几年我越来越受不了他啦！”一提到福特，马克的声音又变得粗鲁起来。

克里奇沉默了一会儿，把包裹跨在背上，道：“马克，我知道你和福特叔叔的不合，可是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不像我……”

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差点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深吸一口气忍住落泪的冲动，“马克，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有一个那么疼你爱你的母亲，虽然福特叔叔对你凶了点儿，但是为了你的母亲，请你勉为其难的留在家里吧！好吗？”

马克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中，良久之后，才出了口长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好，兄弟，这次就听你的，我现在就回家去，今后好好和福特……叔叔相处，为了母亲！”

他拍了拍克里奇瘦弱的肩膀，又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顿了一下，又道：“我也回去，和福特叔叔道个歉。”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坚定，那是对未来生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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